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這麼一說,楚雄便當即明白過來。星魂殿所掌握的,恰恰是平日裡和星魂殿一派的那些宗派。天河宗、天涯宗、陽炎宗,數千年來正是星魂殿的堅定支持者。而作爲兩大獨立宗派的幽月宗、逍遙宗,其中幽月宗一直還是偏向了星魂殿一邊,逍遙宗則偏向了星隱窟。
整個魂武界中,保留九等星魂術的只有星魂殿和星隱窟。這麼說來,莫非尾隨星隱窟的星漢宗、神武宗和逍遙宗的後半部星魂術,竟然爲星隱窟所掌握?或許惟其如此,才能奠定星隱窟僅次於星魂殿的地位吧?
“可惜了!”楚雄看着手中一堆殘本,特別是那本《月心印》的第八、第九層心法。“可惜經過前面幾番浩劫,幽月宗的高手所剩無幾,修煉《月心印》到極高境界的,近乎沒有了。假如瀾月阿姨還在的話,拿到了《月心印》的後兩層心法,說不定就能衝擊到九星天武之境了!”
“不是說不定,而是一定!”楚雲苦笑道,“十九年前我認識她的時候,她就已經是下等七星魂武了。當時修爲進展之快、天賦之高,被世人譽爲僅次於父親,呵呵!在我們父子逃亡的第二年,也就是十四年前,她就已經成爲上等七星魂武的巔峰。憑藉這個速度,若是一直修煉到現在的話,達到九星天武之境不出意外。”
楚雄也嘆息着,似乎感慨頗多。“其實,數千年來,幾大宗派像瀾月阿姨這樣的天才,豈在少數?多少天縱英才,都被星魂術的最高等級所死死限制,未能達到九星天武之境。而正是這個原因,才越發鞏固了星魂殿的領袖地位了吧?若是其餘宗派的天武層出不窮,誰會像今天這樣對星魂殿俯首帖耳?”
“感慨無用,好在如今已經得到了這些。幽月宗的高手雖然不多,但畢竟已經有了一個通往星魂術極致的路子。將《月心印》的最高兩層交給幽月宗,最多也就是一代人的功夫,總會出現一兩個九星天武吧?”楚雲笑道,“相對於數千年的壓制而言,一代人、二三十年的功夫,其實不算慢了。走吧,老子也要去看看你母親。”
“父親,我建議您將鬍子刮掉。”
“怎麼了?”
“據母親回憶,當時的您可是不留鬍鬚的。母親當初既然鐵了心跟着您,或許母親更喜歡您當時的樣子。”
“我這是蓄鬚明志,不救出你母親,就絕不剃掉——還有,再多問老輩子的事,老子抽你!”
“呃……那就說點別的。父親,據母親所說,還沒有我的時候,您就已經是中等八星魂武了?好強悍。不過被擊傷了那麼多年,咋還是沒恢復過來?”
“第一次,就是在萬年臺搶那《星祭章》的殘本,被守臺天妖打傷,修爲退至下等八星魂武之境;好在不太嚴重,也沒對你母親說。後來和你母親一起,被太甲帶領的追擊者擊傷,退回至下等七星魂武之境。你母親被擒,我第二日前去復仇,再度受創,退至下等五星魂武之境。幾年後好不容易恢復到下等七星之境,又遭到了星魂殿的追擊。就是那個現在的雲祭祀弦芝,背後偷襲一刀,而後又再次遭到重重一擊,修爲再次倒退……”
“您夠倒黴的……”
“嘲弄老子,皮癢了!”
“別!我手中有神品丹藥,可以將修爲恢復,而且達到原先境界的最高等級的巔峰境界。打死我,誰給您恢復去?”
“快給老子!”
