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禍起

自從狄峰成爲天雄幫的一名外門弟子之後,每日只需定時完成基礎早練,以及分配的額定任務即可。而除此之外,一日三餐以及日常的生活用品等,一概都由幫中統一配給,這應該算是他記事以來過的最安心最舒適的一段時光。

時光飛逝,五年的時光一晃而過,原本由於營養不良而身材瘦小的狄峰,此時已然大變樣,不但身高足足增加了數尺,達到了該年齡段正常的身高水平,而且由於食物充足,以及每日必須完成的基礎練習,因此身體的骨骼與肌肉也日漸發育,雖然外表看起來還略顯單薄,但也算是徹底告別了之前的瘦弱之態。

此時的狄峰靛青短衫,肩挑兩隻盛滿清水的木桶,手持一本微微發黃的書冊,正一路緩緩的拾階而上,同時口中還在念念有詞,十足一幅沉迷於書本的儒生模樣。

這時突然從道旁的樹影走出一位白色蝶裙的少女,正迎頭對上狄峰,便微笑開口道:“狄峰,今天輪你擔水啊?”

“嗯,是的!不知你又爲何來到這裡?”狄峰略帶訝異的神色問道。

少女名叫黃鸝,今年與狄峰同歲,是兩年前才入門的弟子,而狄峰與她都是育書院的學生。並且由於此女頗通文理愛好詩書,平時又多主動找他交流學習,因此也算是他爲數不多的相熟之人。

“既然遇上你,正好有一句詩文不解其意,想請教於你!不知這句‘琴瑟在御,莫不靜好。’該如何理解?”只見少女一臉期待的問道。

狄峰聽後將肩上的水桶緩緩落於地面,然後緩緩解釋道:“這句:‘琴瑟在御,莫不靜好。’是出自詩經中的《女曰雞鳴》,意思是女子彈琴男子鼓瑟,形容兩人在一起的和諧美滿生活。”

“哦!”少女一臉恍然,然後展顏一笑道:“狄峰,你懂得可真多!怪不得劉老儒如此讚賞於你!謝了啊!”

“不用客氣!希望有機會還能借那本《醫經》一觀……”然而還未等狄峰說完,少女卻如同一陣風般的轉身離開了,這讓狄峰略感失望,然而也只能苦笑嘆息一聲,繼續挑起兩隻水桶向上而行。

育書院是天雄幫文武兩院之一的文院,它是由三位導師共同執教的一所學堂,分別教授弟子們基本的識文斷字、術算經營、戰術謀略及藥草醫術等。而育武院則是專門教習弟子習武之所,也是整個天雄幫立幫的根本所在。

按天雄幫規定,所有外門弟子除了每日的晨練與雜務之外,必須要到育書院接受至少兩個時辰文化課程,直至成爲兩院正式的內院弟子爲止。而狄峰則是這五年之內出入最頻繁時間最長的一位,由於他清楚自身的先天不足,因此早就無望進入武院內門的想法,而將自己所有的重心都投入到了文考之上。

文考又大致分爲三個方向,其一爲術算經營、二爲醫學藥術、三爲兵法謀略。雖然狄峰在識文斷字與古詩文上頗具天賦,但爲了能適應需求通過考覈,他也只能從三者之中選其一。由於術算經營他沒興趣,兵法謀略又太過深澀抽象,因此只能選擇醫藥之術。

而他之所以選擇醫術還有一些其他的小心思在其中,這是吳力透露給他的一點有關內力修煉的小秘密,似乎學好醫術特別是參透人體的經脈穴位,今後在修內力之時將會有事半功倍之效。哪個少年沒有那快意恩仇的江湖之夢?狄峰自然也不例外,因此他自然而然的就傾向選擇醫術。或許將來我也能成爲一代叱吒江湖的風雲人物!這便是他埋藏心底的一個夢想。

說起吳力狄峰便有些淡淡的憂傷,因爲自從吳力在一年之前順利通關成爲武院正式弟子之後,他倆幾乎再也沒見過面了,這可是他至今爲止內心之中唯一認可的一位朋友兄弟。而在他內心想起吳力更多的則是高興與自豪,因爲在整個天雄幫十四歲能通過武考的也不算多,這也充分證明了他這位力哥的刻苦努力與習武天賦。然而當狄峰在聽他轉述過關的經歷,知道了木人陣的難度與兇險之後,就更加堅定了他選擇文考的決心。

