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忽略

雪後初晴,天色大好。整個城市被素潔的白色包裹,似乎一切純美如初生。

市局。一樓。法醫解剖室。

門忽然開了,楊學武探頭出來,看看走廊裡的兩個人。方木呆呆地坐在長椅上,身上的傷痕都沒有經過處理,血漬猶在。他盯着腳下的水磨石地面,手指蜷曲着落在膝蓋上,彷彿泥塑木雕一般,一動不動。

靠在牆邊吸菸的邰偉看到楊學武,投以徵詢的目光。

楊學武點點頭,簡短地說道:“可以了,進來吧。”

邰偉扔掉菸頭,起身拍拍方木的肩膀。足有幾秒鐘之後,方木才緩緩擡起頭來,木然地盯着邰偉,似乎完全不認識他一樣。

“進去吧。”邰偉低聲說道,“去看看她。”

方木的眼球轉動遲滯,灰暗的瞳仁裡毫無光彩。他移開視線,哆哆嗦嗦地站起來。剛直起腰,腳下就一軟,差點撲倒在地上。

邰偉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勉力撐住他的身體,嘴裡一聲嘆息。

楊學武神色黯然,默默地讓出位置,等邰偉扶着方木走進解剖室,又重新關好房門。

室內一片安靜。剛剛結束工作的法醫老鄭除去手套,垂手站在角落裡。看方木進來,老鄭走過去,在他肩膀上按了按。

“機械性窒息。”老鄭輕聲說,“兇器應該是一條不太粗的繩子。”

方木似乎完全聽不到他的話,只是愣愣地看着解剖臺上覆蓋着白色布單的靜臥人體。

老鄭無奈地搖搖頭,小聲對楊學武說:“還沒做毒物分析,只是初步檢驗。”他朝方木努努嘴,“這是自己人。解剖過的,怕他受不了——讓他看完整的吧。”

楊學武點點頭,輕聲說了一句費心了。老鄭苦笑一下,擺擺手出去了。

方木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慢慢掙脫邰偉的手,搖晃着向解剖臺走去。

冰冷的不鏽鋼檯面上,女孩靜靜地仰面躺着,白色布單從頭到腳覆蓋,只有幾縷藍色的捲髮露在外面。方木垂着頭,怔怔地看着,又回頭看看邰偉和楊學武,似乎在期盼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能告訴他:這是夢境,不是現實。

楊學武移開目光。邰偉略沉吟了一下,慢慢地走過來,把右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用力捏了捏。

這動作彷彿給了方木些許勇氣,他重新面向解剖臺,擡起一隻手,在空中停留了幾秒鐘之後,輕輕地掀開白色布單。

廖亞凡蒼白的面容露了出來。

她的雙眼微閉,細密的睫毛覆蓋在下眼瞼上,面色平靜,彷彿還沉浸在一場無夢的好眠之中。

好心的法醫拭去了她口脣邊的血跡,只是脖子上的縊痕無法掩飾,在細膩的蒼白皮膚上分外刺眼。

方木的呼吸驟然急促,整個人也搖晃起來。邰偉急忙扶住他,另一隻手去拉動白布單,試圖遮住廖亞凡的臉。

方木卻一把抓住邰偉的手腕,手指幾乎嵌了進去。邰偉默默地忍受着手腕上的劇痛,鬆開了白布單。

良久,方木放開邰偉,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顫抖着伸出手,在廖亞凡的臉上輕輕地撫摸着。

光滑。冰冷。毫無生機的僵硬。

在廖亞凡重新進入方木的生活的幾個月裡,他們從未有過任何親密的身體接觸。這對在旁人眼中,即將開始美好婚姻生活的男女,第一次肌膚相親,竟然是在這裡。

更何況,已然身處兩個世界。

邰偉靜靜地看着廖亞凡,喃喃說道:“她真漂亮。”

