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醫院的時候,陳知遇臉上的紗布已經拆掉,臉上有些傷疤結了一層痂,身上的紗布照樣纏繞在他的身上,腿腳也不能隨意動作,整天都只能臥在牀上,她和周信進去的時候,周影不在,兩個護工坐在一旁幫忙照看着。周信將手上帶來的一些營養品放下和陳知遇寒暄了幾句之後就去了公司。
阿藝坐在他的牀邊看到牀頭邊的櫃子上放了一盆紅色劍蘭,心裡有些觸動,但還是斂下神色,笑着說:“我看你氣色好了許多,影子把你照顧的很好,她去哪了?”
陳知遇沉默不語,看了她好一會才說:“我爸媽過來了,這裡不需要這麼多人,就讓她陪着我爸媽到外面逛逛去了。”停頓了一會,又說:“阿藝,我終於又見到你了,我以爲你不想見到我,那天對不起,我的車禍不關你的事,和你沒關係,是我自己的疏忽才造成的。”
他動了一下身子,牽扯到了身上的傷口,疼的皺起眉頭,將手伸向一旁好像要拿什麼東西,阿藝慌忙起身幫着他輕輕移動,問他:“你要什麼,我來幫你。”
在陳知遇的指導下,她走到另外一旁的櫃子裡,拉開抽屜,找到了裡面的一個淺棕色的小盒子,將它遞給了陳知遇,他不接只讓她打開,她打了開來,裡面靜靜地躺着兩枚戒指,一對情侶戒,兩個造型簡單的白金指環,沒想到會在他手上,她記得當初自己離開那房子的時候,她將它摘下來放在了餐桌上,只提着一個小旅行箱就走了,陳知遇的東西還是在那,原地不動,她以爲戒指肯定早就不見了,不是被房東拿走,就是被後來的房客拿走,或者就這樣不見了。
她用手將兩個戒指都拿了出來,沒想到兜兜轉轉又被他找了回來,可還有什麼意義呢,她忽然落淚,別過臉不看他,最後乾脆轉過身背對着他強忍着眼淚笑着說:“當年你爲什麼要離開,發生了那麼多事你爲什麼不告訴我,假如當年你和我說清楚,我們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就算你出國了只要你給我一個電話,給我一個信息,我就會有勇氣,可你什麼都沒做,你讓我直接從天堂掉入了地獄,你不應該回來的,不該再出現在我的面前,你這樣做讓我覺得累,很累。”
一個累字道盡了她多少疲憊,也道出了她這些年的辛酸,原來她什麼都知道了,陳知遇心裡一痛,愧疚的嘆息:“對不起,是我不好,開始我只是不想讓你和我一起擔心受累,到了後來因爲周影的介入我又不知道怎麼開口,我也恨死了我自己,可當時的我沒辦法,我以爲選擇那種方式離開你,給你的傷害會少一點,我知道我錯了,更不該在走後又出現在你的面前,可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我找回了戒指,找回了劍蘭,我想自己應該還能找回你,我愛你,從來都沒變過,我把你當成我生命裡的一部分,我想把我曾經承諾給你的最好的一切全都送到你面前,可當時我處在那種局面下的我根本做不到。”
“可你從來都沒問過我,就替我做了決定,什麼爲了我好,說的比唱的還好聽,也許你說的對,當時我是你生命裡的一部分,可你生命裡的另外一部分比我重要多了,你是被迫的,可你同樣也得到了財富和地位,有得必有失,你的選擇確實很合理。”阿藝提高了聲音譏諷的笑了出來,擦乾了眼淚轉過身面對他。
陳知遇看着她淚痕未乾的臉,溼溼的長睫毛覆在那雙靈動的大眼睛上,扇動了幾下,就像蝴蝶的觸鬚輕輕拂過他的指尖,他想伸出手爲她擦去淚痕,可最終還是放棄,他的聲音悽清而悲涼:“你說的對,罵的也對,當時的我確實一心撲在了事業和理想上面,太想成功,太想得到一切,後來出了那些事,周影提出那些條件,讓我心動了,我在爲自己的前途考慮,也爲了你,假如我不接受,我也許會看到你爲了我償還那些債務,每天東奔西走,任勞任怨,我受不了這樣,我不能看着你爲我受苦,我只想寵着你,對你好,看着你笑的比花還美,讓你在我身邊永遠都那麼肆無忌憚的像個小孩一樣任性,撒嬌,給你世上最好的一切,既然我已經做不到,那我就放手。”
