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那天,所有的大師都離開了。選手休息室裡,只剩下寇媛媛和寇天城兩父女。

面對着曾經爲了兒子,選擇拋棄她的寇天城,即便這一次他毫不猶豫地選擇站在她這邊,袒護她。可是,時隔7年,父女二人已然是無言以對,他們之間瀰漫着一種尷尬的陌生。

不需要我的時候,你把我捨棄了!現在你想把我撿回去麼?抱歉,回不了頭了!

——這就是曾經那個消失在河底的寇媛媛的心聲。

寇媛媛看着仍然英俊瀟灑,神采風揚的寇天城,突然,想起了上輩子的衰老病弱的老父親。寇娘努力了一輩子,無非是要父親一句認可。等到父親行將入土,纔給了她一個認可,也給了她紅馬鏢局這個大包袱。

恨他麼?小時候,寇媛媛恨他恨得咬牙切齒。就因爲她不是兒子,他就不給予她任何關心與幫助;因爲她不是兒子,父親就可以理直氣壯找了外室,把母親活活氣死。

直到,他老了,病了,快死了,留在他身邊的還不是她這個寇娘,還不是沒有兒子。

只是,那時候,看着他那雙老淚縱橫的眼睛,寇娘突然就發現,竟然沒辦法繼續怨他恨他了。

那時候,她的腦子裡就只有好好待他,盡小心,送他最後一程!

那時候,寇媛媛才知道再怎麼怨恨,到頭來,也不過如此。

這一世,寇天城正是最好的年齡。

趙斐然告訴寇媛媛,寇天城好像要跟馬家的女兒結婚了。他到底沒跟蔡雲婷在一起,想到蔡雲婷混得跟保姆似的,她還有什麼可恨的?

只是,他們父女似乎註定沒辦法走到一起。也或許,有一天,他們會敵對,會形同陌路。但是,等到寇天城老到動不了的時候,她一定會好好照顧他。

只是,看着現在過得這麼好的寇天城,寇媛媛心裡的怨恨夾雜着本尊死前的怨念,還是沒辦法散去。

這一世,她進入廚藝圈最初的目的,也不過是爲了向這一世的父親證明,我可以比你的兒子出色,我可以比你出色,拋棄了我,你將來會後悔的!

寇媛媛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看着欲言又止的寇天城,心裡又是興奮又是哀傷。寇媛媛突然意識到,原來,參加這個比賽,不只是可以跟符子息做個了結,也到了前世今生跟父親做個了結的時候了。

“爸。”

聽着已經長大的女兒再次管他叫爸爸,寇天城整個人都高興起來。

“媛媛。”寇天城很動情地叫着女兒的名字。這些年來,他無數次後悔,無數次想要打電話給女兒,卻始終都沒有那個勇氣。

“爸,巔峰挑戰賽,就讓我們都拿出真正實力來比一場吧!”寇媛媛很平靜地對父親發出了挑戰。

如果,只要寇天城還是那麼的強大,如果不能打敗寇天城,寇媛媛的心底就一種有怨氣。

“媛媛,這……”寇天城怎麼都沒想到,剛跟符子息定下約定,他閨女馬上就開口向他挑戰。然而,寇天城卻沒辦法答應這個要求。以前,到底是他錯了,他的不負責任,給寇媛媛的整個青春期都留下了陰影。

“爸,這就是我從十六歲開始,一直以來的心願!我想告訴爸,我會打敗你,讓你後悔!”寇媛媛很直白地說出心裡話,說完她就笑了。

寇媛媛笑得時候,眉眼都舒展開了,她整個人都顯得很隨和,一點陰影都沒有。可偏偏,她開口就是要打敗爸爸的話。

看着這樣的女兒,寇天城突然就釋然了。

“好,爸就拿出自己的最強實力來,等着你來挑戰了。可是,有一點,如果失敗了的話,你可不許哭!”

