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商人與錢

女要推廣紙幣,那麼最爲重要的就是要讓市場認同這種新的貨幣,並且進入流通渠道,讓紙幣逐漸取代以前的金屬貨幣。顯然,在這其中,商人以及工業資本家所起到的作用就極爲關鍵。如果商人願意用紙幣作爲交易的貨幣,並且接納別人用紙幣購買商品;同時,資本家用紙幣支付工資,並且用紙幣購買原料,在販賣成品的時候也接納紙幣的話,這才能夠讓紙幣逐漸成爲帝國的正式貨幣,從而得到百姓的認同!

這個道理是很淺顯的,所以朱祁鈺第一個考慮到的就是說服商人集團,由商人帶頭,首先接納紙幣。當然,要說服商人集團,最好的辦法就是採取一些實際的行動,用行動來表明皇帝的意圖與目的。爲此,朱祁鈺考慮了幾天,終於想到了一個好辦法。

也就在朱祁鈺與丁用,錢廣入商討了怎麼推廣紙幣,以及發行紙幣的問題之後數日,他以帝國皇帝的身份,正式宣佈,將把皇室儲存在帝國銀行裡的金銀全都轉變爲紙幣,並且存入帝國銀行。隨後,朱祁鈺爲迎娶新的妃子舉辦了一場大規模的宴會,除了邀請帝國的貴族,官員,將領之外,他還向一直對他提供支持的商人,工業資本家也先後發去了邀請函。

這是一場很盛大的宴會,那些在朱祁鈺回到帝國之後不久,專程千里迢迢趕來的西洋王國的國王當然也會參加這場宴會,畢竟,這場宴會的女主角是他們的女兒,或者是姐妹。另外,這也正是帝國正式與西洋各王國和親的標誌,同時,各王國的國王都將自己的長子帶了過來,派遣他們到帝國來學習先進的經驗以及技術,以在未來幫助國家取得長足的發展。當然,這些“人質”的安排問題,那是後面的事情了!

當然,朱祁鈺也很重視這場宴會,只不過,他所重視的是與那些商人之間達成的關於流通使用紙幣的協議。作爲宴會上的新郎,朱祁鈺已經不那麼的顯目了。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當新郎,而且作爲帝國皇帝,有個三宮六院,這些都是得到認同的,而且在很多帝國臣民看來,如果皇帝沒有三宮六院,那纔是真正的怪事,多納妃子,自然能夠迅速地擴大皇室,多子即多福。作爲帝國皇帝,能多有幾個皇子,這也絕對是一件能夠振奮民心的事情。特別是當朱祁鈺在國內的威望,以及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在戰勝了莫臥兒帝國,將帝國的勢力範圍擴大到了從來沒有到達過的西洋地區之後,更是到了如日中天,登峰造極的地步。在帝國的絕大多數百姓心裡,皇帝就是真正的英雄,是千古難出一名的英雄人物,沒有這個英明的皇帝,就沒有現在這個強大的帝國,沒有讓帝國百姓引以爲傲的偉大勝利,更不會出現,只在數百年前的唐代時纔出現過的萬國來朝的盛世景況!

這是一場正式的,不過也是非正式的婚禮。在完成了正規的禮儀之後,朱祁鈺就悄悄地離開了宴會現場,將柴美嬌等妃子留下來,去陪伴那幾個新的老婆,另外讓于謙,陳懋,丁用,柴匯等人繼續陪伴其他的客人,而他則在金英的掩護下,悄悄地來到了後面的書房裡。此時,十多個個個行業代表的大商人都已經來到了書房裡面。也就在朱祁鈺到了書房之後不久,一臉酒氣的柴匯也笑着跟了進來。

“該到的人都到了,那我們就不多耽擱時間了。”朱祁鈺看了一眼這些商人,當然,在宴會上,這些商人也抓緊機會跟一些王國達成了商業協議。“今日,朕舉辦這場宴會,出了正式迎娶幾位新的妃子之外,還有一件極爲重要的事情,需要跟各位商量!”