“別急,回去再說。那丹藥只能深夜使用,次日中午結束,咱們暫時哪有那麼多的時間可消耗……”
*****回到幽月宗之後,一衆人等頓時大喜。青黛、妖妲、雨綺、虛月……一個個喜迎出來。當得知楚雄父親被成功解救,更是個個欣喜不已。或者不能說是“楚雄父親”,而是“大衆父親”。因爲不論是青黛、妖妲和雨綺,都該稱呼楚云爲父。至於虛月,更是不折不扣。
只不過,虛月似乎有些情緒複雜。雖然早就做好了許多準備,幻想過不下幾十種父女相逢的場景,有喜悅的,有激動的,有尷尬的……可是一旦事情來到眼前,好多話彷彿全都無法說出口。
楚雄拉着青黛、妖妲和雨綺悄悄走出,偌大的大廳只剩下了楚雲和虛月父女倆。氣氛雖然尷尬了些,但好在已經沒有人在場。看到自己這個從未謀面的女兒,又回想起十幾年不見、此時卻又天人兩隔的瀾月,一種深深的愧疚之感油然而生。他想對女兒說聲對不起,可一輩子的剛硬性格又使他說不出。而且,這也不是一句簡簡單單的“對不起”所能消弭的。拋下了孤兒寡母一走了之,似乎很不爺們兒。再者,楚雲能對女兒說對不起,但是她娘瀾月呢?如今說給誰聽?
這個剛硬不摧、面對太甲都從容自若的漢子,竟然有些侷促。
此時,看到了楚雲的一絲尷尬,虛月卻忽然笑了。“外面都說父親豪氣干雲、剛直不阿,怎麼也有語塞的時候,呵!”
“豪氣、剛直,那是面對別人的時候心中無愧呵,可是……”楚雲看了看眼前這個嬌俏的女兒,眉目之間果然與她母親瀾月有幾分相似。
“母親生前,沒有說過您一句。說句話您也別難受——她根本不提及您。哪怕我偶爾提到您,她也會尋話題岔開。現在想來,她不恨您。因爲若是恨一個男人,不會是這種反應。相反,我認爲她一直在心中唸叨,卻又生怕被觸動心頭那個最易疼痛的神經……”
“月兒不要說下去了……”
一陣無語的沉默。良久,楚雲忽然說道:“你母親,現在何處?”
“就在山腰一處的宗門墓地,也是歷代宗主下葬的地方。”
“帶我去看看,我有些話,要對你母親說……”
幽月宗歷代宗主的墓地,一座最新的墳墓前,一個滄桑的漢子閒散的席地而坐。旁邊,一個窈窕的女子靜靜站立。一向孤冷的她,眼角也有一絲淚痕。這正是楚雲和虛月,旁邊就是瀾月的墓。
虛月沒有看到楚雲有那種預料中的悲愴,只是情緒低落的自言自語。
“我這輩子沒有對不起誰,卻只是負了你和女兒。我知道你不恨我,但我恨自己呵!”楚雲飲了杯酒,又將另一杯輕輕灑落在瀾月的墓碑前。虛月不知父親怎會這麼說。不很他?他怎知母親不很他?但虛月沒有打斷父母這種天人相隔的交流,只是默默的將兩個酒杯斟滿,便繼續傾聽。
“我說要帶你走,但你放不下幽月宗偌大的基業;你說讓我留下,但我卻知留下之後,星魂殿必然將殺戮遷怒於你。我沒有你想象中那麼強勢,我甚至知道,自己很沒用。我護不了你,也護不了幽蘭;我護不了月兒,也護不了雄兒,呵呵!”楚雲再次一飲而盡,蒼茫地苦笑,“甚至這一次,還是孩子們將我救了出來。瀾月,你心中那個曾經貌似強大的男人,是不是很沒用?”
“逃亡之時,我七次潛入幽月宗。不錯,我是在尋找幽蘭,但也想看看你。其中我見到你六次,而被你感知到了四次。可是幽月宗人多嘴雜,你我竟不得相見。在星魂殿的詔獄之中,我曾立誓:只要有機會再出來,便將你帶走,一同尋找幽蘭——我知道你容得下她,時間長了她也定然容得下你。拋棄那宗門的負擔,拋棄無所謂的浮華。可是,我終究來晚了……”
父親的離去,不是拋棄,而是星魂殿壓迫之下的無奈。至於此後又如何跟楚雄母親相遇,那又是另一回事。不過虛月看得出,其實在父親的心中,母親的影子一直都在。一個以剛直而聞名天下的男人,若非動了真的情愫,斷然是說不出這等話來。
“月兒長大了,像你,像年輕時的你。像你好啊,女孩子就應該如你一般。今後,我會看着她,你放心走便是。只可惜,再也聽不到你彈奏的《幽月空音》和《松風流雲》。你在那邊等着,回頭再彈給我聽。”
……
這個滄桑而不屈的漢子,眼角竟然有些溼潤。突然間,虛月發現父親彷彿老了十歲。虛月的心情有些沉重,但又似乎有些矛盾般的輕鬆。當她得知父母的分開不是離棄而是命運壓榨的時候,一直爲母親不平的她,此刻倒真的有些輕快了。的確,母親這輩子很愁苦。但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她的男人哪怕是在奔命垂死的邊緣,並不曾忘了她。
“父親,那曲《幽月空音》,就由虛月爲您彈奏,如何?”
