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目的收視率果然極高,然而絕大部分的功勞卻來自田星天真地說出來的一句話。大家更多地調侃着主持人的尷尬,卻很少有人注意到她之前那番話的言外之意。
“哈哈哈哈…你…哈哈哈…”葉佳寧笑得前仰後合,他捧着肚子,指着田星,想說點什麼卻總是被笑意打斷。“這…這倒不像你,對方也算是個漂亮女孩,哈哈…你怎麼…”他笑道,“雖然她試圖丟過來一些糖衣炮彈,但也沒算是觸及了你的底線吧?你讓她在直播中丟這樣的臉也未免太…哈哈哈哈哈。”
“沒有嗎?”田星一邊脫下身上的服裝一邊說道,“她哪一句不是在煽風點火?巴不得寧輝的粉絲來跟我撕。年紀輕輕的,這心機也忒深了。”
葉佳寧霎時不覺得有那麼好笑了,他聳聳肩,說道:“你不入套便罷了,哪兒還用得着那麼…”
“還說什麼完勝?我聽了這話纔不高興。”田星彷彿沒聽到葉佳寧的話,自顧自地說道,“哼哼,在這個世界上還有誰能完勝寧輝?我那兩招不過是巧取豪奪罷了。這個小女子…便佞得很。葉佳寧你說得對,她就是一口一個糖衣炮彈。我依稀記得很久以前,就是她採訪寧輝,專挖私料,把寧輝挖到啞口無言!哼。”
一半鳴不平、一半報舊仇。能使得你做這樣的攻擊的,皆因一個人。
葉佳寧保持着微笑卻無言,他看着田星,嘴角的弧度已然冷卻。
“我…過兩天就要離開了。”半晌後,葉佳寧開口道,“新的通告上來了,原本想休息一段時間的願望算是落了空。”他看着田星,發現對方也在看着他,於是眼神中不禁涌上了一絲欣慰,但隨即又爲自己渺小的被滿足感而唏噓。
田星換衣服的動作有些魯莽,髮型早被套頭毛衫給弄亂了。葉佳寧靜靜地看着他,手動了動,終究抑制住了撫觸田星髮絲的衝動。
“雖然沒有親人,也沒有落腳處,但我內心深處依舊是把這裡定義爲家鄉。畢竟有兒時的記憶,還有…”後半句吞沒在脣齒間,葉佳寧深深地看進田星的眼眸,片刻後笑道,“我後天就走…明晚,陪我喝一杯?”
田星想都沒想,連忙應承道:“OK!唉…你幫我排舞,我承諾過請你喝酒,可是最近實在是太忙了…”他拍了拍葉佳寧的肩膀,“真對不住了…沒想到你這麼快就走,我可不是忘恩負義的人啊,明晚一定陪你喝個痛快!”
葉佳寧看着田星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微怔,隨即對他笑了笑。
已經…不再介意自己和寧輝相似的長相了嗎?
寧輝已經深深、深深地刻進你心裡,再不會有一絲混淆了嗎?
你已經如此堅定了嗎?
