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此人說的謎語乃是“千古第一謎”。
之所以說它是千古第一謎,是因爲這謎語於方臘覆滅前,誕生在陽羨溪上,此後九百年間無人揭開這個謎語,故此,稱之爲“天下第一謎”。
然而這個謎語並不艱深,九百年來還是有人解開了這個謎,不過,解開這個謎語的人要麼不敢說出來,要麼被滅口了,而解謎的資料也被銷燬,從而把真相徹底掩蓋了。
因爲這個謎語更涉及一段隱秘。
這個謎語答案是:金。
江上那人姓完顏,他是‘女’真人派來與方臘聯絡的,所以他以“金”爲姓。
解開這個謎語則意味着揭開一個秘密,這個秘密就是宋金海上之盟,金人背信的本質。
一直以來,滿清都把宋金海上之盟背信的責任推倒了宋人頭上,說他們滿清人是被迫背信棄義的。但實際上,宋金海上盟約簽訂之時,金人已經在圖謀宋人江山,並在爲南下侵宋做準備。當海山盟約墨跡未乾,金人已經派出間諜四處繪製地圖,打探宋人情報,聯絡宋國內‘奸’,準備在滅遼之後席捲中原。
也許,就是這時候,九紋龍史斌與金人聯繫上,當金人到來時,立刻舉旗做了帶路黨。
金人攻宋,幾乎像風暴一樣目不暇給的席捲長江北岸,那不是簡單的軍事冒險,而是長期策劃,並早有準備的行動,所以他們才進展的那麼順利。但滿清建立後,把責任完全推給了宋人,說是宋人收容叛臣,所以金人才“被迫”南下的。而這個秘密一旦揭開,在滿清賊喊捉賊、顛倒黑白的無恥嘴臉,將暴‘露’無遺。
滿清人隱瞞這個秘密,並封鎖相關情報,是因爲無恥之極,然而後清也幫着隱瞞,這其實也很好理解……在現代宣傳中,凡是土匪都是“好銀”,他們只做好事不做壞事,毫不利己,專‘門’利人……至於信不信,由你
據滿文檔案研究所得:這個人是用遼東‘女’真賣馬人身份爲掩護,帶着江南資料以及地圖走的,其中也包括與方臘的會談情況,以及部分地方官員檔案……
聽到時穿的命令,楊惟忠毫不猶豫,撥馬上前彎弓就‘射’,見到首領很賣力,無數晉西蕃兵也跟着上前,尤其是那些已商定留在海州做馬術教頭的晉西蕃兵,各個急於表現,不顧溪流寒冷,潑刺刺衝入水中腕弓‘射’箭頓時,溪流上空箭桿‘交’織,弓弦聲嘣蹦響徹不斷。
林沖聽到命令,有點發愣。厚道的林沖這時大約把時穿想象成水滸傳裡的高衙內,他原地站着不動,望向時穿的目光充滿譴責:你怎麼能一言不合就喊打喊殺,人家不過是出了一個謎語,你猜不出也不用喊打喊殺呀。讀書人,不帶這麼侮辱斯文的
其實林沖並不知道,高衙內的形象是按照城管標準書寫的。誰家官二代閒着沒事上街見攤位就掀,有這閒工夫,人喝着拉菲,抱着新一代嫩模,算計着倒賣批文呢,誰那麼低級,一點形象不顧,上街頭掀人攤位,那才能掙幾個錢?
作爲海州第一富豪,時穿早已脫離了上街掀攤位的層次?他之所以喊打喊殺……好吧,他並不在意完顏使者與方臘的會談結果——釜底游魚,能蹦躂幾天。他其實是想劫奪完顏使者手裡的官員資料。
自宋仁宗時代,遼東‘女’真賣馬人就受到宋朝庭特准,進入密州市舶司販賣馬匹,徽宗時代,宋徽宗特許設立秀州市舶司,而這秀州華亭市舶司(上海)是北宋最後設立的一個市舶司。但因爲滿韃子建立清朝後,弘曆帝焚燒了大部分毀禁圖書,以至於秀州市舶司的情況,對於歷史學家來說是一團‘迷’霧——少量留存於世的宋人筆記,記錄了‘女’真賣馬人出沒於秀州的情景。
北宋滅亡前夕,大量‘女’真賣馬人放着密州市舶司不去,卻涌入秀州,頻繁活動於民間,按蛛絲馬跡推測,他們從秀州涌入大宋,詳細蒐集了宋國地方官員情況,以及北方各地兵備狀況,糧草物資儲備情況、各地戰略要點等等。
把這些資料毀去,那麼‘女’真人南下,就真成了兩眼一抹黑的軍事冒險了。
漁船在繼續行駛,速度越來越快,楊惟忠走到深水區,溪水升到了‘胸’前,仍竭力拉弓‘射’箭。這個時候,林沖仍呆頭呆腦站那兒不動,而漁船上的大漢身手不凡,另起一根船篙,三下五除二,將‘射’到周邊的箭桿撥拉到一邊,等箭桿‘射’不到船上,只紛紛落在水裡,那人提篙而立,滿臉疑‘惑’的望着時穿,他搞不懂,時穿怎麼那麼大的兇勁,不過是一個謎語,就要殺人,至於嗎?難道大宋不講法律了?出題猜謎語也是死罪?
