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翔終於止住狂笑,道:“我笑陛下一世英明,楚翔的小小伎倆,何曾能瞞得過去?陛下既然早以慧眼看穿楚某的計劃,這麼久以來不動聲色坐等符明行動,到今日卻來惺惺作態,動此雷霆之怒,無名之火,要說我害死了陛下的親兄弟,你自己難道就沒有幾分功勞?演這一出兄弟情深的戲給誰看?還說什麼社稷江山,與之分享,豈不是太好笑了?”他見符陵啞口無言,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更無顧忌,接着道:“不錯,楚某是曾與符明私下相會過,但若不是你兄弟二人都對楚某有非分之想,我又怎能得逞?何況,我本是敵國的將領,談不上謀反叛逆,既然落在你手裡,早已是死罪,何必再加今日這條?砍頭也好,凌遲也罷,聽憑陛下處置,但總得收監審判,明正典刑,象陛下這樣動私刑、泄私憤,行爲乖張,荒唐暴戾,又怎能讓我不笑?”
楚翔這一日來受了諸多折磨,早就虛弱不堪,強撐着一口氣說完這幾句話,已到了極限,連呼吸也覺困難,想動動手指頭都不能夠,忽然丹田內又是劇痛,他知道是滅天的毒發作了,苦笑一下,沒想到自己沒死在戰場上,卻死在秦國皇帝的牀上,死前還被他凌虐羞辱了一番,這纔是最可笑可悲之事!
符陵聽他聲音雖然孱弱,但句句直擊要害,渾身傷痕密佈,自有一種凜然之氣。眼前情形似曾相識,那是他用飛天銀針謀刺不成,身受重傷,倒在血泊之中,看着自己時的神情也是這般悲壯決絕,到今日一點沒變,甚至自己的強暴侮辱也不能動搖他分毫。符陵怒火漸漸退去,心裡悄然升起些異樣的情緒,既有些讚賞,又有些驚訝。符陵還未及說什麼,忽見楚翔神色大變,忙將內力送入他體內。楚翔勉強擡起頭,發現自己被符陵抱住,黯然道:“沒用的。”
符陵道:“便要死了,還這般嘴硬?”扳過楚翔的頭,深深地看着他,聲音裡已沒有了怒意:“朕並不曾騙你或符明,只是朕的心思,永難爲人理解罷了,你還有什麼話要對朕說麼?”楚翔搖了搖頭。符陵忽道:“朕倒有句話想要問你,你給朕說實話吧!”
楚翔沉默了一陣,到如今也沒必要再騙他,便點了點頭。
符陵道:“你陪朕喝下那酒之時,有沒有一點是爲了……爲了陪朕一起死,而不是僅僅想要朕的命?”
楚翔愣了愣,他問這種問題,是想……對着符陵的眼眸,深不可測的眼中一簇小小的火苗在跳動,竟似有一些期待,甚至一點興奮。楚翔咬了咬牙,終於還是搖了搖頭,答道:“沒有。”
符陵伸出一隻手,輕輕地滑過他左邊的面頰,那裡有一條青紫色的長長血痕,從左眼眼角延伸到下頜,高高腫起有一指多高,摸上去仍在發燙,正是自己適才用馬鞭打的。右邊和額上還有幾條,縱橫交錯的血痕破壞了這張俊美無倫的臉,但那目光仍然清澈,眼底沒有半點波瀾。凝視了片刻,符陵嘆道:“朕不問也該知道你會是這答案,你對朕兄弟二人倒是不偏不倚。朕原本……原本以爲你雖然對符明無情,但既然肯陪朕一起死,對朕總有些不同……是朕自作多情了。”
兩人皆不再說話,符陵仍將內力源源不斷地輸入他體內,暫時壓住滅天的毒性。楚翔忽道:“我也有個問題想要問你。”
符陵淡淡地道:“你說吧!”
楚翔道:“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是下雪那次,你到靜山居士那裡去嗎?”符陵點點頭。楚翔道:“我始終想不明白,究竟是何處被你看出了破綻?難道你在靜山居士處安插了眼線?”
符陵笑了笑,笑容卻滿是苦澀:“眼線?最可*的眼線便是自己的雙眼。你還記得那天朕進去時你在做什麼嗎?”
楚翔一驚:“難道是那盤棋?”
符陵道:“昨夜你才說過,你和靜山居士是下授子棋,那麼你應當執黑,而當時你手中拿的卻是一枚白子。你從來謹慎細心,豈會犯這種錯誤?何況,那盤棋也不是授子棋的棋譜。此外,你自己也許沒有察覺,你身上還有一股異樣的氣味,雖然很淡很輕,但絕對不是你本人的味道。”
楚翔喟然長嘆,果然是一着不慎,滿盤皆輸!那天靜山居士和自己都太過慌張,一時疏忽,終於還是露出了些微破綻。而且,當時自己剛剛從密室出來,又未及沐浴更衣,定然留下了廝纏時符明的體味,符陵武功內力既高,對氣味的敏感必然遠勝常人,且對自己的身體瞭若指掌,當然瞞不過他。楚翔一切不解終於明瞭於胸,卻又忍不住追問了一句:“那你既然早有察覺,爲何不及時挫敗符明的圖謀,反而故意留下破綻,引他上鉤?”
符陵道:“符明是朕的親兄弟,朕沒有得到確實的證據之前,總不能手足自殘。朕雖然有所懷疑,卻只願一切不過是朕的猜測。更何況……”符陵停了下來,輕輕喟嘆,“其實,你不必覺得輸得不甘心。朕說過朕是你的知己,你總是不信。雖然你曾主動爲朕獻身,但朕知道你還是許州城外詐降的那個你,從來都沒有變過,翔,你的眼睛不會說謊……只不過,朕自信可以讓你動心,你也曾告訴朕,你對朕有真心,朕雖然不敢相信,但仍想看看,看看你對朕的真心到底有幾分?朕總以爲……以爲你也許會說一句真話……所以,朕在一旁等了這麼久,等着看符明,看你,究竟會做些什麼?”符陵一字一句,說得越來越慢,忽然收了內力,一手托起楚翔的下巴,讓他對視着自己,道:“剛纔你說的也有些道理,符明本有異心,今日下場咎由自取,死的也不算冤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