“我在國外每天都超負荷的學習,工作,很努力去得到我想要的成功,將腦子塞滿,強迫自己去忘記你,忘記那天你在機場哭着乞求我留下來的場景,可我忘不掉你那時哭得像個孩子似的樣子,回國後,我到處找你,搜尋你的信息,我想見你,在你樓下枯坐了好幾個晚上,可我沒有勇氣見你,我怕你把我當個陌生人,最後我忍不住打了你的電話,我見到你了,我知道你沒忘了我,你還單身,只是有個男朋友,那我大可以把你重新追回來,可我沒過多久就從影子那得知了你的婚訊,爲什麼,告訴我,明明那時候你心裡還是有我的。”陳知遇擡頭看着她,想要從她的眼睛裡尋求到答案,可裡面什麼都沒有,她的眼睛裡終於不再有他。
“我那時候心裡有你是因爲我不甘心,不明白四年前你爲什麼突然離我而去,現在你回來了,看到你和影子在一起那麼般配幸福,才明白你也可以成爲別人的,並不專屬我一個人,是我的執念誤導了我對你的感情,因爲後來我漸漸發現,自己念念不忘的不是你這個人,而是那時候我們在一起時純真而又簡單的愛情,可是我們都再也回不去了,因此我釋然了,如今我才發現原來自己身邊已經有了一顆珍珠,可我卻忽略了他的存在,之前我一直把他當做救命稻草,但是經過兩年的時間他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進駐了我的心,其實我早已愛上他,知遇,你身邊也有一顆珍珠,影子是真的很愛你,你應該好好珍惜她。”阿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心裡卻輕鬆了許多,感覺一顆重石終於落了地,她以後可以真正坦然的面對陳知遇,並且可以一心一意地準備和周信的結婚事宜。
阿藝將手中的盒子重新交回陳知遇的手上,真誠地對着他的眼睛說:“這個我不需要了,我已經有了另外一顆,你也應該將它忘記。”
忘記,太難了,那麼多日日夜夜他想的就是她,可他忘不了,他回來的時候就告誡自己他們再也回不去了,但他還是控制不了自己,他是真的錯了,他問自己假如再有一次的選擇機會,他會不會做出同樣的選擇,答案還是肯定的,他不能讓阿藝跟着他一輩子平庸,一輩子貧賤,他只想給她最好的。既然她已經選擇了周信,那他也甘願退出,他知道那個男人是真心對她好,那天他和周信說完最後一句話之後,他見到那個男人眼睛閃過一絲慌亂,他想自己也許還有機會,另外一天就找到了阿藝,他正準備說出口的時候,阿藝的態度讓他將那個話題生生壓了下去,他已經傷害過她一次,不能再讓她受到傷害,他查過當年的事情那只是一場陰錯陽差,周信幫周影是情有可原,他不能再次將她給毀了,周信說得對,他也許該遠遠地看着她幸福。
阿藝說完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就退出了房間,沒想到在門口碰上了周影,她出來的時候影子正在擦眼淚,眼睛紅紅的,兩人這樣相見還是有點尷尬,她可以對知遇坦然,卻不能對周影做到釋懷,因爲她曾經是她最好的姐妹,她卻耍手段玩心機深深地傷害了她,完全沒有顧及一點她們往日的姐妹情分。同時阿藝也覺得她可憐,花了這麼多的心思,用了那麼多的計謀,還是沒得到他的心,其實在這場愛情角逐裡她最可憐,什麼都沒得到。
阿藝對着她微微笑了一下,眼神卻疏離:“你照顧好他,我就先走了。”
周影輕輕拉住她的胳膊,聲音有點喑啞:“對不起,剛剛我不是故意偷聽,我想和你談談,可以嗎?”阿藝點頭。
醫院的走廊始終不是一個談話的好地方,她們坐電梯到了最頂層,上面空氣很乾淨,擡頭就能看到一望無際的碧藍的天,還有微風絲絲拂動,帶着蕭索的秋季滋味,總會讓人橫生一種悵然的錯覺。
周影擡起頭看向又高又遠的天空,此時的天空就一塊碧藍的幕布,她多想一伸出手就能將它扯下來,把自己深深地隱藏起來,她歪頭淺笑着看向阿藝:“我回來後好像一直在向你說對不起,今天我就不和你說這個了,你看,天多藍啊,乾淨澄明,那時候我們躺在學校的草皮上,悠閒自在地嗑瓜子,說笑話,那時候的我們多美啊!”
