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這裡的重力只有地球的六分之一,陳洛仍舊被摔的七葷八素。如果不是在墜落之前,陳洛調整姿勢,儘可能的降低了衝擊力,這一下便是直接暈倒也沒有可能。
如果在這裡暈倒,那就真的沒有一點生機了。
可就算如此,陳洛仍舊胸中煩悶,幾乎要吐血。不僅如此,腰部那金屬物似乎更加深入了一些,此刻就算不動,也是一陣接一陣的鑽心疼痛。
勉強支撐着解開安全帶,爬下月球車,望着車體已經變形,便連輪子都少了一個的月球車,陳洛的心再一次變得冰寒。
此刻只不過才前進了一百公里左右,只是整個航程的一半。現在月球車已毀,剩下的行程,難道真的要靠兩條腿來硬生生走過去麼?
那可是一百多公里的距離啊……
通訊器之中再次傳來了陶向榮的聲音。到了現在,便連一直沉穩的陶向榮聲音之中也多了一些焦急:“你不要着急,專家們正在制定修復計劃……”
陳洛看了看時間,發現宇航服的電量以及氧氣儲備還可以支撐七個小時。但如果自己劇烈運動的話,這時間便會大幅縮短。
此刻,再度有兩條道路呈現在了陳洛面前。一是安心等待,等地面專家拿出修復意見,嘗試將月球車修復。二是放棄修復月球車,選擇步行來走過這一百公里的距離。
沒有多少猶豫,陳洛立刻選擇了第二個。他強忍着腰部的疼痛,再次邁開大步,向着前方行去。
通訊器中出現了短暫的沉默。片刻之後,陶向榮的聲音再度恢復沉穩:“在地球上,軍隊的軍人們進行體能訓練的時候,經常會負重前進三十公里甚至更多。月球的重力比地球小,你又沒有負重,步行到達二號基地也不是沒有希望。”
陳洛微微苦笑了一下。
不用陶向榮說,這些事情他當然知道。並且,在進入太空軍服役之前,在負重訓練的時候,他經常是成績最好的那個。
他停下腳步,簡單勾勒出了四個字:“我是陳洛。”
通訊器之中再度沉默。停頓片刻之後,陶向榮那滿是興奮的話語才傳來:“陳洛,你是陳洛?哈哈,好樣的,我就知道你不簡單!既然是你,我也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繼續前進,我給你導航!”
在這新的一次餘震之後,月球地貌再度發生了一些變化,前進的路線也不得不做出了一些調整。幸運的是,重新規劃之後的路線並未比之前增加太多,也就是多了幾公里的樣子。
明亮的陽光之下,陳洛的眼神再度變得堅毅。
左前方方向,那束巨大的光柱仍舊顯眼。不知道是錯覺還是怎麼,陳洛總感覺它似乎比之前更大了一點,顏色也深邃了一些。或許這一次新的月震便與那條光柱的變化有關,不過現在卻不是去探究這些謎團的時候。
陳洛始終在前進着,一直在前進着。如此高強度的行軍,即便是在月球上,即便以陳洛的身體素質,也迅速的感覺到了一些疲倦。
從離開緊急避險區到現在已經有將近五個小時過去了。在這五個小時之中,陳洛始終在四處奔波,沒有吃過一點東西,沒有喝過一點水。
他的嘴脣已經乾裂,腹中則如同有一團火焰在燃燒,腰部的疼痛也沒有絲毫減緩。但他沒有其餘任何辦法,他知道,自己唯一能做的選擇便是忍耐。否則,死的人就不只是自己一個了。
月球一號基地的同事和朋友們會死,李舒雲會死,一直待自己如同親生兒子一般的岳父岳母也多半會因爲同時失去女兒和女婿傷心而死。
那是足足一百多條人命。現在,這一百多條人命全部壓在了自己肩上。
陳洛微微低着頭,仔細觀察着地面,小心躲避着種種障礙,快步前進。
天空之中,碩大的太陽與璀璨的羣星爭輝,遠處的巨大光束如同擎天巨柱,在種種光芒映照之下,陳洛繼續快步前進。
只有前進,纔有可能爭取到那一線生機。
地面指揮基地,已經好幾個小時沒有休息的陶向榮仍舊堅守在指揮台上。望着海外天體光學陣列望遠鏡不斷傳回的最新圖片,望着那個名爲陳洛的,由自己一手調來加入月球探索基地的前太空軍艦長的身影,陶向榮心中滿是感慨。
“他已經連續前進三個小時,走過將近七十公里的路程了。他……他的身體結構真的跟我們一樣麼?”