旁邊的辛興宗也看不下去了,他在一旁勸解:“時大人,罪不至死呀。一個謎語,至於嗎?”
時穿沒有回答,只兇狠地看着林沖。一旁的孫立看不下去了,連忙振臂大呼:“上來幾個人,準備火槍。”
早就耐不住的凌飛見到有人行動,立刻跟着大喊:“炮隊,準備火炮,給我轟。”
兩位軍官接連發話,林沖蠕動了一下嘴‘脣’:“罷罷罷,你要打,咱就打甲隊,瞄準,準備‘射’擊”
頓時,溪邊人喊馬叫,孫立帶着三百馬隊沿溪追擊,不停指揮部衆上前:“甲隊,舉槍,瞄準,開火……甲隊退下,乙隊上前,瞄準,開火……”
槍聲砰砰響個不停,凌飛一路直催促炮車快行,戰馬拖着跑車快速在岸邊顛簸,沿途,只要找見可以固定炮位的地點,凌飛立刻下令:“填裝彈‘藥’,快快快,快開火。”
倉促之間,炮兵連火‘藥’都未曾夯實,只管塞進‘藥’包,裝上炮子,立刻被催着發炮,這樣的‘射’擊自然沒有準頭,只見溪面上彈如雨下,江面上時時濺起一朵朵‘浪’‘花’,江舟穿行‘浪’‘花’之中,船身安然無恙。
稍傾,濃烈的硝煙中,只見江舟上那壯漢晃了晃身子,似乎捂住了‘胸’口,而對方‘胸’口上不見箭桿,似乎是哪位火槍手建功了。舟上的船伕見此情形,立刻過來攙扶他,但那人陡然‘挺’直‘胸’膛,厲聲催促船隻快行——聲音之大,槍炮聲都蓋不住。
此人說的話是一種‘女’真話,這時候,衆人方知此人不是宋人但沒幾個人聽得懂‘女’真話。
“這條溪通向哪裡”,槍炮間隙中,時穿回身詢問嚮導。
剛纔人荒馬‘亂’的,來自兩浙路團結兵的嚮導看的目瞪口呆,見到自家首領辛興宗都沒勸住時穿,嚮導連咽幾口吐沫,畏懼地回答:“通向太湖。”
見到時穿猶兇狠地盯着自己,嚮導馬上補充:“太湖通往松江,松江在華亭直入大海。”
辛興宗再度勸解:“算了吧,大人,這謎語猜不出也就罷了……哦,這廝出的謎語真有點難度,放他走吧。”
這時候怎麼解釋?朝廷現在正與‘女’真人好的恨不能同穿一條‘褲’子,說出對方的身份,讓支持海上盟約的童貫知道了,那是“侮辱友邦使者”,大罪
可是真要不顧一切把真相說出來,指認這人是‘女’真間諜,誰又會相信?