這樣的周影倒真像學校時那個調皮搞怪的女孩,阿藝有些觸動,只是感慨:“是啊,真美!連回憶都是甜的。”
周影燦然一笑:“阿藝,我一直認爲你運氣比我好,其實今天我才知道,不僅僅是運氣,你是真的善良,你從來都學不會怨恨,可我一直都在恨你,陳知遇那樣一個耀眼向上的男生,那時新生入學的時候是他接待的我,我認識的比你早,也比你早注意到他,可他卻選擇了你,在學校的時候我雖然喜歡他,但你和他在一起後,我就將他藏在了心裡,從來都沒有表露,也沒有想過要從你手中搶走他,也真心祝福你們能夠一直在一起,我和你的姐妹情不是假的,我沒那麼虛僞,在學校裡的所有都是真真實實的。”
周影隱藏的可真深,居然沒讓她們四個人中的任何一個人發覺出來。阿藝驚訝的呆立在那,想要說些話卻好像被什麼東西哽住了喉嚨,嘴巴動了動卻說不出口。
周影笑着看向她,天真無邪的樣子,嗤笑出聲,最後漠然:“在我進公司後,一切都改變了,我剛進公司,位置不低,是因爲爸爸的關係進去的,剛開始很難,少不了流言蜚語和刻意刁難,有時覺得挺委屈,你也知道我天生就爭強好勝,就拼了勁地想在公司裡面立足腳跟,傾覆那些雜七雜八的閒言碎語,陳知遇也在這家公司,我時常透過窗子看向他的辦公室,也經常出入他的辦公間,受委屈了就同他說說,他很會安慰人也會照顧人,我知道他只是把我當成你的姐妹,所以對我另眼相看,我們之間談話的主題都是圍繞你,他說起你的時候連眼睛都是亮的。從小到大,沒有什麼東西是我得不到的,我幾乎擁有一切,我想盡了辦法讓他的工作忙一點,我們就可以一起加班,一起下班,就算和他在一起多呆一秒我都高興。”
她頓了頓,接着慢慢傾訴:“那時公司所有人都知道我傾心於他,他就開始漸漸迴避我,只要我在他就繞道,對我客氣疏遠,當時我腦子裡沒想別的,就想得到他,我耍計謀設計他,逼迫他,後來和他談條件,陪我去國外,這樣做也許能將傷害你的程度降到最低,也打算永遠都不回來,那天上了飛機後,他哭了,我第一次看見男人流眼淚,他很傷心,到了國外,他對我從不假以辭色,除了工作還是工作,有一次他喝醉了,錯把我當成了你,他抱着我笑了,綻放了離開你之後的第一個真心的笑容,可我卻成爲了你的替代品,他夜裡經常做夢喊得都是你的名字,我又一次失去理智將那些圖片發給了你,那時候的我就像是一個妒婦,我逼他和我結婚,他那天難得好脾氣地哄着我,讓我再等等,也對我越來越好,我想他應該要忘記你了,後來他說回國我同意了,回國後他就變了,不再回家經常出去買醉,對我也是敷衍了事,在前一個禮拜他給了我一個文件袋,我知道那是什麼,那是我當時陷害他的證據,就這樣我們分手了,這是我罪有應得,我不怪他,他沒錯,因爲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我,他恨我是應該的,我打算等他身體康復了就離開。”
這些話就好像是一場破碎的夢,裡面的人個個都支離破碎,七零八落,這一切都是爲了什麼,阿藝說出的話語猶如夢囈一般輕聲低語:“影子,值得嗎?”
周影回身看着她輕笑:“值,我至少擁有過他,這一生我都有回憶了,儘管不夠完美,我也只好認了,我不再是從前的周影了,阿藝,不要對我這麼好,我不值得你對我好,至始至終你都是最無辜的,可是受傷害最多卻是你,對不起。”
“你真傻,可你是真的愛他。”阿藝說了這些就轉身離開,像一隻牽線木偶一樣一直往前走,腦袋裡一片空白,就只有一個想法,她要離開這裡,影子瘋了,沒想到她愛一個人會愛到如此慘烈的地步,原來愛情真是一味穿腸毒藥,有人飲鴆止渴,有人以毒攻毒,有人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