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徒弟們切菜切的臉都變綠之後,陸宇馳這位師傅終於再次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媛媛,你不是一直很喜歡蓑衣黃瓜麼?那就是蓑衣刀法。”陸宇馳說着就走過去,拿起一根黃瓜,輕鬆鬆地給他們示範真正的蓑衣刀法。
“……”寇媛媛呆呆地看着陸宇馳那靈活的切黃瓜的姿勢。
從一開始認識的時候,寇媛媛就覺得陸哥有一種隱藏起來的高手風範。
在大廚房裡就算不動聲色,他也能輕易地掌控全局。特別是他動刀,顛鍋時,馬上整個人氣質都不一樣了。就是有一種說一不二的霸氣。
在老陸家大廚房裡,可以說那些大師傅雖然性格迥異,各有特色。可是,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就是幾位大師傅全部都是廚藝高手。每個人都有一套拿得出手的強項。
這些師傅隨便去那個店都能當主廚,受到老闆們的熱捧。可是,他們卻心甘情願地留在老陸家——這家名不見經傳的小店裡,聽陸宇馳這個還不到三十歲的年輕廚師調遣。
寇媛媛也曾想過,是不是因爲陸宇馳家學淵源。就連馮宗師,顧宗師都願意給陸三刀面子。那時候,寇媛媛還曾經以爲陸三刀只是陸宇馳外公的綽號。
可是,到了今天,寇媛媛才發現其實她的感覺並沒有錯。
就算陸宇馳曾經犯過錯誤,曾經被關了三年,曾經放棄廚藝。
可是,他骨子裡那些東西,他從小就練習的東西,卻從來都沒有丟過。
那一套東西只要還在。不管站在什麼樣的人,哪怕是大師,宗師面前,他都有一種不會輸給任何人的霸氣。
單論以刀工爲基調的菜品,絕對沒有人比得上他陸三刀。陸宇馳就是有這種底氣。
陸宇馳看着小徒弟那臉驚呆的樣子,不禁彎了彎嘴角。然後,又看向大徒弟。
“小許,你不是一直在練文思豆腐,想跟你師妹較勁麼?”
“我沒想較勁。嗬嗬,就是練習練習刀工,師傅。”小許被師傅戳破心事,不禁有些臉紅。
他每天晚上幾乎都給自己開個小竈,切兩塊豆腐。食材當然沒浪費,全部當夜宵吃掉了。
偶爾,住在一起的小夥子們也會陪着他吃這個夜宵。他們甚至弄出一頓胡鬧似的豆腐宴。
“好。你練刀工,你繼續練下去吧。不過,你知道文思豆腐到底是什麼麼?”陸宇馳深深地看了小許一眼。然後,拿出了一塊兒豆腐擺在案板上。準備好菜刀,又拿出一塊圍巾把自己的眼睛矇住了。
“……”不會真的是他想得那樣吧?小許看着師傅的動作完全傻掉了。
陸宇馳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很鄭重地握起了菜刀。
這一霎那,曾經迷失過,曾經自我放逐過的陸宇馳終於回到了原有的生活裡。
他是陸派大宗師陸丙維的孫子,他是陸派廚藝大師陸有恆的兒子。
他家祖祖輩輩都是廚師。他身上流着廚師的血脈。從懂事時開始,他就拿切黃瓜切蘿蔔當遊戲。
家裡什麼玩具都沒有。想玩小汽車麼?想要變形金剛麼?給你個蘿蔔,你自己去雕唄。
他就是這樣玩着菜刀,雕刻着“玩具”長大的。
這不到一年的時間裡,他笑着看小徒弟得意地複製出蓑衣黃瓜。偷偷地瞧着大徒弟拼命地練習文思豆腐。
自始至終,他從來都沒有顯露過這些。
他心裡其實一直在猶豫,到底要不要做陸家菜?他的心裡一直都揹負着無法償還的債。
直到,大黃魚師傅過來找他。他才知道還賬的時候到了。同時,他也到了該做回真正的陸宇馳的時候了。
此刻,他的腦海中思緒萬千,最終卻變成了一片空白。
他手上的菜刀開始飛快地揮動。果然刀光劍影,在錯愕之間,甚至讓人覺得他拿了三把菜刀。
即使,把眼睛蒙上了,什麼都看不見,他卻在轉瞬之間把這塊兒豆腐,切成數千根豆腐絲,放在清澈的水中,根根清晰、粗細均勻、細如髮絲。
“小許,所謂文思豆腐,橫切88刀,豎切188刀,一塊豆腐至少要切276刀的。你還要繼續好好練呢。”
陸宇馳說着就把矇住雙眼的圍巾拿了下來。再一看兩個小徒弟,大眼瞪小眼都被他這一手嚇傻了似的。
寇媛媛原本覺得她的柳葉十三刀已經夠牛了。
可是,看着此刻的陸師傅,她卻徹底驚呆了。
一直不聲不響,深藏不露的陸宇馳,一出手,就把她最得意的刀工比下去了。
