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0,天色剛亮,熱氣騰騰的飯菜擺上餐桌,這頓飯在捕撈時間段內被稱爲午飯,完成工作的放繩組與剛剛起牀的其他船員一起坐在食堂內,大口大口往嘴裡扒拉着炸豬排蓋飯,“添飯,多澆點醬汁,料理長。”許多雙手舉起空碗,這些壯實的水手每人的飯量都比顧鐵大三倍,中國人忙不迭地給他們添飯,心想這麼一大早就吃這麼多油膩膩的炸豬排,胃口還真好……
這時候阿齊薇從門口走了進來,雨林之花穿着藍色揹帶褲,黃色慢跑鞋,戴着巨人隊的棒球帽,銀色長髮綁成馬尾披在身後,身材窈窕有致,她的目光穿過人羣落在顧鐵臉上,嘴角浮現一個戲謔的笑容,
“唷,早上好,桃葉通訊長……不對不對,應該說今天風平浪靜啊哈哈哈。”顧鐵衝她揮揮手,打招呼道,
“擦擦眼屎吧,櫻井料理長。”阿齊薇忍住沒笑出聲來,擺了擺手,端起一碗蓋飯坐在人羣之中,
中國人揉揉眼睛,他整夜沒睡,這會兒已經過了睏意最濃的時候,眼睛紅紅腫腫,有一種異常的亢奮感,他洗了根蘿蔔嘎巴嘎巴咬着,問剛吃完飯的美元平次船長:“船長,以後是不是每天都要按這個時間表幹活,今天能捕到鮪魚嗎。”
美元船長點了根菸,回答道:“當然,在爲期六個月到八個月的作業期間,每天都要重複這些工作,料理長當然要按照時間表爲船員準備好豐盛的食物,美味的飯菜能夠給水手提供能量,不然大夥會撐不過那麼久的時間的,至於後一個問題……這是米穀先生選定的漁場,十幾年來他的判斷就沒出過錯,客人們一定會上船的。”
漁撈長米穀推推眼鏡道:“今年我們的位置很有利,能獨佔這片海域兩天到三天,不過在沒有收繩之前誰也說不準哪……五年前那一次,明明是開普敦外海最豐美的漁場,卻整整七天釣不上一條鮪魚,真是把大家和船東都嚇得要死啊……”
衆水手一聽這話,起鬨道:“米穀先生纔是那個嚇得要死的人吧,幾天時間頭髮都白了一半啊。”
米穀漁撈長慚愧道:“鮪魚船能捕到多少鮪魚,全都是漁撈長的責任,若到期限還捕不到足夠的鮪魚必須半倉返航的話,我就算切腹也沒辦法補償大家啊……”
胖乎乎的冷凍長西條拍了拍他的後背,笑道:“放心吧,今天的海面看上去狀況好極了,我想大家很快就要忙起來了,你說是吧,櫻井。”
“額……啊,對。”顧鐵花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對方叫的是自己的名字,他這會兒還搞不清楚捕撈船具體是怎麼運作的,也只能對冷凍長的話打個哈哈應付一下,
大夥吃完飯開始鬧哄哄地往出走,這時候一個人走到顧鐵身邊,猶豫地開口:“櫻井先生,能請你幫一個忙嗎。”說話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青年,穿着格子襯衫和牛仔褲,個子小小的,滿臉稚嫩,說話時候雙手不自覺地絞着衣角,一看就是涉世未深的新丁,
“什麼事。”中國人好奇道,
“謝謝你,櫻井先生,我的名字叫做小圓誠,鹿兒島人,是第一次上船的見習水手。”青年吞吞吐吐道:“美元船長是我父親的好朋友,所以特別讓我上船實習,我想成爲一名合格的捕撈船水手,可是船長不讓我參加甲板作業,說那太危險,讓我留在艙內觀看水手們作業,……我看到櫻井先生你與船長的關係似乎很好,能不能……能不能替我向船長求情,讓我也加入作業當中去。”
看顧鐵沒什麼表情,小圓誠挽起袖子,曲起手臂:“你瞧,我雖然瘦,可是還是很有力量的,我會注意不給大家添麻煩,做力所能及的事情,一定能幫得上忙的。”
中國人咧嘴笑了:“得了得了,我去跟船長說一聲,年輕人想幹點活兒有什麼不好,誰沒有個年輕氣盛以爲自己啥都能幹的二貨時代呢,交給我啦。”
“謝謝你,櫻井先生。”小圓驚喜地叫道,
“啊啊,隨便啦。”顧鐵擺手道,
一上午在整理裝備中度過,顧鐵把髒餐具丟進洗碗機,終於可以回到屋裡休息一下,本以爲這會兒精神亢奮,會很久睡不着,誰知道腦袋剛一挨枕頭就撲通一聲掉進了夢鄉,
