四幅裱在雲紋木框裡的畫作懸掛在正堂之上,古樸肅穆。
張文啓走來,看着四幅畫,審視後身子一僵。
鄭冬同樣呆呆地,有些難以置信。
四幅畫皆是肖像,但年代顯然不同。
第一幅畫看着像是對陶畫的臨摹,色彩濃重,運用粗糙的筆觸,勾勒出寬大的輪廓,人物的五官被誇張化,但卻凸顯了炯炯的眼神,人物肩膀兩側,六個黑洞懸浮。
鄭冬目光在六個黑洞那裡停留了很久。
第二幅畫畫在了獸皮上,已經褪色,人物穿着古樸,同樣眼神炯炯,身負六個黑洞。此時的畫作已經有了細緻的筆觸,衣物的紋路已經很清晰。鄭冬瞥到畫作右上角的題字。
“鄭,王鑫。”
“鄭王朝……”張文啓喃喃,“統一華夏的第一個王朝。王鑫,鄭王朝宮廷第一畫家。”
“你咋知道這麼多?”鄭冬噘嘴。
張文啓又嘚瑟起來:“我靠嘴行走江湖,上知天文地理,下知哲思歷史。”
鄭冬細看第三幅畫。
張文啓驚叫一聲:“西洋油畫!?”
“哦,我說着顏色咋這麼逼真,原來是油畫啊。”鄭冬嘀咕,而後眼中浮現怪異之色。
第一眼看到就有這個感覺了,鄭冬摸了摸鼻子。
“天哪,這幅畫畫的是你啊!是長大的你啊!”張文啓叫道,指着畫作,眼睛在鄭冬與畫作之間來回旋轉。
鄭冬皺着眉頭,的確,這幅油畫畫得太逼真了,而且五官與鄭冬太像了,同時,鄭冬注意到這幅畫上沒有出現黑洞。
畫作左下角,標了時間,但沒有標明作者。
“6586……”
“公元6586年,那時候西洋人剛剛崛起啊,有一本叫什麼《國富論》的書,”張文啓敲着腦袋,眼睛忽然一亮,“我想起來了,我看到過這本書,扉頁上的作者畫像就是這幅!哇,鄭冬,你還寫了《國富論》啊?”
“不是我。”鄭冬搖頭,心中疑慮重重,他看向第四幅畫。
同樣是一幅油畫,畫作上的人物與第三幅有至少七成相像。
“工業革命之祖,亞里德!”張文啓怪叫,“不,鄭冬!”
“我的天,你究竟有幾個身份?”張文啓看着鄭冬,失聲道,“你不會是從上古活到現在幾千歲的老怪物吧?!”
“我才十四歲好不好,嫩得很!”鄭冬甩手。
“那這些畫,”張文啓將目光轉向四幅畫作,眼神顫抖,“我現在覺得第一幅和第二幅的人也都很像你!”
“我不知道。”鄭冬咬着嘴脣,他好像觸碰到了隱秘的邊界,但腦中還是沒有想起什麼。
思索良久,鄭冬也猜測不到背後的真相,他索性不去想,臉上又浮現少年的朝氣,而後說道:“等吧,等進入密室,或許一切都會揭曉了。”
“等會兒,我緩會兒,”張文啓還處在震驚中,坐到一個太師椅上,“我居然和啓迪者同行。”
“你知道啓迪者的事兒?!”鄭冬眉頭一挑。
“不知道啊。”張文啓說,“但你不覺得有些奇怪嗎?我好像猜到一些啓迪者的意義了。”
“什麼?”
“你看,這四副畫出現的時間,第一幅大概處於我們祖先由原始社會向奴隸社會進步的時代,歷史書上說用火的現象突然在全華夏大範圍出現。”
“第二幅很明顯,處於鄭王朝建立初期,相傳綿延了近千年的戰國亂世末期,一個姓鄭的謀士出現在樑國,助樑國一統天下,由此樑國建立王朝時甚至把國號定位了‘鄭’。但是這並沒有出現在正史上。”
“第三幅毫無疑問是西洋《國富論》的作者了,是個以一書促西洋崛起的偉大人物。”
“第四幅,工業革命之父,亞里德,西方人,卻長了一副東方人的面孔!”
