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體試驗,對嗎。”淺田雄山的臉藏在日光燈的陰影裡,看起來像一尊面無表情的石膏像,他的聲音聽不出多少情緒,但顧鐵知道人類所擁有的絕望、愧疚及仇恨不可能比眼前的這位父親更多了,“……我的奈緒美正在那個骯髒的螞蟻窩裡被日本人鞭打、切割、注射,一點一點失去生命和女人的自尊,對嗎。”
“不,老淺,兄弟會的阿斯蒙蒂斯不是731部隊,如果你見過二戰期間侵華日軍關東防疫給水部的恐怖歷史照片,就知道日本人的變態程度遠在你我想象之外,比起石井部隊來,藏在警視廳大樓地下的那個怪物似乎已經掌握了某種將人體與機械合二爲一的方法,他們……會將人類放進一個巨大的操作箱,給人體接上各種管線,將人變成量子網絡的操作體……”顧鐵明白麪對這個飽經滄桑的老男人,安慰的話是不起作用的,他只能毫不避諱地說出事實,“操作體的本體意識似乎被剝奪了,這樣人腦在指令激素的作用下成爲了‘創世紀’最好的終端武器,我不確定在拔掉插頭以後這些人的思維能力還能不能恢復,但起碼她們沒有受到肉體上的傷害。”
琉球人沉默了一會兒,“你是怎麼知道內部情況的,我動用所有的關係都無法得到內閣情報調查室內部的消息,還引起了反恐部門的注意,不得不偃旗息鼓回到橫濱。”
顧鐵舉起食指搖了搖:“我很願意幫助你,老淺,坦率地說也需要你的幫助,但讓我們彼此之間保留一點秘密吧,沒有秘密的生活是無趣的。”
淺田轉移了話題:“好,那麼赤梟兄弟會與GTC之間的關係是怎樣的,如果真的有這麼龐大的一個組織存在,配時委員會不可能一無所知。”
“我也想過這個問題,GTC中一定有兄弟會的深厚勢力,甚至十二人委員會中都可能有兄弟會成員。”中國人皺起眉頭,想到自己遠在奧地利薩爾茨堡的父親,,,希望那個脾氣耿直的老人不要捲進這場風波吧,如果將神秘的幽靈右手加入考慮,GTC內部一定成了一個錯綜複雜權力鬥爭的漩渦,當時在探空衛星中發現衛星量子計算機模型的薩基爾曾經猜測兄弟會的目的是使用“世界”當做末日浩劫之後人類永恆的精神家園,如今看來那只是諸多合理的猜測之一,兄弟會就像一頭揮舞着觸角的深海怪物,霍華德·洛夫克拉夫特陛下的舊日支配者克蘇魯那樣強大卻深藏於海底的存在,將觸手四處伸展,每支觸手的尖端都是人類科技文明的最高點,
如果倒數日的信息確實無誤,那麼兄弟會應該是用盡各種努力在拓展人類的未來,,,顧鐵忽然想到這一點,從部門劃分上來看,阿斯蒙蒂斯在進行人體試驗、人腦量子網絡化研究;路西法制造了身爲人類、卻大大超過人類的新生物種;薩麥爾正在滲透全球武裝力量,將軍隊與導彈掌握在自己手中;利維坦在“世界”中部署了龐大的兄弟會體系,如今看來,那簡直就是爲了征服虛擬世界而下的暗棋,
如果人類確實將要滅亡,那麼站在全人類的制高點上,或許兄弟會的做法纔是正確的吧,自己的“背叛者”小組織隔岸觀火的做法似乎反而是一種消極的逃避,這個念頭在顧鐵心中一閃而過,但他沒有想通的問題是小丑特里、自己所擁有的“被選者”身份,赤梟兄弟會爲什麼要對特定的幾個人如此重視,花費大量資源在全球追捕被選者;而那個藏頭畏尾的幽靈右手又爲何要保護被選者,即使犧牲生命也在所不惜,難道說像特里或自己這樣的一個人就能改變整個世界,決定最終審判日是否能夠到來,
簡直是開玩笑,
“你在想什麼。”淺田聲音低沉地問,
“無關緊要。”中國人搖搖頭,“接下來該怎麼做,你不是安分呆在家裡自怨自艾的人,是不是已經想好什麼計劃了。”
淺田雄山膝蓋用力像殭屍一樣站了起來,長長的雙腿拖着腳步走向電視機,按下電視機上的幾個換臺按鈕,二十五寸的老式電視機發出咯噠咯噠的響聲,屏幕上的畫面一陣陣扭曲,顯出信號不亮的雪花點,
“啊,秘密基地嗎。”顧鐵略顯亢奮地站了起來,
