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沒有得到允許的情況下,白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透露任何與凌曉有關的情況的。而他也清楚地知道,雖說目前“蟲巢”中的人類和半蟲人相處地不錯,但這,只是個例。
大多數種族都有排外天性,蟲族是這樣,半蟲人是這樣,人類也是這樣。就算是那些被人類帶回去的純種人類,也遭到了一定程度上的“抵制”。同類尚且如此,更別說異類了。
眼前的這個人,的確是很在意王女沒錯,但如果他知道她並不是人類呢?
白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愛茉爾。
那個十六歲的女孩,那個一直想要回家的女孩,現在並不在這裡,因爲在“叛亂”開始前,她就已經死在了新城。當時赫德接到了蟲族方面的“死亡調令”,對此完全不知的他欣然地踏上了離開之路。愛茉爾在他離開後,開始謀求逃走之路。她沒對任何人說這件事,結果毫無疑問。
被抓住了。
等他和她趕到時,她已經只剩下最後一口氣了。
他記得很清楚,當時的愛茉爾渾身是血,氣息奄奄地躺在她懷裡,臨死前的最後一句話是——
“真的……好想回家……”
直到死亡,她也沒能閉上看向天邊的那雙眼。不過死亡的那個瞬間,她原本寫滿了不甘的表情重又變得釋然,也許在那一秒,她終於找到了回家的路吧。
她死後沒多久,赫德也死在了“消耗”之中。
就此,這對也曾無比相愛過的戀人,相繼踏上了死路。不出意外的話,死後的世界裡,他們也註定不會相逢。
而在半蟲人與人類結盟後,很大一部分原本跟隨着半蟲人前往蟲族的人類,最終也決定回到人族的懷抱中。不是不再相愛,而是愛不起。這些人原本以爲真愛能跨越一切,然而殘酷的現實教會了他們——這是謊言。
是的,謊言。
白不希望這樣的謊言發生在她的身上,但同時,他也知道自己並沒有資格替她做任何決定。或者說,她的任何決定,他都是無力反抗的——與這裡的其他人不同,他並沒有被女王陛下“控制”。從頭到尾,他都是凌曉的“親眷”。他也不知道爲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大約是因爲連接太過緊密了吧,所以無法被替代。
現在的女王陛下知道這件事,不過並沒有在意;他也同樣如此,他不會背叛她,當然也不會背叛她的母親。
“那麼,我不認識的她,在哪裡?”
白愣住,他設想過無數次對方的回答,卻沒想到他還是超出了自己的預料。
看眼神就知道,眼前的青年從來沒有認爲她死了,任何一分一秒都沒有。他從來都認爲,她活着,且活得很好。明明曾經被刺過那樣的一刀,卻依舊能堅定地如此認爲,這種執着真是既讓人欽佩又讓人厭惡。
白垂下眼眸:“你懂你自己這句話的意思嗎?”
——你懂,“不認識的她”,究竟是指什麼嗎?
“……”他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是不知道!
暴走時的異常,針對她的潘,廢墟中的記憶……一個個線索交織起來,結論早已昭然若揭。在那個時候,知道白是半蟲人的時候,他就知道了這件事。若非如此,當時的她又怎麼會做的這樣決絕呢?
能接受嗎?
他這樣問過自己。
但很快又反問——
爲什麼不能呢?
她一直存在於那裡,從未變過,區別只在於“他知道她的身份”和“他不知道她的身份”而已。發生變動的人是他,而不是她。而且身份這種事,從來都不是她能選擇的。如果可以,他想她大約希望能得到一個能活得更肆意些的普通身份。
知道這件事的第一年,他有許多想問她的事。
知道這件事的第二年,他想知道她正在做什麼。
知道這件事的第三年,他想知道她何時才肯再次出現。
……
知道這件事的第八年,他已經什麼都不想問了,他只想知道她是否平安。
而現在,他連這個問題都不想問,他只想見見她。
哪怕一次也好。
“就算見到了,又能怎麼樣呢?”
這句話,不是白說的,而是一位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們身側的女性。
林麒心中凜然,如今的他早已習慣每分每秒保持警惕,然而卻依舊沒有察覺到對方的出現——她的實力,很強。
白站起身行禮:“紅大人。”
芙蘭對他點了點頭,倒並不擔心林麒會認出自己,因爲她在凱里時用的並不是現在的真實面容,而在這裡,除了女王、約書亞和璐娜外,其他人都稱呼她爲“紅”。
她看着林麒,頗有壓迫感的開口:“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林麒回視着對方,神色分毫不爲所動。從對方的神態中,他知道了一件事——她知道她的現狀,有足夠的發言權,並且,對他沒有惡感。
她在試探他。
但這是一件好事。
他輕聲問:“她好嗎?”