“是啊,她真漂亮。”方木似乎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機械地重複着邰偉的話,“爲什麼我以前沒發現呢……”

楊學武難過地扭過頭去,伸手去拉解剖室的門。剛碰到門把手,鐵門就被人從外面撞開了。隨即,一個頭發花白的女人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

女人衝進室內,先是倉皇四顧,立刻發現瞭解剖臺上的女孩。

“亞凡!”一聲撕心裂肺的悲號從女人的胸腔裡噴涌而出。她踉踉蹌蹌地撲到解剖臺前,趴在女孩的遺體上,連連晃動着她。

“亞凡你醒醒啊!我是趙阿姨啊。”女人滿臉是淚,瘋狂地打量着那具僵硬的軀體,似乎不相信這就是那個曾經活潑、美麗的女孩,“這是怎麼了?亞凡你怎麼了啊……”

“大姐,大姐你別這樣。”邰偉急忙把她從廖亞凡的遺體上拽開,“你冷靜些……”

趙大姐不知哪裡來的力氣,一把推開邰偉,轉身衝到方木面前,狠狠地在他臉上甩了一記耳光。

清晰的掌印立刻出現在方木的臉上,他的頭被打得歪向一邊,整個人踉蹌了一下,幾乎摔倒。

趙大姐宛若一隻憤怒的母獅,撲到方木身上又踢又打。

“你把亞凡還給我!你答應我什麼了……你爲什麼不去死!”

方木被打倒在地,可是他既沒有躲閃,也沒有抵擋,任由趙大姐在他身上狂亂地踢打着。

邰偉和楊學武衝上去,硬把趙大姐架開。即使被拖到牆角,趙大姐還是不依不饒地朝方木的方向猛烈地踢動着雙腳。眼見自己被兩個男人牢牢按住,趙大姐也沒了力氣,一屁股坐在地上放聲大哭。

“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該相信你……”趙大姐的哭喊聲在空蕩蕩的解剖室裡久久迴盪,“我不該把亞凡交給你……我應該去死……不應該是亞凡……她剛過上好日子啊……”

邰偉的眼角也沁出淚花,他朝楊學武使了個眼色,後者點點頭,架起趙大姐的胳膊,不顧她的踢打哭號,把她拽出了解剖室。

室內暫時歸於平靜。邰偉喘着粗氣,轉身走到方木身邊。他依舊躺在地上,保持着剛纔的姿勢,一動不動。

邰偉蹲下身子,掰過他的頭,上下打量着:“你沒事吧?”

方木雙眼圓睜,直勾勾地看着邰偉,渾身顫抖着,喉嚨裡突然發出嗚嗚的聲音。

邰偉嚇壞了,急忙扶方木半坐起來,在他後背上連連敲打着。

“你別嚇唬我啊。”邰偉邊敲邊看着方木的臉色,“想哭就哭出來,千萬別憋着。”

方木的身體顫抖得越發劇烈,雙眼幾乎要凸出眼眶,卻始終牙關緊咬,似乎有重若千斤的東西卡

在胸腔裡。

他的眼睛裡幾乎要滴出血來,卻半顆眼淚都沒有。

“我去叫人,你別動,千萬別動!”邰偉急了,跳起來向門口跑去。剛一邁步,就看到楊學武匆匆推門而進。

“方木,”楊學武看着癱倒在地的他,一臉震驚,“江亞……來自首了。”

一樓大廳裡氣氛緊張,十幾個警察如臨大敵,個個把手按在手槍和電警棍上,死死地盯着門口那個獨自站着的男人。

旁邊的側門裡,米楠拎着足跡箱,和幾個警察匆匆而入。看到江亞的一剎那,米楠先是詫異,隨即就被怒火燒紅了雙眼,幾乎要衝過去,掄起足跡箱狠狠地砸在他的腦袋上。

江亞卻看也不看其他人,只是死死地盯着被邰偉等人簇擁着走來的方木。

“她在哪裡?”江亞大聲問道,“告訴我,她在哪裡?”

