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的三姑

之前看過莫言的一部小說,小說裡的主人公是“姑姑”,姑姑是一名赤腳醫生,性格直爽,人格獨立。這是莫言筆下我讀到的姑姑。其實在讀那本小說的時候,我的腦海裡老是將書中的姑姑與我的一個姑姑相聯繫,我有個姑姑,與那本小說裡的姑姑有很多相似之處,她同樣也是一名赤腳醫生,也有獨立的人格。

我要講的這個姑姑,在我父親兄妹幾個中,排行老小。但在三個姑姑中,排行老三,所以我叫她“三姑姑”。三姑姑是我極其佩服的一個人,她用自己的努力與鬥志一直與命運做着抗爭,而且成功將命運改變,雖然成就不大,是一名我們那邊的赤腳醫生,但這個職業是她歷經千辛萬苦奮鬥爭取到的,我一直以三姑姑的職業感到自豪,更以三姑姑本人爲驕傲。

三姑姑的人生富有傳奇色彩。

在學生時代,她的命運已經被爺爺奶奶規劃好了。在她高中還沒有畢業的時候,爺爺奶奶已經把她許配給了現在的姑夫,當時不得不說爺爺奶奶是極其自私的,但這種決定在那個年代是可以理解的,至少三姑能嫁給一個老師的兒子不會餓肚子。

三姑姑每次講起學生時代,總會抱怨爺爺奶奶的自私與無情。據說三姑姑那時候是很想讀書的,她很想和其他女孩一樣,擁有自己的夢想,去考大學,自己規劃自己的人生。然而,當三姑姑推着自行車要往學校走的時候,爺爺奶奶就在後面拉着姑姑的自行車死活不放行,姑姑當時極力想掙脫這種束縛,她不想那麼早就結婚。但是最後還是被爺爺奶奶扣在了家裡,姑姑只有無助的哭泣與流淚,她別無選擇。

很快三姑姑就在家裡人的一手安排下嫁給了那個老師的兒子,也就是我的姑夫。我無法想象當時三姑姑的痛苦,她一定想過逃跑,好像是真的有逃跑過。但她再怎樣逃,也逃不出爺爺奶奶的手掌心,爺爺奶奶通過各種計謀將三姑姑給追了回來。在對命運的安排無力迴天之後,三姑姑決定暫時認命,就成全了兩家人,與老師的兒子結了婚。

走入婚姻殿堂的三姑姑已經被剝奪了讀書的權利,她放下了手中的書本,開始面對生活的柴米油鹽醬醋茶。她的心我想應該是極其痛的,讓一個喜歡讀書的人放下書本就等於割去了他的雙眼。這一點上我是站在姑姑這邊的!

三姑姑在結婚不久,就生下了她的第一個孩子,在接下來的幾年,又生下了第二個、第三個。在那幾年中,她被母親這個身份牢牢的栓在了家裡,有了孩子後,她的心思全部放在了孩子身上,再也不去抱怨什麼,因爲抱怨也不會有轉折的機會。三個孩子稍微長大了些後,家裡的負擔逐漸增大,本來身體單薄的她在地裡幹活沒有一點點優勢。她爲了生活、爲了孩子、爲了那個家庭,每到鎮上有集的時候,就用自行車馱着自己炸的麻花去賣,鎮上很多人都能認出她,但她覺得面子已經很不重要了,餓肚子比要面子難受百倍。小本生意也沒有賺下多少錢,但能爲家裡的花銷添補一些。後來她又想辦法批了一些小玩意在鎮上賣,比賣麻花的利潤稍微大一些,在那些日子裡,三姑姑受盡了苦難,也遭受過很多譏笑。她堅強的在生活,臉上依然在笑,笑容的背後是辛酸與苦澀。

直到後來的某一天,三姑姑這時候已經三十好幾了,她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要去縣上學醫。這個想法說出來後遭到很多人的反對與嘲諷,他們認爲三姑姑是要背叛家庭,要爲自己尋一條更好的出路。三姑姑是個有毅力的人,她毅然決定去學醫,但沒有人爲他掏學費,包括她的丈夫,我的姑夫。她找人貸款,也沒人敢爲她擔保,她嚐到了人間的冷酷無情,也飽嘗了人的勢利眼。

在多方求助無果之後,她來找她的哥哥,也就是我的父親。那一幕我有記憶,姑姑當時面容憔悴,口皮子很乾,坐在我家的廚房裡的一個椅子上,給父親說了自己的想法。並向父親借八百塊錢,說是要去上學的學費。父親自然不會拒絕妹妹的求助,那時候父親手裡是有八百塊錢的,父親很痛快的把八百塊錢借給了三姑姑。

一個有家庭,並且有三個孩子的女人,暫時離開了家庭,離開了孩子,去縣城一個衛校學醫。姑姑拿着借來的八百塊錢去報了名,從當時的經濟狀況來看,姑姑在學校的日子非常困難,一定吃不飽飯,更談不上吃好。

姑姑說和她一塊兒上學的都是小姑娘,他已經三十好幾,而且丟下課本已經好多年,當時她壓力很大。不過三姑姑有吃苦的精神,因爲她之前吃過的苦比起讀書來說,要苦多了。就憑藉着這股子不甘心的衝勁,她順利考過了衛校的所有課程,並且拿到了畢業證書。

畢業之後,三姑姑籌集了些錢,自己開了一個小藥店。姑姑是學了東西的,很多病人開始信賴姑姑的醫術,因爲姑姑用自己的小藥店治好了很多人,姑姑在村裡有了一些名氣,去她藥店取藥的人也越來越多。那麼多人去姑姑那裡取藥看病,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姑姑待人很熱情,也很負責任。只要誰家叫,她都是騎着自行車去上門看病的。

再到後來,國家開始重視農村醫療,姑姑憑藉着自己在村裡的影響力幹上了定點醫療。算是與國家財政沾上了點邊,雖然越來越忙,但她是極其開心的。

三姑姑的三個孩子在她的感染下,都非常爭氣,學習都很好,而且非常懂事。姑姑時常給我發一些孩子們得獎的照片,我看了後很欣慰。我能理解姑姑的那種自豪與驕傲,她的孩子爲她實現了青年時的夢想。去年表妹考上了大學,姑姑在工作上的幹勁越來越大,孩子們,是三姑姑的一切希望。

姑姑的人生雖然艱辛,但是有滋有味。

那些年受過的苦,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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