葉佳寧知道,田星已經能夠很從容自在地面對自己,也許他對自己的心思多多少少有所瞭解吧?然而他並不會拒絕自己,他應該高興嗎?還是,這只不過是說明了一個赤裸裸的現實。
高興在於,終於能成爲田星的朋友。
然而,卻只作朋友。
“你出去就好了嘛~看看電視或上上網…我這手活兒不外傳的…做好了再叫你吃嘛。”將寧輝從廚房裡趕出去,田星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雖然今天,他厚顏無恥地再找上門來,可是面對寧輝的眼睛,他心裡像是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怎麼說呢?田星想了想,也許可以用一個比方來說明。就像你捧在手裡的一塊冷冰冰的玉,你愛惜着、寶貝着,用愛澆灌着,你可以極盡討好呵護之能事。然而有一天…這塊玉突然變成了一個玉人,不再像從前那樣冰冷,開口跟你說着話,甚至…你會在無意間捕捉到他專注在你身上的眼神。哎喲媽呀這可了不得…這個時候你反而不知所措了,你的心跳得厲害,你又臊又怕,怕說錯、怕表現不得體,於是甚至想過紅着臉逃開…最終卻還是忍不住去親近,畢竟它是心中所愛,無法抗拒。
你怦然、你心動,甚至勝過從前。心裡多了一份竊喜,卻又暗暗害怕一切只是一場錯意的誤會。
玉人…始終沒有活生生的心跳啊。
這個比方或許不那麼恰當,卻正是田星內心的寫照。
他操作着鍋鏟,想象着今晚和寧輝相伴,心裡既甜蜜又興奮。然而…
“唉…”田星唉了一口氣,甩了甩頭,將心中涌上的患得患失壓制了下去,“我真是想太多了…”
做了幾個菜,並沒有田星吹噓的那般鬼斧神工,充其量不過是能夠下嚥罷了。寧輝笑着想打趣田星,卻見他有些躲躲閃閃的眼神,始終無法正視自己似的,倒像是換了一個人。寧輝想起幾年前那個腆着臉一往無前的他,不禁有一瞬恍神。一恍神,剛要脫口的笑語自然就忘了說了。
兩人竟有些沉默地吃着飯,直到這樣的氛圍被手機的響鈴打破。
“喂?”田星忙掏出電話接聽,眼神卻狀似不經意地掃過對面正在咀嚼的人。這個人,無論是嘴脣的張合或翕動,還是吞嚥時喉結的上下滑動,
都像是一種無聲的誘惑。
“田星?你在聽嗎?”電話那邊的人對田星片刻的沉默表示了疑惑。
“哦哦,我在聽。”田星迴過神來,問道,“什麼事啊,關晴?”他注意到坐在對面的寧輝突然身子動了一動,隨即便伸手去抓杯子。田星猜想是不是自己菜炒鹹了,趕緊伸出一隻手去爲寧輝盛湯。
“明天有空嗎?”關晴問道。
“我?嘿嘿,”田星把湯碗輕輕推到寧輝面前,“日程表顯示,我最近的一次休假是在一個月以後。”
“好…大忙人!”關晴的語氣有些無奈,“那晚上總得要收工的吧?”
“晚上?”田星想起要替葉佳寧踐行,“不行,晚上有約了。”
“很重要?”關晴的聲音裡帶着鮮少的一絲失落,“很重要嗎?”
“嗯…挺重要的。”田星想着,葉佳寧這一去還不知道什麼才能再回來,於是問道,“你什麼事啊,關晴?你說說。”
關晴頓了頓,說道:“沒什麼…你沒空的話,那咱們改天再約好了。”
“好吧。”田星說道,“我正在吃飯呢,就不和你多說了啊。”
寧輝端起湯碗低頭喝了一口,停了停,擡眼看着田星把電話放到了一邊。於是他也默默放下碗筷,好幾次想再拿起筷子,卻終是失了吃飯的心情。
“怎麼了?”田星夾了一筷子菜剛想送到嘴裡,卻見寧輝停了箸,於是他趕忙也放下筷子,問道,“不合口味?”
寧輝看着田星臉上的關心,於是微笑着輕輕搖了搖頭,說道:“我晚上…一般吃得不多。”
田星輕輕蹙眉,說道:“人是鐵,飯是鋼…”然而想了想,知道寧輝克己,便忍着沒有再多說什麼。
寧輝只是擡着嘴角,坐着沉默。
他知道,自己正在陷入一種微妙的最令他討厭的關係當中,然而,他自己卻似乎並不想去打破。如果不是關晴今晚的一通電話,也許他還會繼續裝失憶,讓自己去忽略這個人存在的事實。
他可以繼續自欺欺人,將自己對田星的半推半就歸結爲不忍拂了他所給的溫情。
拜託,他已經不是男孩,因爲感激而以身相許的戲碼已經遠離他多年了。現在,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幹什麼,爲什麼這麼幹。
只是…自己不想去承認罷了。
造化弄人…當自己漸漸瓦解了心防,田星的心卻似乎不再那樣純粹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