方木悶悶地吼了一聲,擡腳就要撲上去,被邰偉緊緊地拽住。方木掙扎了幾下,竟伸手去邰偉腰裡拔槍。

江亞居然毫無懼色,又上前幾步,臉上的表情也幾近狂亂。

“她在哪裡……”

楊學武一個箭步衝上去,利落地放倒江亞,將其反剪雙手,招呼其他同事:“上銬!”

大廳裡頓時一片混亂,十幾個警察忙做一團,幾個人在制止試圖奪槍的方木,另幾個人則圍在被按倒在地的江亞身邊,七手八腳地給他上手銬。

兩個男人都在不斷掙扎,彼此兇狠地盯着對方,似乎都渴望在下一秒鐘置對方於死地。

“你把她弄到哪裡了?”江亞的臉貼在地面上,聲嘶力竭地吼道,“我知道你想幹什麼,用魏巍要挾我……”

“你給我閉嘴!”楊學武狠狠地在他頭上打了一下,“你要自首是吧?好,給你準備好地方了!”

“她是病人!你太卑鄙了!”江亞滿臉都是灰塵,拼命扭動着身體,“你把魏巍交出來,我就自首,否則你別想讓我開口!”

“這不是你能決定的!”楊學武咬着牙,揪着江亞的頭髮把他拉起來,“你看我能不能讓你開口!”

“放開他!”方木突然停止了掙扎,用力推開邰偉等人。

楊學武驚訝地看着他:“什麼?”

“我要和他單獨談談。”方木舉起一隻手指向江亞,“把手銬打開。”

邰偉立刻拒絕:“不行。”

“你怕我殺了他,還是怕他殺了我?”

“都有。”邰偉壓低聲音,“他已經在我們手裡了,爲亞凡報仇雪恨是早晚的事……”

“不,你不瞭解他。”方木搖搖頭,“你也不知道那個女人對他意味着什麼。”

邰偉一愣,略略沉吟了一下,對楊學武輕輕地點了點頭。

幾分鐘後,方木和江亞在一間小會議室裡相對而坐。四目相接,彼此的眼神中都有足以將對方燒成灰燼的怒火。

只不過,雙方都在竭力剋制自己。

會議室外不時有輕輕走動的腳步聲。不用說,邰偉、楊學武和米楠正緊張地守在門口。如果這間會議室中有任何異動,他們都會立刻衝進來。

方木先開口了:“爲什麼要殺死廖亞凡?”

江亞揉着紅腫的手腕,看了看方木,平靜地說道:“看不到魏巍,我不會告訴你任何事情。”

“你不會看到她的。”方木盯着他,緩慢地搖頭,“我也不知道她在哪裡。”

“那是誰把她帶走了?”江亞上身前傾,兇狠地逼視着方木,“她是個植物人!如果沒有人照顧她,她會死的!”

看到他焦急的神態,方木突然感到巨大的快慰。

“她不是植物人。”方木冷冷地說道,“昨天晚上,在龍峰墓園,她和我在一起。”他指指自己臉上的傷痕,“你覺得一個植物人可以做到這些麼?”

江亞瞠目結舌地看着方木,足足半分鐘後,才拼命地搖頭:“不可能,你在騙我……”

“我沒必要騙你。”方木打斷他的話,“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去龍峰墓園看看。有一塊被燒黑的墓碑,墓主叫孫普。”

江亞大張着嘴,看看方木,又茫然四顧,似乎對眼前的一切都難以置信。

“不可能的,她已經昏迷了快一年了……”他眼神發直,喃喃說道,“我每天都和她在一起……”

“她的確和你在一起,甚至在你外出殺人的那些晚上!”方木繼續說道,“每次你殺完人之後,她都會在現場留下一個編碼——你知道那是什麼?”

江亞呆呆地看着方木,半晌才問道:“是什麼?”

