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大學學的是國畫專業還是雕刻專業呀?”顧曉安看着冬瓜,就忍不住問寇媛媛。
“我考不上大學。”寇媛媛一臉尷尬地說。按照現在這成績還真懸。
“考不上大學也沒啥的。我也念得大專——食品營養系的,今年剛畢業。”顧曉安無所謂地擺了擺手。當廚師的要求什麼高學歷?他外公小學畢業,他爹是中學畢業。
“什麼大專還有這個專業呢?”寇媛媛突然覺得顧曉安給她點亮了一條出路。
“有呀。我們津市綜合大學就有。”顧曉安毫不猶豫地說。
“哎,那也太遠了。我不打算報考外省的學校。不然,我媽肯定不放心的。”寇媛媛一臉苦惱地說。
“什麼?你還沒考大學呢?你到底多大了?你從小就學習中國畫和雕刻了吧?你們帝都的孩子就是好呀!什麼補習班都有。”顧曉安想當然說了一大串話,就跟鄉下孩子進城一樣,滿臉羨慕地看着寇媛媛。
“你在說什麼?我今年17歲。我沒學過中國畫和雕刻。我長這麼大唯一報過的補習班就是數學。”寇媛媛一臉無語地看着他。趙斐然這個小表哥這是怎麼回事?
“什麼?你還是個高中生?”顧曉安一臉震驚地看着她。“老陸家用童工?”
“喂,顧哥你這人怎麼回事?瞧不起未成年麼?”寇媛媛還沒說話呢?小劉先忍不住了。他也還不到18歲呢!
“不,不,我沒那意思。我是說,那她怎麼學會雕這玩意的?”顧曉安指着刻着仙翁送壽的冬瓜手指都在顫抖。
小小的一個冬瓜,上面雕刻着老壽星捧着桃子,還有仙鶴和鹿。這刀工得多細緻才能雕成這樣?
“雕這個?我師傅教我的。”寇媛媛說着,就看着嚴師傅就樂了,笑得可得意了。嚴師傅就像背後長了眼睛似的,也看了寇媛媛一眼。他的眼裡滿滿都是笑意。
“我也就是手準,手快點。什麼都沒學過,就是照着師傅雕的臨摹。對了,等有空,你要願意我給你雕那個仙童抱魚吧?”寇媛媛對顧曉安還是挺和氣的。
用趙斐然的話說,小表哥雖然有點不成熟。可是,小時候誰敢欺負趙斐然,小表哥就跑過去揍誰。
“不用,不用,仙童抱魚也是跟那位嚴師傅學的?”顧曉安看向那位苦瓜臉老大爺,眼角直抽抽。
此時,那位老大爺又開始用那種很“溫吞”的節湊切菜了。
他看上去就是個普通老頭子,還穿着一身怪異的運動服。結果,人家是個食雕高手!
“可不是麼!全都是我師傅教的。我也就是記性好點。就直接臨摹複製了。”寇媛媛接口道。
顧曉安無語地看着寇媛媛。他的三觀在不經意間,就被老陸家這幫人洗刷了一遍。
原來廚師的世界居然是這樣簡單而又純粹的。
老陸家的規矩就是一切都憑實力說話。
所以,能站在竈臺前面的人,就算是着裝品位怪異的老大爺,上班前用酒提神的老酒鬼,攤煎餅的大媽,眼神陰冷的神棍,也比他這個全國冠軍強上百倍。
正在此時,白師傅喊了一聲。“媛媛,你還站在哪幹嘛?還不趕緊幫你師傅切切菜。”
咚,顧曉安就像是被打了一拳似的,難以置信地看向白師傅。白師傅卻看都沒看他一眼。
“好嘞。”寇媛媛應了一聲。很快就抱了一大堆蔬菜走到了案板前面。
顧曉安眼睛不錯神地看着寇媛媛。只見,寇媛媛拿起菜刀就跟剁餡似的切着,案板上發出緊湊的響聲。而且,速度越來越快,他甚至看不清她的動作。
顧曉安心裡還在想呢,寇媛媛這不是亂切麼?這樣切出的菜肯定過不了關。等會兒,這妹子肯定也被趕過來洗菜了。
結果,顧曉安就看見那位嚴師傅走過去,就把寇媛媛切好的菜端走了。然後,苦着臉,下鍋開炒,一點都不帶猶豫的。
不是吧?大師傅這是偏心吧?爲了自己的徒弟就放寬要求了?