捫心自問,陶向榮知道自己無論如何是做不到這一點的。
技術主管感嘆道:“能被選拔進太空軍服役的都不是普通人啊。指揮長,您當初頂着壓力,全額預付五年薪水將他招到月球基地真是高瞻遠矚。”
陶向榮瞪着眼罵道:“你這傢伙,你是說我一年多前就在盼着基地出事?有你這樣拍馬屁的麼?別廢話,二號基地受損情況分析出來了麼?裂變電池和月球車還能不能用?”
技術主管尷尬的笑了笑,趕緊走了。片刻之後又回來彙報道:“專家們不敢確定,但有八成的把握認定二號基地的裂變電池和兩輛月球車完好無損。”
陶向榮鬆了口氣:“那就好。現在唯一需要考慮的便是陳洛怎麼回到一號基地去的事情了。”
二號基地的裂變電池和月球車既然無損,那陳洛便可以開着月球車帶着裂變電池回到一號基地去。可是回程時候,陳洛同樣會遇到去程之時遇到的問題,也即,月球車的續航里程無法走完這段路程。
裂變電池很重,就算陳洛儘可能的減輕月球車自重,裝上裂變電池,它最多也只可能走過一百公里路程。還剩下一百公里,難道要陳洛抱着裂變電池走回去麼?
無論是誰,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技術主管彙報道:“專家們已經在研究如何分拆月球車的動力模塊了。”
如果動力模塊可以分拆,陳洛便可以帶着另一輛月球車的動力模塊上路,等到自己所駕駛的月球車動力耗盡了,就換成新的,如此便可以回到一號基地去。
陶向榮鄭重道:“你告訴專家們,在陳洛到達二號基地之前必須要拿出方案來,否則我就讓他們自己到月亮上去幫陳洛擡裂變電池。”
“是!”
風暴洋之中,陳洛仍舊在埋頭前進。走到現在,陳洛甚至已經記不清自己究竟走了多久,走過了多少路程。他現在腦海之中只剩下了一件事情,那便是前進,不斷的前進。
終於,宇航服通訊器之中再一次傳來了陶向榮的聲音:“陳洛,沿着當前方向直走,三公里之後你就可以看到二號基地了!”
在這句話之後,原本已經麻木的雙腿之中不知道又從哪裡冒出一股力氣,讓他的身體更加輕盈了幾分。他邁開大步,僅僅幾分鐘時間而已便將這段距離跨越。
望着前方几乎一半被月岩掩埋,一看便知道受損嚴重的二號基地,陳洛心中的激動無法言表。他不由自主的歡呼一聲,快速向着二號基地衝了過去。
尤其重要的一點是,他清晰的看到二號基地僅剩的幾處完好艙室內仍舊有照明燈光透出來,兩輛月球車就那樣完好無損的擺在艙室之外。
這不僅意味着二號基地此刻仍舊有能源供應,也就意味着裂變電池大概率是完好的,並且,自己還可以駕駛着月球車回到一號基地去!
“太好了,太好了……”
陳洛喃喃着衝到了二號基地過渡艙門前,輸入了請求進入的指令。片刻之後,外艙門打開,陳洛進入,外艙門封閉,內艙門便打開了。
在陳洛進入的一瞬間,三個穿着宇航服的人影便立刻站起,焦急的向陳洛圍攏了過來。
“你是太空軍的人麼?是來救我們的麼?”
“太好了,終於有人來救我們了!我們的宇航服只能再支撐八個小時了!”
“飛船在哪裡?快帶我們上飛船!”
陳洛知道,這三人應該便是一直髮送求救信號的二號基地倖存者了。他雙手下壓,制止了面前三人的喧譁,沉聲道:“我不是太空軍的。我跟你們一樣,也是倖存者。”
“你也是倖存者?你是誰?我怎麼沒有見過你?一號……你是一號基地的?你怎麼過來的?”
陳洛並未回答,而是問道:“二號基地只有你們三個倖存者了?”
“只剩我們三個了,別的人都死了。等最後四套宇航服的氧氣耗光,我們也要死了……”
陳洛皺了皺眉:“什麼情況?”
“氧氣都泄露完了,我們艙室這裡恰好有幾套宇航服,靠着這些宇航服我們才支撐了下來。”
“這個艙室明明還有空氣。”
離開艙室的時候,晃動也停止了。於是陳洛便清晰的看到,兩輛月球車被一團從旁邊艙室之中衝出的巨大火球猛然覆蓋,整個車身猛然騰空而起,落在地上的時候已經變成了一片殘骸。
遠方,那束巨大的光柱悄然變得更加凝實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