“挺好的,至少目前爲止是這樣。”芙蘭抽出椅子坐下|身,懶洋洋地回答說。
“……”白抿了下脣,卻也知道自己並不能阻止對方的決定,於是沉默着沒有開口,卻也沒有離開。作爲她的直系眷屬,他有義務確保她的安全。
“我想見她。”
“可以啊。”芙蘭玩味地看着眼前的青年,“只要你回答我幾個問題,並且答案讓我滿意。”
“滿意的標準是什麼?”
“就是讓我覺得滿意咯。”芙蘭笑呵呵地回答說,“我可能是在耍你,但你也可以選擇不參與。怎麼樣,要玩嗎?”
“好。”
“喲,答應地很快嘛。”芙蘭挑了下眉,問道,“那麼第一個問題,你知道她初戀是誰嗎?”
“……不知道。”
“我知道,哈哈,反正肯定不是你。”
“……”林麒黑線。
“第二個問題,你知道她初吻給了誰嗎?”
“……不知道。”
“我也知道,同樣,不是你。”
“……”林麒額角跳起青筋。
“第三個問題,你知道她……”芙蘭壓低聲音,曖|昧無比地說,“初|夜給了誰嗎?”
林麒抽搐了下眼角:“不是我。”
“正確!”芙蘭晃了晃手指,“那麼現在問題來了——你知道她孩子的父親是誰嗎?”
如果換成凌曉自己在這裡,估計早掀桌喊“這種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問題是什麼鬼!”,可惜當年太容易炸毛的林麒如今又太過剋制自己,所以他在短暫的沉默後,還是回答:“不知道。”
“這個我也不知道。”芙蘭拖着下巴,笑眯眯地說道,“所以,你覺得自己現在見她還有意義嗎?”
“這些和我想見她,都沒有任何關係。”林麒回答說。
“真是標準的‘小|三理論’呢。”
“……”
“你其實已經差不多猜到她的真實身份了吧?就算你真的樂意‘喜當爹’,你想過未來嗎?你的家人會接受她嗎?你能夠面對那些‘風暴’嗎?”芙蘭攤開雙手,“如果沒想過或者做不到的話,我勸你還是放棄比較好。”她嘆了口氣,收斂起玩笑的表情,認真地說道,“有些事,想到很容易,做到卻很難。你真的做好心理準備了嗎?”
“這些,”林麒沉聲說道,“我都沒有想過。”
芙蘭神色一沉:“哦?”
“因爲這種事,從來就不掌握在我自己的手中。”
在別的事情上,他也許還能主動爭取下;但在面對與她有關的事情上,他向來都只有被動接受的命。就算如今,也是這樣。就算他說“我願意,我做好了一切準備”,那又如何?只要她不樂意,他依舊只能站在原地,做着以往若干年間已經做過了無數遍的事——觀望,思念,等待。
但相對的,如果她願意向他走一步,哪怕只是一步,讓他走多少步都可以。
“是麼……”芙蘭輕嘆了口氣,“你還真是既可憐又可敬呢。”說完,她站起身,“雖說我不能給你一個見她的機會,但我會幫你申請這樣一個機會——當然,結果怎樣我不保證。”
“謝謝。”林麒誠懇地說。
無論結果如何,他都會欣然接受,並且,他的意志不會發生任何變更。、
白沒有再繼續和林麒的談話,而是緊跟在芙蘭的身後,直到拐到無人區,他才聲音急切地問道:“紅大人,您剛纔的做法……”
芙蘭停下腳步,側頭看他:“沒有必要向你解釋。”
“……”
“而且我是在幫你啊。”芙蘭雙手抱臂,聳肩說道,“你不覺得他是個合格的好爹嗎?怎麼樣,有沒有喊‘爹’的衝動?”她可沒撒謊,既然凌曉是半蟲母,那麼其餘歸於她麾下的人自然就算是她的“孩子”,如果那小子真的泡到了她,絕對是個“喜當爹”的“神級接盤俠”啊!
“……請別隨便開這種玩笑,這種事不該由您決定。”
“沒錯。我決定不了,你也是一樣。所以說……”芙蘭側頭看向迴廊的盡頭,“一切都要看陛下的意志。”她輕笑了聲,“放心,陛下可不是這麼容易就會被打動的人。”
“……”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有不少親喜聞樂見的內容,有人信麼?【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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