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南整理“水箱”記憶信息,覺得當時的波寒冬應該是在一個近似於“靈魂出竅”的情況下。更有可能,它當時正在做“幻想種”實驗,體驗一個不需要肉身承載的幻想種的狀態。
哪怕是與羅南對話期間,也應該是保持這種狀態。
所以,羅南是在“精神海洋”中發現它的蹤跡。
這絕不是一個好的選擇,波塞冬自身的能力當然已經到了“內地球”生靈自我進化的最頂端。但在遺傳種相對完整的進化之路上,它其實還差了很遠——自身進化還沒有走到盡頭,就要捨棄肉身,這絕不是一個合理選擇。
很顯然,波塞冬犯了大錯,而它也因爲這個錯誤,被狠坑了一把。
本體遭受重創,若難修復,後路將會徹底斷絕。
至此只能在“幻想種”這一條路上埋頭狂奔了。
表面上,波塞冬是被“水箱”暗算,但這種相對複雜的手段過程,怎麼可能沒有李維的謀算?
所以,李維在想什麼?後續又會有怎樣的手段?
羅南沒有動腦子去猜想,而是繼續挖掘“水箱”更深層的記憶。
如果他現有本體內部,還存在的話。
唔,好像還真有點兒可以挖掘的潛力。
比如“水箱”在逃遁的路上,一反偷襲時的陰詭狠辣,意識變得平直簡單,一直不停地在琢磨一個念頭:
“充能!”
正因爲他的思路很直線條,所以想法是如此強烈,完全充斥着他的身心。
好像是與波塞冬的對戰中消耗了太多能量,以至於進入了虛弱狀態,所以需要能量補充?
哪怕接下來,受波塞冬“血肉機芯”的侵蝕影響,不得不持續分化,嘗試剝離,可這個過程倒有大半是由本能驅使,而他簡單的腦子裡面,轉動的永遠都是“充能”的念頭。
他向着默城北面的荒野奔走,似乎也是奔着“充能”去的。
羅南確認了,“水箱”這傢伙,相當程度上、一定時段裡,確實是個傻子。
不過這“充能”,究竟是什麼情況?
“水箱”並沒有直接給他答案。
羅南以“灰黑肉袋”分身夢境誘導而出的信息,差不多就這些了。接下來,又是大量混沌的意識碎片,“水箱”這傢伙似乎沒有太多長時記憶,很多東西都是一閃而過,然後變得模糊。
羅南並不着急,他給了這些複雜破碎的信息碎片相對充裕的沉澱歸攏時間。
今天迴歸“內地球”之後,也還比較順,大概是在“外地球”捱了兩枚核彈,運氣守衡,公正教團那邊一直沒有打擾他。就這樣時間一分一秒,羅南終於從“水箱”破碎的記憶碎片中又梳理出幾個場景,並按照自己的理解,給它們排了序。
在最遙遠的記憶區間,格外模糊的場景,往復拼接重疊,卻是形成了色彩斑斕的海底模樣。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是記憶所反映的外部世界和感受太過枯燥單調,日復一日,無數層這樣堆積上去,竟然還原出了極其明確的細節。
而在這樣的場景中,“水箱”又變成了一隻半透明的水母,每日裡在有限的海域中捕食、交配,安靜生存。
所以,“水箱”以前真是一隻水母?然後因爲“畸變”,擁有人形?
這個場景切過,接下來,“水箱”單調不變的生活發生了變化。
場景切換變得極快,也極是模糊,羅南只能連蒙帶猜:“水箱”發生了畸變,但還沒有特別強大時,又被人捕獲,成爲了這人豢養的寵物,唔,更像是培養毒素的活體,每日爲其提供畸變後的致命毒素。
這個人羅南倒是認識的:尼克。
那時候的尼克應該還不是超凡種,兩邊如何相處,看得是特別清楚。
相應的的記憶變得越發零碎,無法再形成完整的畫面。
直到有一刻,天地忽然變得無比清晰。
那是一場彷彿戳破了天的暴雨,和當下荒漠中的場景有點兒相像,或許是這樣,才相對輕易地調動出來。
尼克和“水箱”遭遇了洪水,以及四處漫溢的畸變種,正在苦戰,卻有什麼東西從天而降,墜落在洶涌的江水中,放射出讓人血液沸騰的環芒。
那是真正放出奪目光華的神奇光環。
現場所有的生靈,都在這環芒之下進入了“清醒的嗜血狀態”。
一直以來都渾渾噩噩的“水箱”,正是從那一刻起,忽然有了相對明確的意識,並一直綿延至今。正因爲如此,它對那放射出“環芒”的東西,有着無比深刻的印象。
事實上,它當時已經撲了上去,以前所未有的恐怖狀態,催化毒素,瞬間滅殺所有競爭者,然後強行將那放射“環芒”的奇物,包裹着嘗試吞下去。
尼克也差點兒死在它的劇毒觸鬚之下,但最終命大,沒有死掉。便與“水箱”爭搶那奇物,可最終,兩邊誰都沒法奈何誰,倒是“環芒”又引來了無數貪婪的競爭者,他們只能是重新進入“合作”狀態,由“水箱”包裹着,而“水箱”又讓尼克攜帶着,亡命狂奔。
那件奇物的外形,清晰地映射到羅南的意識中:
看上去像是一件粗糙的石制或泥製品,中間圓鈍,兩邊略尖,上下各有缺損,中間還有一個相對規則的貫穿孔洞。
尼克和“水箱”就帶着它,開始了短促又激烈的逃亡之路。
具體如何,並沒有特別清晰的呈現,但到最後,還是有他們無法抗拒的強敵找上門來。
然後就是反抗、死亡……應該是死亡,但這時候,那件發出“環芒”的奇物,卻是莫名的炸碎掉,生成了恐怖的死亡空間,包括強敵在內,三方同時粉碎,而緊接着,大家又都在這奇妙的領域中“重生”。
不,不是“重生”,是“重塑”。
重逆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詭異存在。
正因爲如此,“水箱”變成了一具人形。
那一刻,尼克瘋狂地大笑;“水箱”則是看着自己的新軀殼發愣,然後又看向那個恐怖的強敵。
強敵注視着這一幕,像是無生命的雕塑。
羅南也從“水箱”的視線中,看到了那個人的模樣。
體格健壯,面目方正嚴肅,哪怕當時罕見穿着短袖短褲的休閒服,而有沒有標誌性的墨鏡西服套裝,羅南還是第一時間將其辨認出來:
屠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