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想法充滿了肖唯的腦海,她僵在原地一動不能動,聽覺在此刻顯得格外的敏銳,
她彷彿能於這無盡的喧囂中聽出他那堅定沉穩的腳步聲,一步,兩步,三步……
每一步都像是在她的心上狠狠的烙下屬於他的印記,兩個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那些被刻意埋藏在心底的往事突破好不容易結痂的傷口一下子全部冒了出來。
他的聲音還是那樣的熟悉,像是曾經無數次在她耳畔訴說過的我愛你,溫柔而又纏綿。
他的腳步聲還是那樣的整齊規律,就像他牢牢牽着她的手走在寂靜無人的小道,漫山遍野處只聽聞彼此的心跳聲。
即使隔了這麼多年,她還是會爲這樣的聲音感到一陣陣心亂,她多希望是自己聽錯了,可惜她的記憶殘忍的告訴她:你沒錯,就是這個人。
他的腳步聲突然停住,肖唯蒙着眼睛不知道他在幹什麼,可也就是這一瞬間的寂靜讓她清醒了過來,站在她身邊的不再是那個人了,是北堂御,一個真正愛着她的人,她絕對不可以傷害他。
腳步聲又響起,伴着她宛若擂鼓的心跳聲,心底一陣陣的兵荒馬亂掀起無數塵埃,原本堅定的意志在這樣的塵埃之中又不免模糊動搖起來。
他離自己越來越近了,彷彿只要一伸手就能觸碰到,關於他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那樣纏綿悱惻的過往卻像是一架千斤頂,不停的壓向她的肺部,裡面的空氣一點一點的被擠了出來,她的呼吸越來越困難。
“你沒事吧?”
“你……你的睡衣露出來了。”
“喏,物歸原主。看過傾城之戀沒有?”
“我來揹你。”
“我沒有女朋友。”
明明已經過了很久,久到,她都開始懷疑從前的種種都是一場來不及回憶的夢,久到,埋在心底的記憶都開始蒙上灰塵,久到,她以爲這一生都沒有機會再見到他。可是,現在這個人,突然的就出現在她的面前,一步一步的朝她走來,帶着她熟悉的味道,說着她不熟悉的話。
顧克里腳步停下,然後彎腰從地上撿起了那枚滾落的戒指,奇怪的是,戒指裡的字那麼小,他卻一眼便看見了。
百年好合,莫名的,他的心刺痛了一下。
修長白皙的手指夾着那枚戒指,顧克里勾了勾嘴角,臉上溢出一抹戲謔的笑意:“怎麼,訂婚都不打算等我嗎?”
肖唯看不見,她以爲這句話是對着她說的,心臟驀然一揪,她的嘴脣動了動,想要說些什麼,眼淚卻先流了下來,沾溼了紅色的紗巾,像一道蜿蜒而下的鮮血,悽美而又決絕。
北堂御從顧克里手中接過戒指,一邊低頭給肖唯戴上一邊笑着說到:“恭喜你,剛好趕上最**的部分,就是交換戒指。”
顧克里這一輩子大概都沒想過,肖唯和別人訂婚的戒指會是他親手從地上撿起來然後遞到那個人手中的。命運就是這樣,因緣際會的讓人無所適從,有些事想要後悔卻早已經來不及。
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再傷心欲絕也無用。
聽到北堂御這麼說顧克里這才把目光轉向了一直站在北堂御旁邊卻安靜的過分的女人,他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肖唯臉上晶瑩的淚水,他不免一怔,隨後有些疑惑的看向北堂御,心想,你這小子該不會是逼婚吧?怎麼還把人姑娘的眼睛給蒙上了,看人家哭得這麼傷心。
北堂御笑着捧起了肖唯的臉頰,靠着她的額頭取笑到:“雖然我們經歷了很多,好不容易纔走到這一步,但是你也別激動的哭了啊,這麼多人看着呢。”
她的淚珠在明亮的有些過分的燈光的照耀下閃閃爍爍,那閃爍的淚光卻像是一滴紅燭的熱淚,直直的燙在了顧克里的心上,顧克里眉梢微動,這種感覺很奇怪,他怎麼會爲了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女人心痛呢?
爲了擺脫這種奇怪的感覺,顧克里溫柔笑到:“怎麼,不打算給我們兩個介紹一下嗎?”
北堂御一把摟過肖唯讓她正對着顧克里,喜滋滋的介紹着:“小唯,這就是我和你常常提起的我的舅舅,顧克里。”
說完又對着顧克里說到:“舅舅,這就是我的未婚妻,肖唯。”
顧克里臉上溫和的笑意一瞬間淡了下去,快的讓人差點以爲之前那個笑語嫣然的人是別人。
他的眼裡閃過一絲不敢置信,隨後轉化成了疑惑,然後牢牢的,一動不動的盯在眼前這個女人,像是要把她看穿似的。
周圍一下子安靜了下來,肖唯只聽見對面那個人發出來的壓抑的呼吸聲,她顫抖着擡起手撫上了紗巾,然後再慢慢的扯了下來。
一雙猶帶着淚痕的瞳孔出現在了顧克里的眼前,他頓時被這熟悉的面容衝擊的往後連退了好幾步。
怎麼,怎麼會是她?
