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所,白大隊,麻煩你們介紹一下案情吧。”
老餘坐在王爲的對面,氣定神閒地說道。
王爲笑了笑,左右顧盼一下,忽然問道:“餘指導,簡所長不在所裡嗎?我們想拜訪拜訪他。”
在白木縣局,王爲已經詢問過靳主任,知道龍山鎮派出所的一把手姓簡,叫簡躍進,一個很有時代特色的名字。
原本王爲這樣做是很不禮貌的,卻又不得不然。從目前這種情況來看,簡躍進可能非常的強勢。如果他們在這裡跟老餘溝通,卻將簡躍進置之不理,到時候這位強勢所長要是發起飆來,事情就要砸了。
類似的事情,王爲自己經歷過,邊城其他出外勤多的刑警們都經歷過。有時候長途跋涉到了外地,找到當地的同行,就因爲一句話沒說到位,或者沒搞清楚“內幕”,導致當地同行不願意配合,便只能無功而返,灰溜溜“滾回”老家。
老餘的微笑果然就僵在了臉上,神色一下子變得十分不悅,也有點尷尬,情不自禁地向小孟望過去。
小孟倒是比較機靈,尷尬地衝他一笑,低聲說道:“指導員,要不我去向簡所彙報一下?”
王爲立馬對這個小孟高看一眼。
是個人才。
別看年輕,很知道怎樣爲領導化解難題。
“你去吧。”
餘指導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小孟飛快地出門而去。
王爲就知道,自己的推測是正確的,龍山鎮派出所的一二把手之間,確確實實存在着矛盾。而且公然在外人面前都表露出來,可見這矛盾還挺深。
“哈哈,天南的同志來了,好啊好啊,歡迎歡迎……”
不一會,會議室門口響起了極其爽朗的笑聲。
緊接着,門被推開,一名掛着三級警督警銜的漢子走了進來,約莫四十歲年紀,臉色黝黑,在南方人中算得身材高大。這樣一個男人,和他爽朗的笑聲十分相配。
見到這個人,聽到他的聲音,王爲的心就沉了下去。
這樣的人,在一般人想來,應該是很爽快的,但王爲知道,這其實是一種誤解。這種性格爽快的人,另一方面也意味着他特別的自信。
就好像鐘有國,一切都只能按照他說的辦。
上次在老根水,要不是王爲當機立斷,半路上截住了陳阿根他們,陸曉婷的解救絕不會那麼順利。鐘有國還沒有什麼其他心思,只是自信。
這位簡所長,可不好說和瀧水村的人沒關係。
因爲收買張冰的那個人,也姓簡,名叫簡思軍。
靳主任說得很明白,龍山派出所的簡所長,是當地人,在龍山鎮很有威信,只要得到簡所長的協助,他們在龍山的行動會很順利。
當地人!
就不知道這龍山鎮有多少姓簡的。
簡所長不會也是瀧水村人吧?
“您好,簡所長!”
王爲心裡憂慮,臉上卻是不動聲色,簡躍進一進門,就趕緊起身迎了上去,主動伸出了雙手。
“你好你好……”
對王爲的年輕和白嬌嬌的漂亮,簡躍進也表示了驚詫。
不過看得出來,他的內心深處,對王爲一行是很不感冒的,而且自始至終,沒有和老餘說過話,招呼都沒打一個。
兩人之間的矛盾不淺。
面對這樣的情況,王爲也頗爲無奈。
人家所長指導員之間的矛盾,他一個外人,也插手不進去,只能當作不知道,公事公辦了。
“哎呀,小王啊,你們天南的同志遠道而來,照理我們應該先給你們接風洗塵,那什麼……盡地主之誼,哈哈,不過現在時間還早,你們還是先介紹介紹案情吧。”
寒暄過後,簡躍進大馬金刀地在主席位置上一坐,笑哈哈地說道。
簡躍進的普通話,口音比老餘重得多,語速稍微快一點,不仔細聽,還真聽不明白。
於是王爲便簡單介紹了一下案情。
案子本來就不復雜。
“瀧水村?”
王爲最不想見到的情形出現了,一聽到瀧水村這個名稱,老餘和小孟臉上便同時露出了古怪的神色,小孟甚至還情不自禁地驚呼出聲。
簡躍進倒是神色不改,依舊笑哈哈地說道:“瀧水村?這就巧了,我老家也是瀧水村的……不過我出來很多年了,我父母那一輩就出來了。”
他這麼直截了當地承認了,王爲和白嬌嬌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讀到了憂慮之意。
簡所長這樣的性格,估計不會爲了外地人得罪自己的“父老鄉親”。
“小王,小白,你們呢,也不要有什麼顧慮。我是瀧水村人沒錯,但我更是警察,不管是誰,幹了違法犯罪的事,該抓就抓,該關就關,這是肯定的……不過,我也有點奇怪……”
簡躍進的語氣和神態都有點大咧咧的,對王爲和白嬌嬌都沒有稱呼職務,直接就叫起了“小王小白”。
據說,他是副科級偵查員。
龍山派出所雖然還沒有整體升格,他這個所長的級別倒是早就上去了。
王爲笑着問道:“簡所的意思是……”
“哈哈,我沒別的意思,就是你說的這個簡思軍,我認識,是個老光棍,四十幾歲了,家裡窮得,差不多連飯都吃不起。說是這個人買了媳婦,我還真的不那麼相信……他哪來的錢?五千是吧?”