依照天雄幫的規定,所有外門弟子只有通過文武兩院嚴格考覈,才能成爲各自的內院弟子,從此之後也纔有資格晉升更高的文武之職。每年的秋季文武兩院都會定期舉行一次考覈,並稱之爲小考或是年考,而外門弟子可自願選擇報名參加與否。

不過所有年滿十五週歲的外門弟子,卻都必須要參加一次最終的考覈,也被稱爲終考。而若是終考不過則會被髮配出去,在勢力所屬的地方上從事一些跑堂養馬、種植打鐵等低端的工作。這對於個人來說是一件非常不光彩的事,將會被衆人恥笑,然而這卻又是大多數外門弟子的歸宿。

自然所有的外門弟子,都會以成爲內院弟子爲終極目標,因爲一旦成爲正式的內院弟子,不僅能收穫極大的榮譽,而且在幫中的地位自然也是高人一等。除此之外,還可徹底擺脫日常雜務的困擾,從而專心精修武學鑽研醫術等,同時也擁有了闖蕩江湖的資格。

狄峰爲了能通過文考,消耗在育書院時間也越來越多,而且平時很少與人交流,算是寡言少語的獨行者,屬於那種一心只讀聖賢書的苦修之士。雖然他對讀書學習之外的事情采取漠然置之的態度,但卻不代表他對這些事情全然不知。而他剛剛偶遇的那位名叫黃鸝的少女,別看她一副嬌小可愛人畜無害的模樣,但在書院之中可是誰也不敢輕易招惹的名花之一。

整個育書院內的學生衆多,自然而然便會形成一些小勢力,而這其中以劉盛爲代表的勢力最是張狂與肆無忌憚,只因幫中的一位劉姓長老是其族叔。據說這位劉姓長老的身份特殊來歷神秘,曹幫主曾爲請他屈尊天雄幫,竟然爲其在後山單獨開闢了一處極爲隱密的藥谷,並命名爲神藥谷。由此可知其身份地位是有多麼的尊貴,而他的這位親侄兒劉盛,之所以能如此囂張也就不難理解了。

這個劉盛生的倒是一副好皮囊,只是一味的不學無術,雖已有十六週歲卻依然沒有通過考覈,好在身後有一位地位超然的長老撐腰,總算沒有被趕出天雄幫總部發配地方。此人平時盡喜歡幹些鬥雞走狗沾花惹草之事,雖也多有仗勢欺人的行爲,但卻沒有鬧出特別過分的事情來,因此大家也算能夠容忍。

不過狄峰通過對此人的暗自觀察發現,其平時雖有諸多荒誕不羈的行爲,但卻始終能堅守一定的底線。這像是在給他人刻意打造的一種形象,似乎是爲了隱瞞一些事情而轉移衆人的視線而已。這從他幾乎調戲過書院內所有的女生,然而始終對李佳與黃鸝這對錶姐妹卻敬而遠之,便可一窺可知。

當然狄峰纔不關心此人具體是要隱瞞何事,只要不將自己牽扯其中即可,於是他變得比往日更加的低調,儘量不與此人產生任何的交際。因此以他一貫的作風,絕不可能去招惹黃鸝,因爲這便代表着招惹麻煩。然而他不知道是何原因,這位看似天真的少女,最近卻是大有意無意的試圖接近他。

雖然他不知道是何原因,又或許是他想多了,但這卻讓他預感到有些麻煩將會接踵而至。但考慮到此女的身份背景,他一時還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位黃鸝的小姨名叫李雙袖,曾是江湖之中赫赫有名的雙刀李嬌娘,目前是天雄幫唯一的一位副幫主,同時兼任執法堂的堂主,在幫內以鐵血執法而聞名。

