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掙開獄卒的控制,撲到楚翔身邊,楚翔盡力掙扎坐起,想拜見母親,手腳卻都不能用力。何氏抱住楚翔,強忍住眼淚,一時竟說不出話來。忽聽得門口有人道:“楚何氏,汝家世代素傳忠良之名,你丈夫楚朗當日更受皇上器重,如今令郎被歹人引誘,誤入歧途,倘若迷途知返,戴罪立功,皇上未嘗不可法外開恩,你好好勸勸他吧!”原來薛大人到了。
何氏回頭看了薛大人一眼,並不回話,薛大人似乎也覺得語氣太過生硬,乾咳一聲,又道:“其中的利害關係,本官已明白告知,令郎如今的情況,確屬上頭有旨意,本官不得不奉命而爲啊!但本官實在於心不忍,因此才特意請老夫人來。”
何氏平靜地道:“承蒙大人教導,老婆子會仔細開導他的。”
薛大人又對楚翔道:“楚翔,你身爲人子,當知百事以孝爲先。你母親喪夫守寡,含辛茹苦將你兄弟二人撫養大,你就算不能知恩圖報,也不當讓老母因旁人受累。你若是個明白人,該怎麼做好生斟酌吧!”
楚翔低着頭不言語,何氏見狀忙道:“犬子從小性格倔強,怕是一時糊塗,轉不過彎來,讓我慢慢勸他。一路看中文大人請先休息片刻,都包在老婆子身上。”
薛大人捻了捻鬍鬚,微一沉吟。道:“也好,你們母子間既然有話講。本官給你們一個時辰。”轉頭吩咐獄卒:“你們都去門外守着,一個時辰後帶楚何氏來見本官。”說着帶人退了出去,關上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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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中只剩下楚翔母子二人,楚翔又叫了聲“娘”,仔細端詳。母親不但滿頭白髮,額頭上也多了許多風霜痕跡,自己雖曾多次夢迴母親身邊,卻沒想到母子竟會在天牢裡重逢!“娘,他們沒有難爲你吧?孩兒不孝,累母親受苦了!”楚翔話沒說完,已是泣不成聲。
“翔兒!”何氏緊緊地抱着楚翔,一面拂去他臉上的亂髮,“娘想死你了。讓娘好好看看你。”
楚翔忽想到自己身上的刑傷,忙裹着薄被盡力往角落裡縮了縮,但何氏已看到地上被子上到處染了一團團的暗紅血跡。一把扯開被子,楚翔傷重。無力抗拒。何氏早見他兩隻腿的情形。氣得渾身不住顫抖:“這哪裡是天牢,勝過地下地閻羅殿了!”
楚翔忙道:“母親不必爲孩兒難過。孩兒自作自受,並無怨言。”
何氏面現詫異神色:“自作自受?翔兒何出此言?你不是被人陷害的麼?知兒莫過母,不管你做了什麼,爲娘死也不信你會投敵賣國!”
楚翔自身陷囹圄,被嚴刑逼供要他自認叛國罪名,楚翔雖問心無愧,但想到在秦國這一年多的複雜經歷,若要當面向母親解釋,當真是有口難辯。今日聽母親說死也不信自己會投敵賣國,積壓已久地無限酸楚一時涌上心頭,楚翔再也忍不住,“娘!”撲進何氏懷裡,頓時熱淚縱橫。
何氏輕拍着楚翔的後背。楚翔忽想起小時候,每次受了委屈,母親總是這樣安慰自己。他身爲長子,從小乖巧懂事,怕給父母增添麻煩,若遇到什麼不順心地事往往都埋在心裡不說,但母親卻一直都相信他,理解他。待楚翔稍稍平靜下來,何氏壓低聲音問道:“翔兒,娘雖不信他們所言,但其中經過,翔兒是否願意講給娘聽聽?他們陷害你究竟意欲何爲?”
楚翔面有難色,踟躇道:“此事……一言難盡,兒子在秦國時,確實行了些鋌而走險之策……但母親大人在上,孩兒可對天發誓,絕無一絲一毫賣國求榮之心。孩兒回國之前,已收到警告,明知前途艱險,兒不願埋骨他鄉,仍決定渡江南歸,所以孩兒說今日是自作自受。而他們系我在此,要我認罪還是其次,怕是朝中有人要趁此置安瀾於死地,以報私仇。”
楚翔雖未明說是何人主使,但母子間均心知肚明,也知迫供不出,如今是要用何氏的性命爲要挾,一時陷入沉默。半晌,楚翔又問:“母親可還安好?我聽小弟說母親生了重病,孩兒好生擔心。我被捕時,曾見到母親的銀釵,不知他們怎生待你?”
何氏搖搖頭道:“娘沒事,只是掛念你。還有小栩,你可知道他的消息?”
楚翔道:“渡江到了金陵後,我沒見着安瀾,就安排小栩秘密離開,去給他報信。現在既沒見着他,想是還未落入他們手中。”
何氏低嘆口氣:“這樣也好,只願他聽到風聲,已逃得遠遠的。”從頭上撥下銀釵,握在手中,道:“你看,銀釵我已找他們要回來了,這是你父親留給我地遺物,無論生死,都不能落入旁人手中。”又道:“我料想得不錯,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難怪薛大人帶我來見你之前,要和我說那番話。”
楚翔問:“什麼話?”
何氏道:“他要我告訴你,叛國案中你不過是脅從,只要你肯供出主謀,便有轉機。”忽問,“翔兒,你還記得你父親臨終前那封遺書嗎?”
楚翔一怔,隨即記起,父親臨終前,曾在前線寫了一封血書,交給一員帳下親兵,那人冒死突圍,將書信帶回,那勇士自己卻傷重不治。楚朗在信中寫道“秦兵數倍於我,圍困日久,彈盡糧絕,救援不至。明日吾將率殘部與敵決戰,誓戰至一兵一卒,死而後已。餘死無憾,唯願膝下二子承吾之志,光復中原,重歸虯關之日,焚此書以告吾,吾當瞑目矣!”當時母親看完血書便哭昏了過去,醒來後卻拉着自己和弟弟的手,流着眼淚道:“孩子,你爹死不瞑目,你們要爲你爹報仇啊!”兄弟二人皆含淚起誓,必牢記國難家仇,盡忠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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