人世間從來就沒有軍事冒險。
戰爭這件事,一是一、二是二。它是雙方實力的較量,這個實力既有軍事實力,也有經濟實力。它是一場鋼鐵與金錢的較量。而大宋在這時代,鋼鐵產量佔了全世界的百分之七十。對於處於窮山惡水的‘女’真人來說,宋國是龐然大物,戰爭的動員潛力幾乎是無窮,‘女’真人如果做不到一開始就席捲天下,一旦宋國將戰爭拖入相持階段,生產能力嚴重不足的‘女’真人,立刻會陷入經濟崩潰的狀態。
所以‘女’真人在開戰之前,必須做好詳盡準備——戰爭的導火索已經點燃,正在撲哧哧作響。而對面的完顏使者,就是手持導火索的人……當然,他不是唯一手持導火索的人,他並不是‘女’真人唯一派出的南下間諜。
然而,時穿把真相說出去,恐怕誰都無法理解。在慣‘性’“天朝思維”的引導下,大家都相信除了天朝之外,其他地方都是蠻夷,是沒有文化、沒有文字、沒有歷史記錄,不通‘陰’謀詭計的野蠻人。堅決不肯相信對方對於戰爭的準備,遠遠超過我天朝。
哪怕時穿說自己是穿越而來的,根據九百年後的研究所得,知道對方的險惡用心……估計也沒人相信穿越這回事。
周圍的空氣變得越來越冷,明明是‘春’暖‘花’開的季節,周圍的人卻感覺到寒冬的來臨。這個時候,槍聲炮聲陡然間變的彷彿是另一個世界的聲音,遙遠而空‘洞’。稍傾,衆人眼睛一‘花’,發覺時穿突然從馬上消失,下一刻,他身影出現在炮車周圍,再下一刻,只見時穿坐在雙肩扛起九磅炮,晃眼間,時穿出現在岸邊某處,手中火把戳向了炮‘門’。
轟隆一聲,行軍炮噴出一團火焰,溪上的的那艘舟船船尾頓時翹起,再過了片刻,炮彈落地、木舟碎裂的聲音才遙遙傳來……
稍後,漁舟的船尾重重拍打在溪上,一個巨型‘浪’‘花’涌起,‘波’濤‘蕩’漾中,時穿緩緩走回自家的戰馬。楊惟忠撥馬返回,詢問:“大人,是否要去溪中尋找屍體?”
還是党項人好呀,給足利益後,從不詢問爲何而戰,讓打就打,毫不猶豫。
時穿重重拍了一下楊惟忠的肩膀,表示感謝。對面,林沖面無表情,辛興宗則滿臉爲難:“至於嗎?大人,聽說你一發炮彈好多錢啊,這,你一個謎語猜不出來,就急成這樣……咳咳,咱們怎麼說?該怎麼對江上那人論罪,怎麼上上面彙報這場戰事?”
辛興宗滿臉好氣又好笑的神情,過了一會兒,見到周圍的人沒有響應,他突然回過神來——呀,好可怕的時穿
早聽說對面這位海州主薄,做“大將”的時候是海州第一大將,曾有傳說他一招擊倒了索超。而審問方臘水寨的俘虜,也說方臘的將領石寶,聽說時穿的名字便立刻決定逃走。平常瞧這位時主簿‘挺’溫和的,也‘挺’講究生活情調的,吃穿上面追求極致的舒適,大家確實把他當作讀書人,以爲那些傳說都是海州兵自吹自擂……但剛纔,對方的一連串動作讓人眼‘花’繚‘亂’,兩匹馬拉的炮車,此人居然能一個人拖着跑……他他他,他是怎麼做到的?
這時候,所有人都在爲時穿剛纔的動作而震驚。即使林沖、孫立等人,也未曾親眼見到時穿與索超的‘交’手。索超是宋江招攬的打柴漢,因與人吵架,一拳打死對方,隨後被迫出逃。索超不是科班出身,不會耍什麼成套的拳腳,昔日在梁山上,也就是仗着宋江的勢力,以及一身蠻力橫行。對於林沖孫立這樣的軍官來說,他們不見得待見索超這樣的魯莽漢,所以即使他們知道時穿擊倒了索超,也沒覺得多了不起——因爲他們自認爲,真要生死相搏,他們不見得殺不了索超。
可就在剛纔,時穿怒起來,動作快如閃電……甚至,那些眼‘花’繚‘亂’的動作,彷彿如鬼魅般透着森森寒氣。林沖稍稍將自己帶入場景中,心中不禁打了個哆嗦——索超死得不冤啊。這般快手快腳,即使自己遇上了,恐怕也是被一拳擊倒。
“怎麼回覆?沒賬”時穿‘陰’着臉回答。既然解釋不清楚,那就乾脆不解釋:“剛纔什麼也沒發生,大家繼續趕路……孫立,前行哨探。”
剛剛趕回來的孫立也是一臉‘陰’沉——江舟上的人在船隻啓動時,才說出自己的謎語。江舟啓動後,船速越來越快,而陽羨溪即使在21世紀也是一條很寬的河流,如今的陽羨溪寬度在數裡左右,江舟拼命往江心行駛,孫立帶着三百人的馬隊,配備的又是長短火銃這種犀利武器,卻把江舟奈何不得,而時穿一出手……
想到時穿出手時那種鬼魅速度,孫立不僅打了個寒顫——可怕啊這是人的速度嗎?