最後這話,卻是衝着谷勇兵問的。
這個會議室,谷勇兵是唯一的另類,戴着手銬,低垂腦袋,一聲不吭。
在得到肯定的答覆之後,簡躍進點點頭,說道:“五千!嘿嘿,不要說五千,他連五十塊都拿不出來!小王,你們是不是再仔細覈查一下,這傢伙說的是不是真話!”
“是他沒錯!”
王爲還沒有開口,一直低垂腦袋的谷勇兵就猛地擡起頭來,叫道。
“他確實有四十幾歲了,錢也是他親手交給我的,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當時好像還有人跟他一起來的,是個年輕人,錢是年輕人給他的,給了三千,簡思軍自己掏了兩千,合起來五千塊錢……”
這個事,谷勇兵也是老早就招供了的。他並不知道和簡思軍一起來來交易的年輕人是誰,反正他就是個人販子,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拿錢走人,管他是誰呢。
“你要說老實話,不許撒謊。不然,你知道後果!”
簡躍進的臉瞬間垮下來,狠狠瞪了谷勇兵一眼,冷冷喝道。
這突如其來的變臉,讓王爲和白嬌嬌等天南來客都有點詫異,照理,簡躍進沒必要這麼嚇唬谷勇兵,反正這個案子,又不歸他們龍山派出所管,他們就是協助解救一下被拐賣的婦女。
谷勇兵連忙說道:“不敢不敢,都是實話,不敢撒謊……”
簡躍進變臉也只是片刻間的事,隨即又恢復了正常,笑哈哈地說道:“既然這樣,那就去瀧水村看看吧……小余啊,今天我這邊還有點事,鎮裡周書記他們等下就要我去開會,還是辛苦你一下,你帶幾個人陪天南來的同志去一趟瀧水村。”
這位簡所似乎特別喜歡“拿大”,對自己的搭檔也是口口聲聲叫“小余”。當然,以年紀而論,餘指導員是比他要小几歲,但一般來說,爲了班子團結,沒有這樣稱呼指導員的。
簡所這麼稱呼,應該算是有點故意。
餘指導臉露難色,遲疑着說道:“所長,要不還是由你親自帶隊吧,瀧水村那邊的情況,所裡沒有人比你更加熟悉了。”
既然瀧水村是簡所長的老家,那不管是誰帶隊過去,都會有些縛手縛腳。誰知道他跟村裡的哪家哪戶關係親近些?
搞不好,一不小心就把所長給得罪了。
爲了這麼個案子,爲了天南來的一個姑娘,得罪自己的頂頭上司,太不划算了。
這筆賬,誰都會算啊!
簡躍進哈哈大笑,說道:“小余啊,不要有什麼顧慮,我都說了,我從瀧水村出來很多年了,那邊沒什麼要緊的親戚本家。再說,就算有要緊的親戚本家,他們違了法犯了罪,那也沒什麼面子好講。還是那句話,該抓的抓,該關的關,不要手軟。”
“我跟你們說,瀧水村那幫傢伙,也是欺軟怕硬。你跟他們講客氣,他們就跟你耍無賴。去就要狠一點,誰不配合,就給他點教訓。要是誰不服,你就告訴他,是我簡躍進讓你們去的。不服氣讓他到鎮裡來找我,看我怎麼收拾他!”
簡躍進說着說着,變得義正詞嚴,神色也嚴肅起來。
但連王爲這些外地同行,都聽得出來,簡所義正詞嚴的外表下,似乎還掩蓋着許多別的東西,這些被掩蓋的東西,往往纔是最危險的。
怎麼都覺得,像是簡所長打開了一個小布袋,等着大夥往裡鑽呢。
誰知餘指導卻好像完全沒有這種直覺,簡躍進話音剛落,就接上了口,說道:“既然所長這麼說,那我就帶人去一趟吧。畢竟天南的同志來一趟我們山越不容易,縣裡靳主任也親自打過招呼,這個案子必須要配合好的。”
“那當然,肯定要配合好,誰敢妨礙公務,就修理他!”
簡躍進牛哄哄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