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轉“新·野火”的思維邏輯,羅南沒有必要下強制命令,只需要讓這位進行一輪有偏向和側重的判斷。
事實上,將“風險”因素的比重降低,這樣的選擇沒有毛病。不管怎麼說,“新·野火”也是一生都在精研智械技術的“上載者”,“開墾團”能做到的事,沒道理他做不到。
他的“巨蜥”形態,其上每一個機械構件,都“塗染”了相應的權限烙印。“熔岩島”如果真的將他身上披掛的這些智械構件吸納進去,這些設備完全可以反向“污染”整個“熔岩島”內的設備生產線,反客爲主,獲得控制權。
當然,這肯定是冒險。
智械權限之間的交鋒,一個弄不好直接被扒乾淨,當場就被“消化”掉。那絕對是“新·野火”無法承受之重。
但有了羅南推波助瀾,“新·野火”對於風險的評估,自然下降了一個檔次。依據就是“熔岩島”目前呈現出來的技術水準,比思想星團的平均水平、比“新·野火”自身的能力,都還有所欠缺。
小小一點兒風險,換來的是能夠徹底控制“熔岩島”,這個買賣可以做。
從頭到尾,羅南都沒有冒頭,一切都是“新·野火”自己的選擇。
於是,面對“熔岩島”內部扭曲搖曳的機械叢林,“新·野火”開始調整“巨蜥”形態的設計,保留基礎機動力與戰鬥力的同時,也將那些“熔岩島”相中的機械組件都推向外圍,排除在覈心設計之外。
這些臨時調向外圍的“非核心組件”,隨即就從“巨蜥”軀殼上剝離,跌入周圍躁動的機械叢林中,被“熔岩島”迫不及待地拿去,拆解並消化。
轉眼間,這頭伸展開來頭尾長度超過二十米的機械巨物,便縮水了至少三圈兒,全頭全尾也不過七八米長,而且還有持續縮水的可能。
不過從另一個層面上來看,“新·野火”一直掌握着離體而去的那些機械構件的去向,哪怕它們很快在機械叢林中被大卸八塊,分別塞往不同的方向和結構中,這份聯繫也一直在保持着,甚至還在拆解、安裝和調試的過程中,擴展了相應的感知範圍。
他甚至還有餘力,讓那些機械構件的權限,再往“熔岩島”的整體架構滲透,獲得更深層的控制權。
“熔岩島”沒有截斷這種聯繫,不知道是沒這個能力,還是保持着先前的“默契”。
羅南覺得,更大概率是後者。
“熔岩島”這種東西,越看越像另一個“新·野火”:
一個由隱秘的“主導者”操控的實驗品,一個探路的偵察機,一個擺在明處的目標。暗處的“主導者”通過這些東西收集數據,而真正的變動,可能發生在遙遠的另一個區域、甚至另一方時空。
當然,這只是一種猜測,推己及人,不一定準確。
可無論怎樣,羅南都需要彼此之間這種“放心大膽”的“默契”。
隨着“新·野火”巨蜥形態的大幅拆解,以及“熔岩島”的對應強化,兩邊都獲得了它們亟需的東西。
最直接的就是能量解決方案。
當“默契”超乎尋常,解決方案還可以再度升級。
要知道,“新·野火”的儲能核心,直接來自於“野火”。也就是羅南搜檢其記憶時,“看”到的那個金屬圓柱體。這可能是那位“上載者”遺失在“廢礦區隔離帶”裡的最有價值的東西——除了他本人的“人格”與“記憶”。
武皇陛下的那一劍,可能讓“野火”認定,最關鍵的儲能核心已經被破壞掉或被收走,又或者後續的搜索無功而返。
但事實上,那玩意兒成爲了“新·野火”重新發跡的核心依仗。
按照羅南的認知,那個金屬圓柱體內部的儲能核心,本質上有點兒像深藍世界元母礦石的升級版,或者說是究極加工產品。
總之是一半天然,一半技術。
一隻蜥蜴都能扒拉動的儲能核心,卻能夠長期儲存堪比中小型聚變堆那樣恐怖的能量。雖然它無法像真的聚變堆那樣,源源不斷地提供能量,但是通過與物質世界、與淵區極域感應交互的方式,仍然可以做高能高頻儲存、釋放的載體和軸心。
長期使用的話,甚至可以賦予、浸潤甚至開發出全新的“規則架構”——那時只需要再做一些原料上的必要補充。當真是“上載者”製造自己的軀體,星際文明製作各種類型高級戰鬥兵器的核心材料,真正的硬通貨。
如果“儲能核心”的原料真是元母,那麼,深藍世界單只是礦產價值,在中央星區的估值,也要到一個天文數字。
唔,邏輯上還是“古神軀殼”更有誘惑力。
“元母”礦藏,很可能只是“古神軀殼”存在的大概率結果。
還有,單純的財富是沒有意義的。關鍵在於,這幾十年的開採,應該已經給李維提供了天量的積累,只想想就讓人不寒而慄。更不用說,等那傢伙的“僞神物化真種”手段成功,達成對積蓄資源的高效利用和釋放,無疑是一個讓人絕望的場面。
這一刻,羅南倒是越發理解李維了:要是我也能夠坐擁寶山,資源無限,當幾年龜仙人又算什麼?