“我不會哭的!而且,贏得未必是爸爸!”寇媛媛搖了搖頭,到了現在快要進入前十強了。寇媛媛對自己的廚藝絕對自信。

積攢在父與女之間的恩怨,到頭來居然也要用這種方式解決。

正在這時,門口有人喊。“媛媛,你還在磨蹭什麼,郭金都不想理你了!”

“哦,我就來了。阿金,等我呀,我還要給你做頓接風宴!”寇媛媛說着,就衝着寇天城揮了揮手,然後,頭也不會地跑出去找小夥伴了。

寇媛媛大概是再也不會回頭了。

寇天城卻一直都笑着看着她離開的背景。

他女兒已經長大了,健康活潑善良又可愛。這孩子完全是集房舒蘭和他的全部優點爲一身。他只是遠遠地看着她,心裡有着說不出的驕傲。唯一的遺憾是,她這一生都不會延續他的事業,繼承他的酒樓了。

“老寇。”馬秀文也在門口叫他了。

“哎,這就出來了。”寇天城邁着沉穩的步子,不緊不慢地走出去。

“你碰見媛媛了?”馬秀文挑着眉看着他。雖然,她身上有種很文弱的氣質,可是,事實上,她比房舒蘭要聰明,想得也多。

她當然知道,他們家老爺子有多看重那個寇媛媛。如果,有可能的話,馬秀文甚至會接納寇媛媛,認真地做個合格的後媽,跟繼女成爲好朋友。

“秀文,以後我們也生個女兒吧?”寇天城卻突然說道。

“啊?把媛媛接回家不行麼?”

“這你就別想了,媛媛不會繼承我的酒樓,也不會來參加我們的婚禮。一點讓她媽難受的事,她都不會做。”寇天城一臉平靜地說道。

“這樣呀?可惜了。”馬秀文說着就嘆了口氣。他們家老爺子可是很想給寇媛媛當外公呢!

寇天城跟着這個氣質很像房舒蘭的女人緩緩地走出去。他們都是二婚,都已經不年輕了,肯定不會因爲愛在一起。馬秀文當然也不會像蔡雲婷那樣無力取鬧。寇天城也已經開始收心了。他們只是在最恰當的時間,遇到了彼此,這大概就是老來伴吧!

在這十多年裡,寇天城的人生好像,走了一大圈,如今又回到了最初。

這一次,他只希望娶個溫柔的老婆,生個可愛的孩子,當個好父親!

廚藝大師巔峰挑戰賽已經到了最激烈的時候,十強席位爭奪戰爲了增加難度,比賽的時間變成了90分鐘,廚師們做的菜品也不再限制爲一種。在有限的比賽時間裡,每位大師都可以做出幾盤拿手菜。

這場比賽裡,嘉賓抽出來的主食材是雞。

雞是最常見的食材了,大師門乾脆就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用各自最擅長的方式做一雞幾吃。

符子息那邊一聽要做雞,都樂死了。

他本人奉行的就是簡單的實用主義。食客喜歡吃什麼,他們的餐館就做什麼。而且是快速地做出符合食客口味的美食。

這些年來,符子息爲了賺錢,早已把川菜做出了花。當一種技藝熟練到不能再熟練的時候,他就會產生一種質的飛躍。這次比賽也如是,符子息做得就是讓人最熟悉的川菜,宮保雞丁,麻辣雞,芋兒雞,雞絲麪。

這時候,寇媛媛和符子息比賽的事已經小範圍內傳開了。所有人都看着符子息大師飛快地處理食材,以最快的速度下鍋。

有的觀衆就忍不住說:“沒想到,符大師刀工也這麼牛。大師不虧是大師。”

偏偏,平日裡刀工最好,最有勁頭的寇媛媛在這場以雞爲題材的比賽裡,卻一直在做“苦力”。

觀衆都瘋了。“寇媛媛這是怎麼了?爲什麼好好的雞肉一定要錘碎了它?”

寇媛媛那手就跟裝了小馬達一樣,手速飛快,用力很均勻,直接把雞肉錘成了肉醬。

曉安看到這裡,忍不住問來到現場看比賽的嚴師傅。

“嚴師傅,寇媛媛這是在‘制茸’麼?”