12:00,鬧鐘將他吵醒,準備晚飯的時間到了,中國人哈欠連天地走進廚房,在冰櫃裡翻了一堆土豆白菜茄子粉條出來準備做個東北亂燉,正在切豬肉的時候,忽然腳下一陣搖晃,“哎呦。”他慘叫一聲,手指頭被菜刀削下一塊肉去,煤氣竈上的湯鍋開始滑動,廚房裡的鍋碗瓢盆叮叮噹噹一陣亂響,“怎麼了。”一聲清吒,阿齊薇的身影迅捷無比地射入屋中,袖管裡滑出一柄打開保險的柯爾特手槍,
“你又在附近監視我啊。”顧鐵舉着手指頭苦笑道,
雨林之花愣了一下,憤怒地走過來,用手戳着顧鐵的鼻子:“你以爲我想管你是不是,都說了船上並不安全,你還是大大咧咧,照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菜刀會掉下去切掉你褲襠裡的東西。”
“喂喂,不用這麼惡毒吧。”中國人感覺襠下一陣發冷,阿齊薇擡起手,顧鐵本能地閉上眼睛躲了一下,誰知女人一把抓起他的左手,將流血的手指含入口中,
顧鐵愣道:“呃,其實,沒那麼嚴重,只要貼個創可貼……”
“閉嘴。”女人冷冷地說道,“要先止血才行。”
“其實從原理上來說,唾液只是安慰劑而已,有一點止疼的作用,不過沒辦法給傷口止血的……”顧鐵的聲音越來越低,不知怎的,手指溫暖的感覺漸漸讓他心跳加快起來,他低頭慢慢湊近阿齊薇,嗅着女人身上的香味,鼻尖輕輕觸到雨林之花如白玉般透明的耳垂,用鼻息吹起她耳畔一縷白金的髮絲,
“別亂動。”阿齊薇說道,聲音中有一絲不由自主的顫音,
顧鐵的嘴脣輕輕掠過女人白皙的脖頸,他並沒有接觸到阿齊薇的肌膚,但那光潔皮膚已泛起桃花般的殷紅,男人伸出右手,溫柔地撫摸女人的臉頰,鼻尖觸到鼻尖,兩個人的氣息交匯,在這個距離,視線無法聚焦出情人的模樣,只能看到彼此微微顫動的脣線,聽到兩顆心臟砰砰跳動的聲音,
“阿齊薇,我……”顧鐵柔聲道,
女人慢慢閉上眼睛,
在這旖旎的時刻,中國人心中忽然升起一個念頭:從以往的經驗來看,每當到了耳鬢廝磨的時候,總會出現某個突發事件來干擾下一步行動,這要麼是賊老天不願看到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好結局,要麼是某個編寫劇本的混賬傢伙存心把主角耍着玩,他眼神偷偷掃過四周,沒發現什麼可疑狀況,於是低頭向阿齊薇的紅脣狠狠吻去,
“轟。”一個三米高的大浪狠狠拍在“海上老人”號的船舷,捕撈船出現了十五度的側傾,兩個人同時驚呼一聲,顧鐵將女人護在懷裡,後背“砰”地撞在水槽上,沒有固定好的鍋子、餐具和瓶瓶罐罐滾下櫥櫃摔得粉碎,兩把菜刀從案板上飛了下來,顧鐵手疾眼快,抓起旁邊的擀麪杖“鏘鏘”將菜刀彈飛,
“小心。”這回是阿齊薇驚叫提醒,她把顧鐵猛然往地上一按,飛起一腳掃過煤氣竈,將傾倒下來的湯鍋咣噹一聲踢飛,“嘩啦……”二十升滾燙的開水灑在地板上,濃濃水蒸氣籠罩了房間,
“沒事吧。”兩個人同時問對方,然後同時咧嘴一笑,
顧鐵拉着阿齊薇走向外面,想去找船長問問這異常的風浪是怎麼回事兒,一邊走一邊暗自咬牙切齒詛咒着混蛋倒竈的老天爺,雨林之花臉色還是紅彤彤的,看起來嬌豔欲滴,
兩人都沒發現一塊抹布掉了下來,落在煤氣竈上,立刻燃起了火苗,一桶食用油沿着工作臺滑到了竈臺旁邊,眼看就要被火焰點燃,這時五千根白金電極感覺到潛在的危險,像蛇一樣昂起頭顱,在一秒鐘內用肉眼觀察不到的精密動作將着火的抹布分解成納米級別的碎屑,然後將煤氣竈的保護開關彈起,
“哎呀。”即將跨出門外的阿齊薇覺得有人拽了她一下,回頭瞧瞧,卻沒什麼異常,
“怎麼了。”顧鐵奇怪道,
“沒事,可能是夾到頭髮了吧。”女人望着熄滅的煤氣竈,若有所思道,
船隻劇烈搖晃着,兩個人跌跌撞撞來到甲板,海面不知何時已經烏雲密佈,“海上老人”號在洶涌波濤中載沉載浮,“嘩啦。”一個大浪打在甲板上,將上面的人淋得溼透,
“船長,是暴風雨嗎。”看到船長美元平次站在那裡,顧鐵大聲喊道,
“哈哈,料理長,這是好運的暴風雨呀。”船長滿臉喜悅道,
忽然有人高喊道:“有客人來咯。”卷繩機嗡嗡轉動,粗壯主繩被拉上甲板,兩名水手用帶撓鉤的標槍刺入水中,用力向上一揚,“撲通。”一條兩米多長的大魚被拋上甲板,瘋狂地扭動身體,
“歡迎光臨。”甲板上爆發出熱烈的歡呼,遠洋捕撈船的第一條鮪魚,捕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