說起這執法堂,又不得不說一說天雄幫的內部機構,整個天雄幫自曹幫主之下,設有長老團及五堂。

其中的長老團是由五位太上長老組成,負責典籍閣、傳功閣、醫藥谷、紀律院,以及文武兩院的管理等,並對幫中大事擁有建議與決議權。而那位神秘的劉姓長老雖掛長老之名,卻不參與任何的幫內之事,因此也不在這五人長老團的成員之內。

這其中的典籍閣,是專門收藏武學醫學等珍貴典籍之處,可以說是整個幫派最爲機密的重地之一,平時有或明或暗的諸多高手守護。紀律院是負責審判裁決內部人員罪行的機構,醫藥谷則是種植藥草看病就醫的地方,而傳功閣自然是傳功授法之處。

這五堂分別是執法堂、外事堂、近衛堂、精英堂及戰事堂,而這五堂的堂主,不但都是江湖之中赫赫有名之人,更是幫內掌管一堂的實權派人物。

外事堂主要負責情報收集、產業打理及各類後勤雜務等,近衛堂的主要職責是守護總部的安全,精英堂掌管幫內的精英弟子,戰事堂負責各類戰事與管理普通弟子,而執法堂則擁有執法權。

掌管執法堂的李雙袖,擁有拘捕、監禁、監視、覈查、審問、行刑等諸多權力,因此在幫內任何人都要給她幾分顏面。另外,除了其本人在江湖之上已闖下的赫赫威名之外,其身後還有一個傳承已久的武道世家。李家傳承武道已有數百年,據說百年前就有傳說中的通脈期武者現世,而且數量還不止一位,因此就算放眼整座武林,恐怕這李氏家族也算是一個龐然大物。

相對於劉長老的神秘而言,這位李堂主的實力卻是擺在檯面之上,雖不知到底是孰強孰弱,但從劉盛一副不願招惹的樣子來看,似乎這位李嬌娘還要略勝一籌的樣子。因此狄峰對於黃鸝更是不敢有絲毫的怠慢之心,否則她只需動動小指頭,恐怕自己就會被立即趕出天雄幫。然而若是她再如此糾纏不清恐怕會招來麻煩,但卻又無計可施,這給他原本平靜的生活徒增了許多煩惱。

……

在石質臺階上來回十數趟,狄峰終於將後院內的水缸注滿了清水,之後他又來到書院內翻閱典籍。由於沉迷其中而忘了時間,等他匆忙離開之時已近黃昏,而在完成日常的清掃任務之後天色已暗。他面露焦急之色的觀看了一眼天空,心想若是再不加快速度恐怕就要錯過晚餐了,因此爲了趕時間他便選擇了一條平時很少行走的捷徑。

狄峰肩扛着大掃把,在一條幽靜曲折的小徑上快步疾行。這條隱秘小徑是他偶然間發現的,相對於那鋪滿青石板的大路,起碼能節省對半的時間。平時他之所以不選擇這條小路,是因爲它有一小段的路程,竟然緊貼着女弟子的生活區。然而這男女關係在天雄幫可是大忌,若是被人發現舉報,肯定會被拉到執法堂仔仔細細的審查詢問一番。這對於他來說絕對是不想招惹的麻煩,因此他平時很少選擇這條道,也只有在應急之下才會選擇此徑。

狄峰在穿過一排高大的樹木之後,便貼近一所紅牆建築的外牆前行,此時從該建築物內隱約傳來陣陣的女子嘻笑聲,同時還伴隨着嘩嘩的流水聲。此時他才意識到這所建築竟然是一間女子澡堂,心中頓感有些不安與緊張,慌忙之中下意識的加快腳步奔跑起來。

而當他衝過建築物的拐角來到後方之時,突然見到兩人正扶牆疊起羅漢,而那上方之人腳踏在另一人的雙肩上,卻將腦袋鑽入後牆上方的一道小窗內進行窺探。

此時天色昏暗,又在匆忙之中忽見此種情形,狄峰自然是被嚇的一跳,同時口中近乎吼叫道:“啊!誰?……”

狄峰的這聲驚呼差點沒給那兩人的魂給嚇掉,竟然在失衡之中傾倒跌落,其中那上方的之人,在墜地的同時還發出‘哎喲’一聲。不過這兩人的反應倒也迅速,全然不顧自身的疼痛,在落地的瞬間便已起身,並向着四周樹叢玩命的逃竄而去。

然而那位發出痛呼之聲,竟然選擇了狄峰的方向逃竄,並在與他擦肩而過之時陰冷的說道:“小子,我認識你!可別亂說啊!得罪我你會後悔的!”