肖唯默默的望着他,一雙秋水般的眸子像是一道微光,慢慢的將他圈住,然後緊緊的勒住了他的脖頸,讓他無法呼吸。
“小……小唯……”顧克里有些困難的喊着她的名字,他從未想過會在別人的訂婚宴看上肖唯,雖然一開始就是他的錯,雖然他也早就知道總有一天肖唯會成爲別人的新娘,可再怎麼想象都沒有直面這樣的現實來的衝擊。
他甚至懷疑站在他面前的這個女人並不是他記憶中那個傻乎乎的看着他笑喜歡不停的喊他老師老師的那個女人,可就算再怎麼濃妝豔抹再怎麼奢華靚麗,她與生俱來的那種獨特的氣質是不會變的,她還是那麼的美,那麼的柔,她的眼中依稀可以看見江南煙雨,像一朵從枝頭飄灑下來的梨花,充滿了梨花那種清新的香氣。
這是他的小唯,沒錯的。
肖唯的身子立刻顫了一顫,她的眼眶一再溼潤,眼中全是他的身影,彷彿還在學校的時候,她撒嬌讓他陪着自己去逛街,他有些無奈的喊着她的名字,可卻也事事都順從了她,那一切好像都不過是昨天的事,可轉眼之間就物是人非。
她的嗓子像是被人緊緊勒住一樣,想要開口,卻無比艱難。
北堂御沒有看出他們之間的心思流轉,只當顧克里是重複了一遍肖唯的名字,此刻他的眼裡全都是肖唯和她的眼淚。
“你怎麼了?”北堂御輕聲問到。
他這關切的一問讓肖唯立刻回了神,她眨了眨眼,顧克里的身影漸漸散去,北堂御的樣子漸漸清晰了起來。
她張了張嘴,有些虛弱的問到:“他……就是你的舅舅?”
原來他並不知道自己和北堂御訂婚了,原來他是北堂御的舅舅,原來他來這裡並不是爲了自己。
不知爲何,想到這裡肖唯並沒有感到失落,反而隱隱鬆了一口氣。
“是啊,不過只比我大兩歲而已,嚇到你了吧?”北堂御用手帕溫柔的幫她拭去眼角的淚水,“我事先並不知道他會趕過來,對不起。”
他還以爲顧克里回來的第一件事是趕去找葉溫安呢,沒想到竟然來了他的訂婚宴。
肖唯搖了搖頭:“沒事,我只是太高興了。”
聽她這麼一說,北堂御又說到:“你也叫聲舅舅吧,這也算見過我的家人了。”
肖唯轉過頭看着顧克里,漆黑的瞳仁默默的望着顧克里。
物是人非事事休,這句話形容現在這樣的情況再合適不過來,人,依舊是那兩個人,只是彼此的關係卻要從此天涯相隔,身份也變成了長輩與晚輩,愛情,也終要煙消雲散。
她動了動嘴脣,有些木然的吐出了兩個字:“舅……舅。”
顧克里原本蒼白的臉龐立刻變得灰敗,眼中的失落是那麼的明顯,原來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你愛的那個人站在你的面前,卻只能喊你舅舅。
“我有點不舒服,想回去休息。”肖唯轉過頭對着北堂御勉強笑了一笑。
北堂御立刻關切的問到:“你沒事吧,臉色這麼蒼白?要不要我送你去醫院?”
“沒事,我休息下就好了。”肖唯有些用力的抓緊了北堂御的手臂,再擡起眼看他的時候眼睛已經變得又紅又溼,像是下一刻就要哭出來。
北堂御立刻心疼的不得了,馬上說:“好,我讓麥甜先送你去休息室,接下來的一切都交給我。”
“我走了。”像是再也忍不住,肖唯提着裙子,穿過重重光影簾幕,消失在衆人的視線之中,堅決的沒有回頭,也沒有一絲猶豫。
往遠處奔去的時候肖唯什麼也沒想,只覺得腦海中一片空白,她終於明白,想要徹底放下一個人竟是這樣的艱難,像是要把她的心狠狠的從身體裡撕扯下來,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比當初顧克里離開她的時候還要痛上百倍千倍。
她的心頭是壓抑不住的慌亂,額頭上的汗在不停的往外冒。身體也在不停的顫抖,她只想快點離開這個讓她窒息的地方,她怕再多待一刻,再多看那個人一眼,就會忍不住當衆失聲痛哭出來。
爲什麼命運要這樣捉弄她,曾經的愛人成了自己的舅舅,她以後要怎麼面對北堂御?
她像一隻無頭蒼蠅般到處亂奔,身後卻傳來一陣腳步聲,是有人追着她出來了。,請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