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那個驚心動魄兵荒馬亂的夜晚,已經過去一個月。
直到現在,這座城市裡的人都還記得,那是他們這一生之中,最盛大,慌亂,血腥,恐怖,可以寫進歷史的夜。
那一天不知道死了多少人,老城區待拆遷那一片被燒了。
大火連續燃了三天兩夜,不知道牽扯連累了多少人,可是沒有哪個人活着哪方勢力出面,去滅火或者阻止。
不管是軍隊還是市井小流氓,各種人力物力資源都被調派安排去江邊打撈,不對,是援助救人去了。
據說……
掉進河裡的是之前風頭大震的季菡,KC集團總裁夫人。
據說……
蘇沛白,沈昊,還有城中新貴念爺,不管不顧地進去漲水的江裡,七天七夜,不眠不休。
據說……
不光是之前盛大宣傳的KC週年慶直接取消,KC內部更是快要亂翻了天。
所有的話都是傳說,沒有人敢去求證,城中的人甚至不敢公開談論這件事情。
媒體報道網絡種種瞬間失聲,對老城區的大火,還有江流到海邊無數人的打撈視若無睹。
沒有人敢惹那幾個痛到極致的人。
大雨一連下了一個月,本來就是今年的最後一次汛期,因爲這場雨江邊的水面又長高不少。
因爲這條江是直接入海的,水流快並且沿途的地勢非常複雜。
專業的搜救團隊一路沿着山腰往下,最後將尋找面擴大到整條江和一大片海域。
因爲面積太廣距離太長,而且地勢複雜,當晚掉下去的人只撈起來了兩個。
就連瘸腿獨眼的李廠長都沒有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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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毫無目的困難重重的搜救行動已經將人的全部力氣和耐心消耗盡,有一個在水底連續工作了兩天的工作人員嘀咕:“都過了一個月了,說不定是被水裡的哪隻大魚吃了,真不知道這樣找有什麼意義!”
這個是個剛纔海事學校畢業的年輕人,說話冒失不計後果,完了還推推身邊的人:“你說是吧!”
他的話音剛落,突然就覺得身上的溫度驟然下降了好幾度,其他人都用憐惜的目光朝他看過來。
年輕人抖了抖,無意識地回頭,接着背上一沉卻是被整個地拎了起來。
蘇沛白站在他兩步之外的地方,將他拎起來的是季念。
這兩個人男人自從那晚之後,已經成了這座城裡最可怕的存在。
蘇沛白雙眼發出肅殺蕭索的光,季念絲毫不猶豫地,將他往江裡一扔:“你下去給我找,找不到你就別他媽上來!”
於是,那個年輕人真的就一直沒有出來水裡。
到最後因爲體力不支暈倒過去,被人救起來去搶救,醫生說他下半身都算是廢了。
曾曉年來跟蘇沛白稟報的時候,他正呆呆地站在之前季菡掉下去的懸崖邊上。
不說話,也不動。
風吹起他的西裝下襬,往日裡意氣風發的人顯得無比地蒼涼,明明還是那個人,可是就是不一樣了。
那晚如
果不是自己和機長死命地拽着,蘇沛白當即就跟着季菡跳下去了。
蘇沛白水性不算好,這點他自己很清楚,他是想要跟季菡一起去死的。
跳下去的是身手矯健的季念,他沒有任何專業設備和防護措施地在水裡遊了一夜,第二天上來直接送進重症加護病房。
沈昊是第二天最早趕過來的人,他將沈家的所有資源人力都調動過來,在江面上進行地毯式的搜索。
據不完全統計,那幾天江上的人和儀器船隻,比水下的魚都還要多,這直接導致水面上漲,淹沒了下游的一個小漁村。
這幾個人像是瘋了一樣,完全不相信任何人任何機構得出的結論和方案,他們幾乎快要將這片地方翻了個底朝天。
然而總是……沒有任何的結果。
西蒙的屍體在昨天撈起來了,直到死,他手上都緊緊地握着那把匕首。
雨越下越大,天越來越冷。
蘇家老爺子每天一大早就過來,他將之前自己的所有勢力和人手都派過來幫忙,安排人沿河沿海挨家挨戶去問,每一艘漁船都去看。
風大天冷,老爺子沒待幾天就撐不住了,臨走之前看着蘇沛白一直流眼淚:“我知道你難過,但是算我這個老頭子求求你,你想想我,想想我們蘇家,想想小白。”