此時天色雖然昏暗,然而這兩人都是育文院的學員,多年來每日都會相見怎能不熟習?因此在兩人從地面之上爬起的瞬間,三人便已互相認出了對方,只是狄峰沒想到此人是如此的奸猾,竟然在離開之前還要特意的警告自己。

若是其他人狄峰恐怕還不用太過在意,然而警告自己之人正是書院一霸劉盛,這自然令他有些頭痛。

按照天雄幫的幫規,若弟子在幫內犯有姦淫那可是大罪,輕者廢武發配,重者會被直接杖殺。而以劉盛兩人今日的行爲,雖說沒有姦淫之實,但至少也是屬於淫行的範圍。若是此事一旦坐實,恐怕按照幫規的處罰絕對不太輕,狄峰不禁在心中猜想道,只是劉盛此人身後有那神秘長老這座靠山,外加此事可輕可重,估計到最後也不能將他如何。

狄峰想到此處心中的計議已定,只是覺得有些頭痛不已,心想自己怎麼就這麼倒黴呢?一向不喜麻煩的自己,爲何卻被麻煩找上門?

原本他也考慮過與這兩人一同逃跑,不過轉念一想還是熄了衝動,因爲一來由於自己的反應有些遲鈍,已然錯過了最佳的逃跑時間。二來心想自己又沒犯事,惹真是逃跑了,那麼事後恐怕就百口莫辯,弄不好還會來個罪加一等。三來就算是自己今晚能夠逃離,那麼也會便會被執法隊排查出來,因爲這個時段在外未歸的弟子恐怕很少。

剛剛的動靜自然已將沐浴的少女們驚動,很快便有數道曼妙的身影出現在建築物的側方,並快速將肩扛掃把一臉無辜的狄峰圍堵在中間。

這時其中一位領頭的少女開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爲何會出現在這裡?”

狄峰聞聲擡首,發現說話之人竟然是院內赫赫有名的李佳,也就是黃鸝此女的表姐,這可也是有強硬後臺的主。由於此女平時很少上課,又因狄峰平時非常低調的原因,因此她不認識狄峰也很正常,然而狄峰卻是一眼就認出了她。

此時狄峰只能一臉苦澀的回道:“我叫狄峰,今日打掃完天台見天色已晚,爲能趕上晚餐時間,因此抄此近路而行!”

“哼!剛剛的聲音是你發出的吧?若不想到執法隊受頓皮肉之苦,你最好將自己見到或是遇到之事如實道來!”

“是,李師姐!”接下來狄峰態度誠懇的說道:“當時我剛剛轉過拐角,卻突然看見草叢之中站起兩道身影,便被他們驚嚇的吼叫出聲。而那兩人似乎也被我的聲音嚇到,因此迅速的鑽入樹叢之中離開了。由於天色昏暗,並未認清兩人是誰,也不知兩人當時趴在草叢之中到底想要做什麼。”

待狄峰說完之後,李佳一臉懷疑的凝視着狄峰,似乎想從狄峰的臉上找出什麼一般,然而狄峰卻是一臉坦然的直視於她。

這時又有數位少女圍觀上來,正當這位李佳欲要開口說些什麼之時,卻聽她身後一位女子開口說道:“表姐,這位狄峰我認識,他不是那種會說假話的人!”

原本李佳還是一臉的冷漠之色,然而在聽到身後黃鸝的話之後,竟一臉微笑的轉身說道:“哦?竟然是表妹你認識之人,那麼此事就暫且如此吧!”

然後她又回身面對狄峰道:“你可以先回去了!不過此事我會上報執法堂的,估計到時會有人來提審你,希望你能做好心理準備並全力配合!”

“好的,李師姐,我一定會全力配合的!”狄峰此時的內心頗爲複雜,又向黃鸝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之後便轉身離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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