方木衝門外喊了一聲:“學武!”

有人應了一聲,隨即就聽到一陣匆匆離去的腳步聲。

“你瞭解魏巍麼?你知道她爲什麼接近你麼?”方木重新面向江亞,“你以爲那只是一見鍾情?”

“你住口!”江亞突然吼起來,“我不相信,除非我親眼看到!”

楊學武並沒有讓他等太久,幾分鐘後,他就把一疊複印件摔在江亞面前。狠狠地瞪了江亞一眼之後,楊學武衝方木做了個手勢,示意他一有情況就叫人。

區區幾張紙,江亞卻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最後,他無力地把那些印有編碼的照片扔在桌上,頹然向後靠去,不說話了。

“怎麼樣,是魏巍的字跡吧?”方木平靜地說道,“我沒騙你,你從始至終都被魏巍利用了。”

良久,江亞才艱難地開口,聲音嘶啞,彷彿一下子蒼老了很多。

“孫普是誰?”他的目光中甚至帶有一絲祈求,“那些編碼是什麼?”

方木想了想,決定告訴他實情。

一件往事。九年的隱忍待發。一團迷霧般的過往與現實,漸漸在江亞面前顯露出原貌。他的表情從震驚到憤怒,從嫉妒到不甘,最後歸於一臉木然。

聽罷,他依舊呆呆地看着方木,直到一聲嘆息。

“原來,她那麼愛他。”江亞喃喃說道,眼中如夢似幻,“我一直以爲,我纔是她最愛的人。”

“該輪到你了。”方木突然攥緊了拳頭,聲音也顫抖起來,“你爲什麼要殺廖亞凡,僅僅因爲她摔倒了魏巍?”

江亞把目光轉向方木,卻彷彿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依舊茫然地自言自語:“……每次她看到那些令人生氣的人、令人生氣的事,都會說,要是他們統統死掉就好了……這個世界就會美好許多……我不能救她,但是我可以給她一個更強大的我,更好的世界……”

“現在你知道了,你做的這一切都毫無意義。”方木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你自首吧。我保證你會得到公正的審判。”

“自首?”江亞似乎剛剛回過神來,反覆唸叨着這兩個字,彷彿在揣摩這兩個字的含義,“自首,自首……”

突然,江亞笑了一下。隨即,他擡起頭來,目光炯炯地看着方木。

“方警官,你還記得我給你講過的故事麼?那個叫狗蛋的孩子的故事。”江亞和剛纔的樣子判若兩人,“那永遠只是個故事。”

“我要你自首。”方木盯着他,一字一頓地說道,“你逃不掉的。”

“不。‘城市之光’寧可自己熄滅,也不會屈從於不公平的法律。”江亞提高了聲音,“也許他過去是爲了別人。但是,現在,他是爲了自己——我向你保證,你會看到一個更加純粹的‘城市之光’。”

方木再也按捺不住,噌地一下站了起來,身下的椅子被他撞倒,轟然墜地。

幾乎是同時,邰偉和楊學武衝了進來,身後還跟着一臉緊張的米楠。

“你們來得正好。”江亞平靜地看着他們,“我剛纔說要自首是吧?對不起,我是開玩笑的。”

他伸出雙手。

“你們處罰我吧。”

在廖亞凡被害的市人民醫院雜物間裡,警方沒有提取到任何有價值的痕跡。手印和足跡都在兇手作案後被細心地抹去。由於這裡是醫院的視頻監控的死角,在監控錄像中也沒有發現線索。

“城市之光”保持着一貫的謹慎作風。

沒有口供。沒有證據。江亞在會議室中與方木的對話雖然被警方錄音,卻沒有任何一句話可以當做指控江亞的依據。

即便他承認,在沒有任何刑事證據佐證的情況下,依然不能將他繩之以法。

江亞因妨礙公安機關正常工作秩序,被處以治安拘留十五天。

廖亞凡的遺體將做進一步的屍體檢驗,如果沒發現有價值的線索,經方木及趙大姐同意,將在一週內火化。

入夜。邰偉送方木回家。

他把車停在樓下,並沒有急着走,而是給方木點了一支菸,默默地陪着他吸完。

“要不,”邰偉小心地看着方木的臉色,“先去我那裡住一段時間?”