這個平常懶洋洋,眼裡只看到錢的傢伙,居然還有這付身手?
聽到時穿的命令,孫立下意識一‘挺’‘胸’膛,答:“得令”
隨即,孫立聽到身邊的動靜,斜眼一瞧,原來是凌飛拖着跑車,灰頭灰臉的回來了。他彷彿對師傅的怪形早已司空見慣,只是沮喪的回答:“師傅,炮隊的演練還是不夠,剛纔倉促之間,裝填速度以及準確率,都不盡如人意……師傅,你再給我點時間,我一定好好‘操’練他們。”
“算了吧”,時穿回答:“開戰以來,炮隊就沒動過手,當然遇事慌‘亂’了,下一次我們遇到方臘,讓炮兵先上……”
凌飛頓了頓,立刻興奮地追問:“師傅,江水還很淺,水雖然有點冷,可也不是下不去,我找幾個人去‘摸’一‘摸’,打撈一下船上的東西?”
時穿想了想,回答:“也好,打撈上來的東西……財物由你們自己分配,案卷文書必須直接‘交’給我,任何人不許‘私’自閱覽船上文書。”
說完,時穿看了孫立一眼,孫立一個‘激’靈,立刻下令:“甲隊乙隊,前行哨探。”
辛興宗湊了過來,好奇地問:“莫非,時大人猜出了那個謎語,所以纔對船上有案卷文書存在,這麼有把握……啊,剛纔那人說的不是我們的話,我在西邊打了那麼久的仗,西夏語、契丹語、吐蕃語都熟悉,可對方說的話既不是西夏語也不是契丹話……”
辛興宗想了想,馬上補充:“陝西那一片,那麼多部族,渾沒有一種語言跟他說的話相似,這是什麼語言?”
這個問題時穿不想回答,他把目光轉向孫立,孫立受刺‘激’了,立刻流水般派出探馬赤侯,辛興宗就等無語,只好訕訕回身,詢問自己的掌書記:“諸軍已經妥當了嗎?”
掌書記躬身答覆:“已按部次準備停當。”
這時,只聽時穿下令:“左廂軍,出發。”
這說的是海州團練左廂,它屬於林沖統領。
林沖趕緊揮手,隨即,梅渚鎮中開出一隊火槍兵,他們沉默地邁着正步沿大路開進,不一會兒,與鎮口的時穿等人擦肩而過。稍停,隸屬海州團練的右廂軍開出了,他們左右跟隨者晉西蕃兵,這些蕃人騎兵沒有沉默行軍的習慣,他們走的居高臨下趾高氣揚,一路大聲吆喝自己的戰馬。在與時穿等人‘插’肩而過的時候,他們向楊惟忠大聲問好,神態親暱。
楊惟忠給他們找了個好財主啊,這段日子以來,他們的伙食已經跟海州兵同列,每頓不僅有‘肉’,還時不時供應白酒——當然,他們的供應量比海州兵的份例少,可這比起他們以前吃不飽的日子,已經是天上地下了,故此,這件事過後,楊惟忠的聲望在部族兵中上升到頂點。
楊惟忠一邊跟士兵打招呼,一邊盯着溪流上的打撈行動。這個時候,炮隊已經出發了,參與打撈的是時穿的輔兵,漁夫們猛灌幾口酒,一個猛子紮下去,在渾濁的溪流裡‘摸’索着,時不時撈上來一件行李與箱子。辛興宗看得直搖頭——這不是打劫路人的行李嗎?這,與昔日梁山賊寇的做法有什麼兩樣?嗯,剛纔那個謎語的謎題是什麼,時穿做出那麼大反應?
同樣的問題孫立也在問,他追上林沖的隊伍後,催馬靠近林沖,問:“林兄弟,剛纔那謎題你解出來沒有?主簿大人怎麼一聽對方說謎,立刻下令格殺——以咱對時大人的瞭解,那廝是個‘挺’沉穩的人呀,怎麼如此衝動?那謎題說了什麼,讓他變顏變‘色’——還要船上的文書與檔案,難道,他是方臘的人?”
“不是方臘的人”,林沖沉‘吟’着說:“我也一直在想剛纔那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