所有人都在說,寇媛媛你很有天份,你的刀工很棒。可是,到今天,她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在做菜,在刀工,這條路上,她還差得很遠呢。
她試問自己,真的做不到閉着眼睛把豆腐切成這樣。
此刻,陸宇馳卻轉頭看着她。
“媛媛,你的刀工天賦真的很好。我原本打算在你大學之前,不教你陸三刀的。練刀工太苦了。你還小,小孩子就應該好好享受美好的青春時光。可是現在,嚴師傅很擔心你。我們商量之後,決定讓你提早開始修行。也不急,能學多少學多少。”
“嗯。”寇媛媛睜大眼睛看着他。臉上出現了一種迫不及待的神情。
“至於小許,我一直對你很放心,也很滿意。我琢磨着只要我帶着你按部就班地來,甚至不用到25歲,憑着你的努力和勤奮你也就練出來了。可是,現在師傅有事,作爲掌門大弟子你都決定替師傅抗事了。那麼就從現在開始繼續抗吧?”陸宇馳看着小許滿眼都是笑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女兒要嬌養這種心態。他真的很喜歡很疼愛寇媛媛這個小的。可是,他卻更看重小許這個大的。對他的要求也就更加嚴格。
“嗯。”小許也是一臉興奮地看着他。
事實上,這些日子,小許耐得住寂寞,耐得住這種枯燥乏味的工作,而且堅持了九天。如果他今天不來,小許想必還會繼續堅持下去。寇媛媛小小年紀,雖然會撒嬌、會吐槽,卻也不動聲色的堅持下來。
陸宇馳真的對這兩個小徒弟很滿意。
“好,從今天開始,我們師徒三人就開始進行刀工訓練。下個月,我們陸派三師徒要齊心協力地去挑戰美食家協會的升星大賽。”
“是。”兩位小徒弟異口同聲地應道。
寇媛媛此時也不煩切菜了。她的精神頭又上來了。打算從頭開始,好好學習刀工。
“到時候,咱們很可能會遇見很多好手。那位黃師傅,你們可能也聽說過。他老家在海邊,年輕時,黃魚宴做得很出名。他擅長的也是以刀工菜。可是,他跟我們陸派其實不太一樣。”陸宇馳說着就從水箱裡抓出一條鯽魚。
寇媛媛就看着他乾淨利落地去鱗、去鰭。開頭幾步跟黃師傅沒有任何區別。
可是,之後可就大不一樣了。只見他握着刀在魚頭下面開了口,在魚肚子裡左滑右滑,然後……居然就把魚骨頭取出來了?魚骨頭上一絲肉都不帶。
那條魚從表面看上去,卻是完好無損的。
“……”寇媛媛和小許就像是剛進城的鄉下小孩,一不小心卻走進了魔幻世界裡。師傅這是在變戲法麼?
“這是脫骨刀法。我們做過菊花魚。以切魚的花刀爲例,我們就有蝴蝶花刀、筒狀花刀、蒲棒花刀、相思花刀、麻花花刀、串插花刀、魚鱗花刀、菊花花刀、核桃花刀、荔枝花刀、萬頁花刀等十餘種刀法。”
“……”師傅求不要再嚇徒弟門了。兩徒弟已經被徹底嚇傻。
只聽陸宇馳又說:“現階段,你們還小,我不會要求太高。但是,最基本的必須做到。切塊,塊塊有棱有角;切丁,丁丁如釘;切粒,粒粒無異;切片,片片似紙;切條,條條相同;切絲,絲絲細發;切末,末末蓬鬆;切茸,茸茸無形。”
“……”這還要求不高?那什麼才叫高要求?能做到這些的廚師,幾乎在帝都任何大飯店都能找到一份高薪工作了。兩個可憐的徒弟,早已對師傅吐槽無力。
卻聽見陸宇馳喪心病狂地繼續說道。
“總有一天,你們也能做到陸三刀,切起菜來刀光劍影、飛若流星、精工細琢、隨心所欲、心靈手巧、意到形成。”
“師傅,簡直太壞了。”寇媛媛終於還是忍不住說不出來了。“你就是誠心嚇我們。嚇到我倒是無所謂,看你把我哥嚇得臉都白了。”
小許馬上斜了她一眼。“是,就你哥被嚇到了。那你小腿抽什麼呀。”
“我是興奮。想想以後就能學到這麼棒的刀法,我就覺得很興奮。”寇媛媛說。
“是麼?你興奮的腿都抽了,你哥難道不能興奮的臉都白了麼?”
很快一場嚴肅的刀法基礎理論教育,就變成了兄妹倆的互相吐槽大會。
陸宇馳看着兩個小徒弟,忍不住嘴角抽了抽。他這個師傅是不是對兩徒弟管的太鬆了。
“不管怎麼說,今天開始要進行魔鬼訓練了。”明天就開始魔鬼訓練。
“是。”兩小徒弟異口同聲地吼道。
此時,兩個傻乎乎的小徒弟還不知道,他們即將面對的是多麼可怕的訓練呢?
切菜切成臉色發綠算得了啥?連最基本都不算。
有句話,其實寇媛緣說得挺對的。師傅太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