*星魂殿,星神塔,至高層。
一向古井不波的太甲,這次真的動了肝火。大妖作亂,他沒放心上;經閣被毀,他沒放心上。甚至連大龍殘刀的丟失,他也不在乎——一柄湊不齊的殘刀,丟了也就丟了。但是,萬年臺被毀,卻是他無法容忍的事情。那裡不僅有《星祭章》,還有諸多門派星魂術的最高心法。只要這些宗派得到了這些東西,星魂殿數千年來積累的優勢,將會在一代人、最多兩代人的時間裡,喪失殆盡。
而且,星魂殿截留各大宗派星魂術最高心法的事情,一旦敗露出去,將會是何等的醜聞?
萬年臺距離當時的公審臺最遠,以至於楚雄離開之後,那邊的信息才報了過來。要是早知如此,哪怕他楚雄鬧得再歡,哪怕他拿出十套九等殺技和十枚神品丹藥,太甲也絕不容忍他離開。
太甲的桌前,是渾身顫抖的曲無憂和絃芝。兩人匍匐在地,汗不敢出。別看同爲尊號祭祀,曲無憂甚至是僅次於天祭祀的地祭祀。但是在太甲面前,奴才終究是奴才。就像楚雄前世的丞相,雖然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在帝王君主面前,將會是終生的、世世代代的卑躬屈膝。在星魂殿,地祭祀、風祭祀、雲祭祀,或許說有着通天的大權,但這權力是天祭祀賦予的。或者說,他們的權力極大,但也可以理解爲他們沒有任何權力。真正主掌生殺予奪的,只有天祭祀。
“天祭祀大人,屬下這就清點人手,殺赴幽月宗!”曲無憂一身緊張,不得不硬着頭皮表態。而他也知道,僅憑他出馬的話,面對楚雄和強悍的“楚衛”只有一敗塗地的結局。星魂殿確實具有壓制楚雄的勢力,但不在他的手中。果然,曲無憂的話當即引來了太甲刺骨的反譏。
“做這種蒼白的表態,有何意義?不要琢磨我的心思,也不要跟我說那些浮華無用的話。曲無憂,你的心思太多了,以至於你比不上太乙,更比不上當初的林雲。”太甲的話字字誅心,連捎帶打不留情面,以至於曲無憂的脊背嗖嗖直冒冷風。一旁的弦芝本該幸災樂禍,但是在太甲的威壓面前,卻怎麼也樂不出來。相反,女人本質的弱勢在太甲的威壓面前,使得她比曲無憂更緊張。
剛給了他一個風祭祀的尊號,想不到你楚雄就來了這一手。貿然前去進討,定然會被天下恥笑我星魂殿朝三暮四。聽之任之?那些星魂術一旦傳播出去,天知道會惹出什麼驚濤駭Lang來!太甲思索着,越來越覺得事情棘手。兩害相較取其輕,太甲還是決定要先發制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楚雄、將幽月宗徹底打垮。哪怕《星祭章》和各大宗派的星魂術遺失、被毀,也至少要保證事情不會泄露。
“去請大長老、次長老,以及大護法和次護法。這一次,真的要大動一次了。”說完,太甲便閉上眼睛,曲無憂和絃芝也鬆了口氣,知道自己終於可以離開這個如坐鍼氈的地方了。
兩人走後,太甲背後的漆黑之處,一道柔和的聲音說道:“楚雄修煉的是《星祭章》,如今終於被他得到了後面的三層。”
“這也是唯一的不幸之中的大幸!”太甲竟然一掃剛纔的憤怒,似乎預見到了一個外人莫測的結局。
“可惜了一個好苗子,放眼魂武界也不多見。若是此人歸你所有,定然會繼你之後,成爲……”
“要的就是這個‘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