“嗯,別說話,你等着瞧好吧!”嚴師傅說到這裡,整個人都在顫抖着。無論如何,今天都是小徒弟替他報仇的時候,嚴師傅怎麼可能不緊張?

二三十年前菜單上的很多川菜菜品,由於製作工藝複雜,出菜速度慢,分量不多,已經慢慢從川菜館的菜單裡消失了。

他想把這些交給符子息的時候,符子息會覺得,“無法賺錢的菜,餐館是不會要的。這些不會出現在餐館的菜,師傅,我們還學他幹嘛?”

等到教小徒弟的時候,寇媛媛看見他的菜眼睛都瞪圓了。“原來,可以這麼做的?師傅教我教我!”這些年,寇媛媛跟着他在不斷地複製着那些消失的老川菜。很多菜品他們師徒都不會做,就一起慢慢研究。那位曾經做過芙蓉雞片的川菜廚師大正,也成了嚴師傅的好朋友。

曾經,那些符子息不屑學的菜,今天一定會讓他大跌眼鏡的。想到這裡,嚴師傅怎麼能不激動?他就要大仇得報了!

結果,這場比賽,攝影師一直在照符子息,符子息在這場比賽裡可謂是出盡了風頭。偶爾,攝像機照到了寇媛媛,她也是一直在錘肉泥。一點都不起眼。面對沒有進入狀態的寇媛媛,觀衆們心裡都有種說不出的苦悶。

“寇媛媛再怎麼厲害,也到了她該走的時候了。”

“比賽不是兒戲,寇媛媛還是明年再來吧!”

“她到底在錘什麼呢?”

攝影師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寇媛媛不錘了,觀衆也看不出她到底想幹什麼。

直到,九十分鐘之後,本場比賽結束。觀衆們再一看就傻眼了。寇媛媛做的菜哪裡還有雞的影子呀?

一碗豆花,一碗看上去像拌豆腐似的東西,一盤軟趴趴有點像麪皮一樣的東西,兩盤精緻的糕點小吃,一碗麪。寇媛媛一共做了六個菜,偏偏這六個菜一點雞都看不到。

然後,觀衆席裡有個觀衆特別激動地喊了一聲。

“我擦,寇媛媛做的那是雞豆花吧?吃雞不見雞,吃肉不見肉!”

“那是啥玩意?”周圍的觀衆趕緊問他。

“就是把雞肉做成豆腐了。”這位觀衆也只懂得一點皮毛。

不過,由於抽號排序,符子息和寇媛媛都比較靠前面。一號符子息做的菜顯然得到了評委們的一致認可。

“把我們最熟悉的菜品,發揮到這種程度,這位大師很厲害。”

符子息聽了評審們的評論,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直到,他看見寇媛媛的菜。

他都沒想到,寇媛媛居然做這個?

符子息看見芙蓉雞片的時候,直接就衝着寇媛媛冷笑。“寇媛媛,你做的菜跑題了吧?芙蓉雞片能算川菜麼?你見過哪家川菜大師做過芙蓉雞片?”

寇媛媛直接瞪着他。“你做不了,不見得別人做不了。”寇媛媛挑釁符子息,每次都有很好的成效。

此刻,兩人完全是劍拔弩張,寇媛媛的保護者也都湊到寇媛媛身邊。特別是寇天城隨時都有可能揍他。

不過,很快那位笑眯眯的五星級美食家,就開始通過大屏幕給大家解釋。

“在四川道觀菜中有着‘吃雞就似雞’的烹飪技藝,就是所謂的‘以素託葷’。然後,有些四川菜館就反其道行之,使用‘吃雞不見雞’的烹飪技巧,就是‘一葷託素’。這些比較費工時的菜品,在川菜館裡已經很少見到了。特別是這道川菜做法的芙蓉雞片實在太好吃了。”

“……”到了現在,符子息突然發現不太妙,怎麼連裁判都幫着寇媛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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