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那位大漢來的蕭將軍方纔看您的目光那般失禮,公主何不詰責與他!”回到公主寢殿的凌香對着趙婉絮小聲說道。話音剛落,她隨手將一杯熱茶放在她坐的木榻旁的方凳上。
趙婉絮端起熱茶,輕抿了一小口,而後將手裡的杯子放回方凳上。緩緩她說道:“蕭延出生顯貴,乃大漢一等一的青年才俊,絕不是你口中的無禮之人。”
“那莫非…他仰慕公主的美貌。”
“不可胡亂揣測!”趙婉絮故意擡高了聲音。
凌香低下頭回聲道:“諾!”
“公主,大王宣您覲見。”一名內監大步走了進來,對着她擠出了滿面笑容。
兩人的對話被他打斷,“諾。”趙婉絮回聲道。
緊接着,趙婉絮跟隨內監來到了趙佗的內宮。
“女兒拜見父王。”趙婉絮對着端坐在內宮木榻上的趙佗行了個跪拜禮,她知道此次覲見是與他分別前見的最後一面,她這一跪一來是君臣之禮,二來是拜別他多年的養育之恩。
“絮兒,快起來。”趙佗忙起身攙扶。看着她小聲說道:“絮兒,呂后派人來了。即日你便要去大漢,此去是兇是吉……”
未等趙佗的話說完, 趙婉絮起身說道:“女兒感謝父王多年養育教導之恩,能爲父王爲南越分憂,是女兒義不容辭的職責。”
“此去,萬不得暴露你的身世。我知你有滅族之仇要報,但是在你遠沒有對手強大之時,只能隱忍。”趙佗說道。
“十年生聚,女兒又豈會急在一時。“趙婉絮聽及父王提及她的身世,盡力剋制心中悲傷氣憤的情緒,不讓眼中的淚水掉落下來。
趙佗看着這個他視若親生骨肉般教養了十年的女兒,緩了緩他道出了當年之事。
“在暴秦當政的那幾年,各路諸侯紛紛起兵反秦。我起兵南下自立門戶,誰料半路遭到士兵的追殺。我帶的兵馬死傷無數,剩餘兵馬只得藏身在一處山洞內。在那裡我遇見了我的救命恩人,韓大將軍行軍打仗經過那處,他憐憫我的處境,給了我們救命的食物,還掩護我跟我的士兵們逃離士兵的追殺。我們才得以逃生,後在此地建立了南越國。”說完此番話,他老淚縱橫。
“就像父王當年救了女兒,父王纔是女兒的救命恩人。“趙婉絮說着掏出衣袖中的手絹,給趙佗擦拭眼角落下的淚水。
趙佗怒憤且帶着愧疚地說道:“只恨我南越物稀人薄,無力與大漢抗衡。本王不能幫恩公血洗冤屈,實在有愧恩公的救命之情。”
“女兒的滅族之仇,就讓女兒親手去血刃仇人!”趙婉絮說這句話時,眼睛裡冒出的紅血絲,好似要噴出烈焰一樣。可見她刻到骨子裡的仇恨,多麼深刻。
趙佗長嘆一口氣,緩了緩說道:“大漢今日之君主,懦弱無能是一個傀儡皇帝。呂后臨朝稱制,此人陰險歹毒,殺伐果斷。呂氏一族稱王封侯,殘殺劉氏皇族宗親,大漢快是呂氏的天下了。”
“此番我費進心機將我精通醫術一事,由世人之口傳入大漢之耳。蕭何如今風中秉燭,他於呂后有着重用,大漢皇宮的太醫又無力醫治他的病。呂后不得不派遣使臣南越來請我這個醫仙去給他的丞相醫病。我才能堂而皇之地走進大漢的長樂宮,一步一步地將我的仇人送入萬劫不復之地,以仇人止血祭奠我全族一百三十八口的亡靈。”趙婉絮說此番話時,眼裡迸射出仇恨的火花,滿腔的仇與恨煎熬着她,十年她沒有一刻不想着她的復仇大計。
趙佗拍了拍她的肩膀,眼中飽含着淚水,小聲地叫了一聲她的本名:“紫鈺……”
“本王知道任何事物都無法磨滅你心中之仇恨,自然也就無法阻止你復仇的決心。此番前去你行事要萬般謹慎,隱藏好身份,設法獲取傀儡皇帝的信任,他對你有大用。不到敵人倒下的那一刻,萬不得掉以輕心。”趙佗叮囑她說道。
趙婉絮想了想說道:“簫祿……他纔是於我有大用之人。”
“我讓凌香、冬雪隨你前去,凌香是你心腹,對你忠心可助你一臂之力。冬雪手裡的鴻雁可千里傳書,爲你所用。”趙佗在她耳旁小聲說道。
趙婉絮對着趙佗點了點頭,小聲說道 “女兒次去以身復仇,不死方休。”說完她又一次跪倒在地,換了請求的語氣說道: “父王,楚先生傳授女兒醫術,女兒臨行前想出得宮去,同他辭別。”
“允了……”趙佗隨手遞給她一塊出宮令牌。
“女兒在此拜別父王。”趙婉絮接過令牌,含淚叩首。
趙佗轉過身,不忍與她訣別,對她做了揮手的動作。
趙婉絮強忍着眼中的淚水,回到了她的公主寢殿。
“公主,我們真的要帶着冬雪去大漢?”凌香言語間顯然有些許醋意。