看着蘇沛白依舊是不爲所動的樣子,老人嘆了口氣,最後一句話說到了重點:“而且,我相信,要是小菡還在,她也絕對不會願意看見你這個樣子。”
老爺子住院去了,育兒阿姨每天都帶着小白過來待一陣。
冷風將他的小臉吹得紅紅的有些皸裂,他的鼻涕一直不斷。
可他小小的心裡像是明白什麼似的,硬是不願意回去,一走開就不停地哭鬧。
動不動就哭喊着要找媽媽,那脆生生的一句一句,讓蘇沛白原本就破碎的心更是化成了灰。
他的眼淚早已經偷偷流乾,現在只剩下空洞刺痛的雙眼,他緩慢而堅定地轉身將小白抱在懷裡。
“寶寶,你媽媽貪玩跑丟了,在她回來之前,我們要先照顧好自己。”
兩個月之後,驚天動地大規模的搜救行動總算告一段落。
蘇沛白跟以往一樣地上班,開會,出差。
一有空就回家去陪小白。
沈昊最終還是沒有跟鄒佳妮出國。
他選擇了留在這座城市裡,將家族裡的事情全部接手過來。
像是突然之間明白了灑脫了,他也開始在父母的安排之下去參加一些相親活動。
名門世女趨之若鶩,沈昊的幾乎是沒有任何要求的,這個也可以那個也可以,全部都可以。
可是沈母卻是一點都開心不起來,她眼睜睜看着自己陽光開朗的兒子消沉封閉下去,一點辦法都沒有。
季念表現得比所有人都要固執一些,他在江邊找了整整三個月。
最終決定收手結束的那天,他約蘇沛白在季家別墅見面。
往日裡相互排斥打擊的兩個人,現在像什麼芥蒂都沒有似的,只是同樣地面色消沉語氣
懨懨。
在那天半夜三人一起吃白水面的小廚房,季念下廚煮了三碗,沉默地端給蘇沛白一碗,自己一碗,還有一碗放在兩人的中間。
蘇沛白舉着筷子,也不吃,垂着眼睛看着身旁。
也吃不出味道,季念給自己挑了一大筷子,語氣冰冷:“我要走了。”
蘇沛白問:“去哪?”
季念答:“不知道。”
點頭,蘇沛白不再說話。
季念快速地將自己的那一碗沒有任何味道的面吃乾淨,扔了筷子站起身來:“這裡到處都是關於她的記憶,我覺得自己沒辦法呼吸。”
蘇沛白抿脣,不說話。
季念擡步往客廳外面走,踏出一步又停下來看他:“這一回,應該你洗碗了吧。”
“好。”他還是保持着之前那樣的姿勢和動作。
季念冷了一下,剛轉過身去,蘇沛白卻突然開了口:“那天晚上……”
面朝着別墅院子,季念陰沉的眸子閃了閃,他沒有回頭,身後蘇沛白的聲音繼續:“你下去之後,真的,沒有找到她?”
“沒有。”
季念沒有回頭,出口的聲音彷彿結了冰。
“真的?”
坐在小桌子上的蘇沛白動作不變,語氣卻是加重了一些。
季唸的肩膀抖了抖,擡腿憤怒地踢倒了面前的巨大餐桌。
回過頭來滿臉的怨恨憤怒:“蘇沛白!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在水裡泡了一晚上,差點死掉差點殘廢,我的人不眠不休在江邊找了三個月,你現在來跟我問這樣的話?”
蘇沛白不動,雙眼沉沉是看不見底的寒潭,雙眼銳利如鷹緊緊鎖着季唸的臉。
“哈哈!”
季念氣極大笑,一腳又將茶几踢翻,指着蘇沛白道:“我知道你不信我,我現在走了,你大可以派人調查跟蹤我,我完全不介意!”
得到這樣的承諾應允,蘇沛白僵硬冰寒的眼神才收回來。
他低下頭去吃麪前的白水面,覺得真的是很難吃。
優雅地抹了抹脣角的湯汁,蘇沛白擡頭又朝着季念看過去,再開口已然是姐夫該有的姿態:“什麼時候回來?”
將餐廳破壞得差不多了,季唸的氣也撒得差不多了。
自從上回在水裡一夜之後,他的身體差了很多,只這樣小小的運動額頭上已經出了不少的汗。
他聲音悶悶的:“等我忘了她,愛上別人的時候。”
蘇沛白微微挑眉,不可置否。
季念便繼續大步地朝着別墅外面走過去,留下的聲音飄飄的:“如果合適的話,你……可以……但是她一定不可以欺負我外甥!”
雖然這話說得非常隱晦低調,但是蘇沛白的回答卻是直白乾脆:“絕對沒有可能。”
他會用自己餘生所有的力量和時間去尋找,還有等待季菡的歸來。
如果她能回來最好,如果不能……
不對,蘇沛白沉寂深邃的雙眼堅定如磐石,她一定會回來,再那之前,他要做的就是沉靜地等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