方木搖了搖頭,起身打開車門下車。

站在走廊裡,站在那扇熟悉的門前,方木竟不敢去開門。足足十分鐘之後,他才掏出鑰匙。

進門。開燈。溫暖的黃色燈光霎時盈滿整個客廳。方木站在門口,像個陌生人似的打量着這裡。

一切都沒有變化。一切又有很大的變化。

那個女孩,已經永遠不會出現在這裡了。

門口擺着那雙舊運動鞋。泛黃的網面,磨起毛邊的鞋帶,鞋底還帶着乾涸的泥巴。

對了,是那天。C市今冬的第一場雪。這傻丫頭不肯穿着新靴子踏雪回家……

方木忽然感到呼吸困難,他移開目光,慢慢地走到臥室門口,猶豫了半天,最後輕輕推開房門。

頓時,那熟悉的味道撲面而來。

這是什麼味道?方木每天都在這種味道中生活,卻從未想過它來自哪裡。

是洗髮水?是沐浴液?是香水?還是隻屬於那個女孩的特殊的體香?

廖亞凡的味道。

方木點亮電燈,室內的一切清晰無比。

牀上,是她的被子、她的毛絨抱枕;椅子上,是她的睡衣;桌子上,是她的化妝品和鏡子;敞開的衣櫃裡,是她的衣服。

一切都和她有關。一切都再和她無關。

巨大的悲痛猝然襲來,方木搖晃了一下,扶住門框才勉強站定。

所謂心痛,並不是心理感受,而是一種實實在在的、物質性的疼痛。它埋在內心深處,無法減輕,如影隨形。

在這十幾個小時裡,方木的腦海中閃現出無數種可能。

如果他沒有遇到南護士,那該多好。

如果他選擇相信廖亞凡,那該多好。

如果他沒有去龍峰墓園,那該多好。

如果他得知江亞會讓他失去最愛的人,首先想到廖亞凡……

那該多好。

一切都無法重來。就好像方木無法在緊急關頭欺騙自己的內心。

愛,是一種本能。是一種自然反應。是一種難以遮掩的感受。

是第一時間想到的人。

只是,那個宛若野草般被忽略的女孩,最終死於方木的忽略。

還有什麼比這個更讓人追悔莫及的?

還沒有帶她去過公園。還沒有好好陪她吃過一頓飯。還沒有把她介紹給自己的朋友。還沒有認認真真、全心全意地對她說一句——

亞凡,我們結婚吧。

她,再也回不來了。

心臟彷彿被緊緊攥住,呼吸也快要停止。方木感到全身麻木,幾乎是飄到椅子旁邊,輕輕地坐下。

他把頭抵在膝蓋上,雙手死死地揪住頭髮。

要冷靜。要剋制。要面對。要爲她報仇雪恨。

幾分鐘之後,似乎血液重新在血管裡流淌起來。方木輕輕地呼出一口氣,擡起頭,在身上的口袋裡慢慢地翻找。

空空如也。他這纔想起自己的煙盒早就丟了。

此時此刻,方木需要菸草,需要它平復自己的情緒,需要那煙氣遮擋眼前熟悉的事物。他在房間裡四處張望着,很快在牀頭的櫃子上看到半盒香菸。

應該是廖亞凡留下的。方木艱難地移步過去,拿起煙盒,突然發現煙盒下壓着一張紙。

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幾個字和一個大大的驚歎號。

再抽菸,就剁手!

瞬間,壓抑了整整一天的悲傷,彷彿決堤的洪水一般,呼嘯而至。

方木跌坐在地上,放聲大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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