“此次去大漢路途遙遠,且不知歸期何時。多個我們的人,說不定多了條退路。”趙婉絮心中明瞭她這個貼身侍女話中之意,寬慰她說道。
“唉……冬雪是大王選中之人,他日若是不背叛公主就好。”凌香嘆了口氣,無奈說道。
“用人不疑!”趙婉絮說這話時,淡定從容。
“公主,還有一日時間,何時出宮見楚先生?”凌香深怕她誤了見楚先生的事,關切詢問。
“讓下人備好車馬。”趙婉絮不緊不慢回聲道。
“諾!”凌香說完走出了公主寢殿。
一個時辰過後,趙婉絮的馬車在城外一座山下停留。
“此處不正是上次採草藥的那座山!莫非……公主上次在山林中留下的東西是要給這位楚先生看的。”凌香攙扶着趙婉絮走下馬車,擡眼見得此座山,恍然間一切都明瞭。
“你在原地停留,先生不見生人。”趙婉絮驚聞她又一次猜對她的意圖,爲了復仇的長久之計免得生出異端,還是隻身一人去見楚先生爲妥。
凌香同車夫留在山下,嘴裡小聲嘀咕着:“莫非又讓我給猜對了……”
趙婉絮朝着山腰走了數百米,走進一間竹子搭建的小屋,她低下頭恭敬地向楚先生行禮。
楚先生年過不惑,體型清瘦,面目慈善,一襲青衣,端坐在屋內的竹榻上,手裡拿着一個小小的木頭盒子,仔細端詳着。得見公主的到來,他神情自若,面部並未有過多的驚訝之色。
“你之前留在樹下的竹簡我看了,公主今日來此是來跟楚某辭別的。”作爲公主的恩師,他並沒有起身向公主行禮,坐在原處,語氣淡淡地說道。
“大漢使臣已在宮中,一日後便啓程!”趙婉絮言語間滿是愧疚之意,她此去大漢復仇,生死不明,留下恩師一人獨自在南越。她是擔心她走後,王后會對先生不利。說話間,向他行了個跪拜之禮。
楚先生緩緩起身,慢步走到趙婉絮的面前,一隻手輕撫着她的右臂,將她扶起,一隻手將手中的小木盒子遞到她的面前。
趙婉絮從他的手中接過小木頭盒子,滿臉疑惑地看向她。
“將此粒藥丸藏入你的髮簪之中,必要時可將她服下,或許,能保得你一命。”楚先生解答她的疑惑。
趙婉絮打開手中的小木頭盒子,她拿起裡面一粒黑色的藥丸,在鼻尖嗅了嗅。
“這是假死藥!十年前先生曾餵我服用過。”她恍然間識得此粒藥丸的藥性。
“當年若不是研得此藥,你我師徒二人共服之後,跟真的死人無二差別,才能在死人堆裡撿得這條命來,你我二人早已隨將軍而去……”楚先生在說此番話時,迷惘失神的雙眼,顯示出他內心極度的哀痛。
“如今弟子要去報這血海深仇,先生於弟子的救命之恩,只能等來世再報!”趙婉絮的心裡,一陣刀剜,
瞬間紅了眼眶。
楚先生一把將婉絮拉近裡面的一間小屋,打開牆上的一個暗格。裡面偷偷地供奉一塊韓將軍的牌位。
“父親…父親大人…”她眼角流出的一顆顆淚水,隨着她顫抖的聲音,即瞬間她跪倒在生父的牌位前。
楚先生虔誠地合起雙掌,目光注視中指之間,低頭向下彎腰至膝蓋處,敬畏地語氣說道:“願將軍在天之靈,能夠庇佑小姐,手刃奸臣。爲我將軍府一百三十多口亡魂洗得冤屈!”
祭拜完他趕緊關上了暗格,在趙婉絮耳旁輕聲說道:“小姐絕不是一人前去報仇雪恨…”說完他將跪倒在地的趙婉絮扶起身。
“先生的意思……”
“楚某悄然潛入大漢,公主屆時在長安城外的鳳凰山中便可尋得楚某。”
兩人在小屋內低聲細語地密謀……
待趙婉絮回到公主寢殿,已是傍晚時分。凌香同宮中其她侍女一起整裝公主要帶到大漢的藥材。
這時,門外走進來一位內監,雙手捧着件披風,對着趙婉絮俯下身行禮,娘裡娘氣地說道:“公主,大王派老奴送來一件上好的披風,去大漢路途遙遠,穿着它可抵擋寒冷。”
“謝父王。”趙婉絮揮手示意凌香接過披風。
“公主,大漢可比不得咱這南越四季如春的氣候,那裡雖是春季,晚間仍舊寒冷,公主此去定要當心身子,萬不得受了風寒。”內監擡起頭,快走兩步至趙婉絮面前,小聲說道。說完又轉身走到凌香的面前,拍了拍她手裡的披風又說了句:“公主路上一定要穿着它。”
趙婉絮看了眼他的動作,對他輕輕點了下頭,以示明白他的意思。對他說道:“謝過李公公勸誡,本公主自會小心。”
內監後退兩步,走出了大門外。
“快……進去。”趙婉絮一邊拉着凌香的手,一邊朝着她寢殿最裡一間房內走去。
凌香全然不知發生何事,只得呆滯地跟着她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