一組按照順序按下的密碼激活了機械設備,機械的低鳴從深深地下傳來,整面電視牆開始緩緩下降,一盞又一盞LED燈在眼前開啓,照亮牆壁後面隱秘的空間,這是想要隱藏秘密的人慣常所用的手段,從屋內看去,電視牆就是木屋的內側牆壁,其實房屋在建造時利用視覺誤差在內牆與外牆間留出了兩米寬的充裕空間,
“你們都喜歡搞這一套,,,不過我喜歡。”顧鐵眯起眼睛感嘆道:“妻子與女兒在屋子裡住了這麼久都沒發覺到嗎,我從剛纔起就覺得這屋子有什麼地方不對勁,現在想想應該是空間比外面看來要小不少,要是我在這裡多住一兩天,一定能找到這個小小的機關。”
淺田雄山沒有理睬他,邁步走入密室,就像艾德·亞辛斯基在波蘭的密室一樣,這位強硬派IPU抵抗組織“一億玉碎”的高級幹部也擁有一個裝滿武器的軍火庫,不同之處在於琉球人對冷兵器有着某種執着的偏愛,左側牆壁掛滿各式刀劍,從西洋劍、唐刀到軍用匕首、日本刀,各種顏色的鋒刃閃着同樣銳利的寒光,在叛逆的年紀顧鐵曾經對冷兵器非常着迷,收集了爲數衆多的軍刀和軍用刺刀,此刻就像見到心愛玩具的孩子一樣露出笑容:“這是一個寶藏,老淺,能讓我選一把合手的嗎。”
“武器是爲人存在的,若不能被人使用,存在還有什麼意義。”琉球人淡淡地說,無意識地撫摸着腰間的名劍北谷菜切,
密室正面的牆壁是各式槍械,看起來淺田雄山慣用短槍,他的收藏以衝鋒槍、手槍、自動手槍和左輪槍爲主,在地狹人多的日本,短槍比長槍更適合小規模戰役,右邊牆壁是各種爆炸物,包括手雷、塑膠炸藥、高爆模塊化炸藥、特種炸藥和各種起爆器,甚至還有一個看起來有點眼熟的小盒子,顧鐵將一柄連鞘短刀毫不客氣地插進腰帶,轉身瞧着那個盒子裡閃着銀色光澤的金屬棒,嘴角一抽:“金屬氫炸藥,可以把整個港口都炸到天上去的分量。”
“我爲什麼要把自己的港口炸到天上去。”淺田瞥了他一眼,從地上拾起一件戰術馬甲,開始將自己挑選的裝備一件一件放進衣兜,當他把金屬氫炸藥插進自鎖袋的時候,顧鐵的心臟悠悠一顫:“在我來找你之前,你究竟在計劃些什麼。”
“沒什麼特別的。”失去女兒的父親毫不在意地說出這句話,就像在談論一件無足輕重的瑣事:“準備將警視廳大樓炸掉,讓那些豬玀般的公務員給我的奈緒美陪葬。”
“……確實沒什麼特別的。”中國人聲音有點乾澀地說道,“現在還是打消這個念頭吧,奈緒美還在那棟大樓的地下。”
“當然,我不蠢。”淺田雄山說,“在救出奈緒美之後再炸。”
顧鐵以手撫額,知道面對這個頑固的死硬派,什麼勸阻都沒有用,他也撿趁手的裝備塞進衣服,從中國飛來的這段時間內身上空蕩蕩的感覺很不適應,這下腰間鼓鼓囊囊的,頓時覺得安全了許多,一邊挑選武器,他一邊問:“這道向下的樓梯是通往碼頭嗎,你的裝備在嚴格禁槍的日本是500年有期徒刑的罪行,一定是通過‘一億玉碎’的海外關係從公害運來的吧。”
“他們都躲在非洲,只有我在日本。”琉球人說道,“我不喜歡他們,他們也不喜歡我,但這樣的關係可以長久維持下去,因爲我們誰也離不開誰。”
幾分鐘後,顧鐵活動一下身體,覺得這個程度的裝備不會影響行動的靈活性,而前天雄山披上一件米黃色的大風衣,將插滿爆炸物的戰術馬甲嚴嚴實實遮了起來,這種日本街頭出現率極高的風衣披在這個又瘦又高的傢伙身上顯得空空蕩蕩,這個老男人意外地擁有寬闊的肩膀,讓整個人看起來更像展示櫥窗裡用衣架掛着的風衣樣品,
“接下來呢,睡一覺,明天出發,開車去東京不可避免要受到盤查,希望你有好的僞裝方法,另外要稍微調整一下化妝,你最好也在臉上動點手腳。”顧鐵說道,
“現在就走。”
淺田簡略地說道,舉步走下樓梯,顧鐵嘆了口氣,跟着他沿着長長的鐵質樓梯向下行走,燈光一盞一盞亮起,不知下行了多深,他們來到一個密閉的小房間,四周都用鍍鋅鋼板牢牢封閉,腳下出現一個有着密封鐵蓋的洞口,“下去吧。”淺田用力拉開鐵蓋,指着黑洞洞的空間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