心裡這樣想法,“新·野火”與“熔岩島”的交互改造還在持續深化中。
但這個過程比羅南想象的還要迅速許多,因爲兩邊都是高度“活化”的機械體系,相關的部件組件彷彿都自具靈性,又比“血肉之軀”的融合更加順暢,以至於還沒超過半個小時,就已經完成了基本架構,此後調試起來越發順暢。
羅南還有閒情確認一下時間。
他和蛇語抵達廢礦區的時候,就已經是凌晨四五點鐘了,此後一路找到“熔岩島”這邊,裡裡外外又耽擱了有兩個多小時。如今已經是早上七點多,城邊上的上班族都已經準備出門,開始一天的勞作。
然而“開墾團”仍然不見蹤影,以至於羅南都忍不住送他們一聲冷笑。
不過接下來這段時間,哪怕“開墾團”是聾子瞎子,也很難再安坐。
“新·野火”與“熔岩島”的交互改造,已經達到了可應用的程度,下面就是進入“時空快速路”的實驗,按照羅南的認知,這必然需要攪動“淵區”“極域”,進行相關能量的加持以及定位。
就算“外地球”這邊,利用半位面的遮掩,有可能控制住相關震盪。但是在“廢礦區隔離帶”那裡,註定會非常熱鬧。
這是要去捅“馬蜂窩”——捅就捅了!羅南對於“開墾團”的“遲鈍”很不滿,他想讓外面死氣沉沉的世界翻攪起來,否則這個世界每時每刻、每分每秒都在向不可挽回的地獄深處墮落。
羅南想到了雲淡風清一杯牛奶,賣掉了老鮑的常昕;
想到了污臭的樓道里毫不猶豫向東幡後心戳來的尖刀;
想到了肆無忌憚對酒店房間投射、轟炸的自爆無人機;
也想到了那些百無避忌的官僚與兵頭,當然也不會忘記與之權勢慾望緊密對應的邪教血祭。
不是說“內地球”沒有這樣的情況,怎麼可能沒有!
只是,那終究還是隱藏在暗處,不那麼明目張膽。
不要在極端情境下考驗人心,遑論讓人心在這般情境中成長。
這絕不只是幾萬、幾億條人命的問題,而是人心濁流的反噬,是整個社會認知的異化——長此以往,哪怕後面完成了所謂“拯救”,也只會帶來數不盡的麻煩,“開墾團”引導又放縱的時代印記,會長留在“外地球”土著的心靈最深層,時刻滋生出毒液和魔念,想要清除重構,又不知要花幾代人的時間。
就算不考慮這些長遠的,只從最實際的出發:
哪怕是羅南,現在也能想出七八種利用“外地球”人心濁流,快速培育、呼喚夢魘魔神,一舉抽乾全世界生靈之力的陰暗法門。同樣的情形,“內地球”至少還能擋一擋、救一救;“外地球”是真的很難了……
所以,“新·野火”,不管你能不能承受得住,發揮作用的時候到了。
行動開始前,羅南也不忘花些時間,讓“新·野火”再給自己補一發“大通意”。
隨着“大通意”成功擊發,羅南也點選了“時空位移”的選項,其後的“同心圓”外圍圓圈逐節快速消失,“熔岩島”裡的機器轟鳴聲變得格外沉重,嗡然有聲,但一點兒也不刺耳,形成了規範有序的震盪。
簡潔界面上,“充能維護”對應的能量條自動出現,框內已經接近滿格的儲備顯示驟然下降,大概只剩下三分之二。羅南還沒有完全確認,整個人忽然輕飄。
有那麼一瞬間,這種輕飄感好似一直延伸到“內地球”那邊的本體處。厚重又虛緲的時空屏障,彷彿忽而鋪展、忽而摺疊;又彷彿在不斷開閉的光源下,一時纖毫畢現,一時又隱沒到最深沉的黑暗中。
羅南有點兒頭暈。
還有“鏡鑑”滲透懸照過來的光芒,也有些迷向,幾乎找不到半位面“熔岩島”內部關鍵區域。
不過很快,這種時空扭曲摺疊、明暗交織的混亂感開始緩解,“鏡鑑”完成了重新的梳理追溯,穩穩地映射在“熔岩島”內部的機械叢林中,照射在穩穩趴伏的“新·野火”巨蜥形態以及仍然閉目入定的洪強臉上。
“熔岩島”已經停了下來。
羅南算是熟悉“時空挪移”技術和狀態的那類人,但這一波動盪,多少還是出乎他的意料。是“熔岩島”的技術不過關?體量太大?還是“外地球”的時空環境較特殊……晃得有些厲害啊!
唔,現在到“廢礦區隔離帶”了嗎?
好像確實是地底深處的區域,高溫高壓的極端環境……
羅南這邊,已經發揮作用的“大通意”,結合着“無等神力”以及“上載者”自身的掃描感應模式,正在快速對外界環境進行建模。然而下一刻,心底警兆和外部警報聲同時翻卷而起。
最重要的是,“淵區”驟然震盪。
毫無顧忌的淵區風暴颳起,湍流涌動,攪動物質層面的軟塌熔岩以及內蘊的岩漿,將這裡轉化成一個開始高速施轉的地底熔岩漩渦。而且由於“淵區”與時空結構的高度關聯性,“熔岩島”所在半位面的穩定性也受到了極大影響,“熔岩島”開始向外滑出。
偏在這時候,危險爆裂的能量集束轟然而至,直接轟在了“熔岩島”一側的“排熱牆”上。
隨即,類似的能量集束從四面八方聚合,對着“熔岩島”狂轟亂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