“這就是‘啓迪’的含義嗎?應該還有更多隱秘。”張啓文去泡了杯茶,回來看着沉思的鄭冬,說道,“你也不用想太多了,像你說的,過幾天進密室一切就明曉了。”
鄭冬起身,走到門口,涼風穿堂而過,令人衣袂飄搖。
“我在想,我知曉之後,”鄭冬回頭看了張啓文一眼,張啓文看到那雙突然陌生的雙眸,猛地哆嗦了一下,“我還是我嗎?”
張啓文面對那雙眸子,忽然感覺自己再觀望一個黑暗冰冷的深淵,並不受控制地向深淵靠近。
“是,當然是!”他極力掙脫,激靈靈地大叫一聲。
深淵消失,眸子中再度浮現清明與稚嫩,鄭冬恍惚了一下。
“大哥啊!”張文啓鬆了口氣,趕緊跑到鄭冬身旁,“你剛纔那眼神,像揹負了一座大山,滄桑而滲人吶!”
“起開!我年輕得很。”鄭冬吐了吐舌頭。
張文啓徹底安心了,端着熱茶抿了口,而後遞給鄭冬:“喝嗎?”
鄭冬嫌棄的目光射來。
“哈哈,”張文啓大笑,而後看着鄭冬說,“想聽聽我的故事嗎?”
“你的故事?”
“對,你不覺得我不帶考慮地跟你跑過來很倉促嗎?”
“呃,有點。”
“其實,我和你一樣,也算孤兒。”
“哦?”
“我啊,本來應該是偉大的進士,天生的宰相。”
鄭冬原本升起的同情心一下沒了。
“你什麼表情?我說真的,我今年二十三歲,十年前大韓被推翻的時候,我恰好中了舉人。你算算,幾歲?”
“十三?!”
“對啊,我是天才!特別是在社會歷史與物理科學方面。”
“我的辭藻,被考官稱爲千古之才。我的物理科學,滿分!不是我給你吹,就那什麼物理定律,我小時候就想到過!”
張文啓跑回屋裡,直接拿着瓷茶壺過來,又倒了一杯茶。
“但是呢,天妒英才!革命軍推翻大韓,把我這些人可害慘了。我當時正在趕往京城的路上,突然在路上看到了潰逃的官兵與難民,說什麼大韓沒了,大韓亡了。我不信啊,就往京城趕,結果到達京城恰好看到革命旗升起來。”
“那些人見我還穿着前朝的裝束,拿着經書,一下就逮捕了我,說我是奸細。”
“我才十三歲,什麼奸細不奸細的。”
“最後,我被放了,但說實話,我在京城看着革命政府上臺,總感覺有些不對勁,用西方那什麼革命論裡說的,這時機與氣氛完全不對啊,民衆都不怎麼擁護。”
“回到家,我才發現我家已經被查了,我爸是一縣之長,被槍斃了,我媽媽不知所蹤,家裡啥都沒了。”
“但沒辦法,我有才啊,白手起家,”張啓文端着茶杯,做飲酒狀,仰起頭,用袖子擋住側臉,“一個人,十年,做生意,讀書,養活了自己,有錢時甚至可以去全省最好的青樓浪蕩!”
“我不知道你是什麼身份,如果真的是那個啓迪者,我也認了,算是被你坑來了。”張文啓將茶杯放下,順便抹去淚痕,“我是個天才,或許能幫到你。另外,我也很好奇,所謂的真相到底是什麼?”
鄭冬無言,看着遠處的山野與藍天,眼前又出現那四幅畫,畫作上的人全看向自己,鄭冬沒有膽怯,反而心生一股豪氣,逼視而去,四幅畫作盡皆消散。
我是我!不管以前是什麼,至少從我被神父從野外撿回來到現在的十四年裡,我是我!
真相,啓迪者?
讓我看看!究竟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