顧曉安心裡不服,走過去仔細一看。寇媛媛雖然切得飛快。可是,她切出所有的菜大小都是一樣的。該大的大,該小的小,該薄的薄,該厚的厚,半點都不馬虎。
她切得菜完全就符合這間廚房裡異常苛刻的標準。甚至可以說,寇媛媛切得菜比這間廚房裡要求的菜還要好。
顧曉安看着寇媛媛切菜的樣子,當場就傻眼了。
“她這麼年輕,是怎麼做到的?難道她從一出生就開始練切菜麼?”顧曉安傻乎乎地問。
“怎麼可能?她去年纔開始學廚的,到現在剛學了不到一年。她只是天賦比較好。她最厲害的也並不是切菜。”白師傅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顧曉安的身邊。
“這纔是真正的天才吧?”顧曉安傻乎乎地問着。
“嗯。大概吧。但是,她該下的苦工也沒少比別人少下呀!你很奇怪她能雕出仙翁拜壽麼?那是你沒看見,她隨身帶着一把小刀兩個小盒子,想到什麼雕什麼。前兩天,她練切菜練得手都腫起來了!”
“什麼?她刀工都這樣了還要練?”顧曉安難以置信地看着白師傅。
“她只是剛及格而已,當然要繼續練呀!”白師傅說完就去幹自己的活了。
“那到底什麼樣的刀工纔算好呀?”顧曉安忍不住問。
“你找個功夫問她吧!”說完這話,白師傅就不理顧曉安了。
顧曉安等呀等,好不容易到了客人都走了。他們開始吃飯了。
顧曉安一下子就湊到了寇媛媛的身邊。就爲這事,顧曉安受到了店裡所有男士的白眼。好像他又是敢跟這妹子說什麼不該說的話,下班後就會被套麻袋暴打一頓似的。
不過,顧曉安可管不得這些了。他現在迫切地需要一個答案。
“那個寇媛媛你這些日子是在練刀工麼?”顧曉安直接問道。
“對呀。我們就是在做刀工訓練呀!”寇媛媛點了點頭。
“你刀工都這麼好了。還用訓練?”顧曉安又問。
“其實,半個月之前,我還覺得自己刀工可好了。什麼食材都難不倒我!師傅們總是說我有天賦。我的廚師之路會很順暢。可是,後來……”寇媛媛說到這裡停下來看了顧曉安一眼。
“後來怎麼了?”顧曉安挺着急的問。
“我師傅就把我收拾了。他告訴我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以爲我的刀工有多好?也就剛能及格吧?遠遠沒達到完美的程度。我們做廚師的,刀工拿不出手。怎麼出來混?”
寇媛媛的眼神很清澈,沒有任何惡意。可是,就單單被她這樣盯着。顧曉安就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羞恥。
小時候,爺爺叫他們練刀工,他們這些孩子總是逃跑得飛快。
他爹每次都要收拾他和哥哥。可是,他爺爺只是笑笑。“這些孩子還小呢!等到大了,他們就懂了。”
等到長大了,他們家每個孩子都會做菜。他甚至輕而易舉就得了個全國比賽的冠軍。
然後,他就驕傲了。他開始目空一切。他覺得這個世界是屬於他的。他相信自己身體裡流淌着廚師的血液,他相信自己是有天賦的。
可他卻不肯再做那些屬於廚師的最基本的工作。他瞧不起洗菜,他只想上竈。燒出最精美的菜品,得到顧客的誇讚。
他爹總是說:“蠢小子,你還沒學會跑就想飛?你再翹尾巴,你爹就把你尾巴給你剪掉。”
到現在,他才發現,自己原來真的什麼都不是。
他只會那麼一點點。基礎都不牢靠。
他不如那個比他小了三歲的男孩子,更加不如眼前這個比他小了5歲的女孩子。
人家不止天賦,刀工比他好,還在不斷繼續努力着。他還驕傲個什麼勁?
“你每天下班,也帶塊豆腐回家練習麼?”顧曉安忍不住問道。
“我沒有我哥那麼刻苦啦。我手疼,我媽說不注意的話,手就長不大了。”寇媛媛一臉尷尬地看着他。“不過,我每天都有聽師傅的話好好練習呀!”
“……”好吧,天才是有特權的。天才是不用開小竈的。
他這種根本不是天才的傢伙,才需要好好努力,並且回到家也要開小竈練習刀工!
下班的時候,顧曉安看見小劉在裝蘿蔔,於是忍不住咬牙切齒地說:
“給我也裝10斤蘿蔔!”
“可是,顧哥,我們店的規矩是拿東西可以。但是你拿了什麼,就得把它們都吃掉!”小劉一臉嚴肅地看着他。“師傅說,糟蹋食物是會被雷劈的。自己炒壞的菜也要全部都吃掉!”
這又是什麼奇怪的規矩呀?顧曉安越來越搞不懂老陸家了。
老闆到底是真大方,還是摳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