這些商人在被內侍帶到書房裡來的時候,就知道,皇帝請他們來,不僅僅是要參加宴會的。當然,一些消息靈通的,或者說是頭腦轉得快一點的,此時已經猜出了皇帝找他們來是爲了什麼事情了。

“不過,在此之前,朕得首先感謝各位。”朱祁鈺的態度很誠懇,可以說,他的命運,乃至帝國的命運,都是與這些商人綁在一起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自從朕登基以來,各位給予了朕,給予了帝國莫大的幫助與支持。可以說,沒有你們,也就沒有現在的朕,沒有現在的帝國。十多年來,我們在爲着一個共同的目標,即爲了讓帝國更強大,爲了讓帝國更繁榮的這個目標而共同奮鬥着。朕從來不會剝奪其他人在爲帝國做出巨大貢獻的時候,也爲自己的謀取利益。只有共同的利益,我們纔能有着共同的目標,並且爲了這個目標,爲了共同的利益而奮鬥。所以,各位的利益與帝國的利益是綁在一起的,沒有帝國,也沒有大家,而沒有你們,也就沒有帝國的繁榮。不知道,朕說這些,有沒有問題?”

衆人連連點頭,其實,這十多年來,這些帝國的大商人都已經感受到了新政的好處,並且從帝國的巨大變法,迅猛的發展中獲得了巨大的利益。且不說帝國國內的變化,僅以他們在與國外的交往中就能看出來這種變化有多大。在朱祁鈺登基稱帝之前,準確地說,是在帝國開始全面推廣新政之前,帝國是實施海禁的,任何非官方的與海外國家的聯繫與交往都是被禁止的。所以,這些商人,要想與外國往來,都只能偷偷摸摸地進行。當時,偏居南方廣州的柴匯就是一個典型的代表,雖然柴家數十年來一直在經營着南洋的生意,不過規模都不大,而且處處都得提防着,就如同做賊一樣。後來,朱祁鈺放開了商人的手腳,並且出臺各種各樣的政策,鼓勵帝國商人去海外發展,並且賺外國的錢。這十多年來,這些商人不但在海外都開拓了自己的市場,而且就算是到了國外,都敢挺胸擡頭地走在大街上。並且自豪地,驕傲地告訴其他國家的商人,他們是明帝國的臣民,是明帝國的商人。這不僅僅是一種榮譽,而且是利益與安全的保障!

“那麼,各位都很清楚,其實大家的利益與帝國的利益是一致的,你們即代表了帝目的一個階層,同時帝國也代表了你們。那麼。朕就需要大家都爲帝國再做一件事情,一件關係到了帝國的未來,關係到了你們的未來的事情!”朱祁鈺略微停頓了一下,犀利的目光從這十多名商人身上迅速地掃過,“這次,朕遠征回國之後,要做的一件極爲重要的事情,就是推廣紙幣,用紙幣代替以往在市場上流通的金銀。不管各位對發行紙幣是何種看法,朕只希望你們能夠認識到,發行紙幣,對大家不但沒有任何的壞處,還有很大的好處。這是關係到帝國未來數十年,甚至數百年命運的大事,希望各位都能夠明白,並且支持帝國的這一政策!”

當朱祁鈺說出這話的時候,商人們都沉默了,特別是那幾個年紀偏大的商人,都保持着沉默。洪武年間,太祖皇帝發行紙幣,對社會造成的危害他們是深有感受的。而這次皇帝提出發行紙幣,這些商人首先想到的就是,皇帝準備用這一手來集中社會財富,打壓商人,把商人的財富集中到皇帝的手裡。顯然,如果事實真是這樣的話,他們是絕不會同意的。而現在,在沒有完全瞭解皇帝的意圖之前,他們並不想急着開口表明自己的態度。畢竟,開罪了皇帝,那就是滅頂之災!

朱祁鈺也沉默着,其實他也在小心地,仔細地觀察着這些商人的態度。商人的認可,是紙幣能夠得到認同的關鍵。比起那些新興的工業資本家來說,這些商人早在朱祁鈺成爲皇帝之前,就有了自己的勢力,其中很多甚至將勢力伸入了政府之中。顯然,這些商人是因爲利益的驅使,才與朱祁鈺站在同一條戰線上的,如果雙方的利益相互違背的話,那麼這些商人會毫不猶豫地站到皇帝的對立面上去。

“其實,發行紙幣的事情,我們應該從更根本的層次上去看!”打破沉默的是柴匯,柴匯即是商人的代表,而他作爲國丈的特殊身份,也是皇室利益的代表,是兩個利益集團的交叉點。“首先,金銀在商業中,最大的價值體現其實是在貿易之中。在與國外的貿易中,金銀纔是基本的等價交換物,任何交易都得以金銀的價值來進行衡量。而且,我們可以通過控制金銀的價值,來獲得更多的好處。這一點,我們在日本就已經證實了,通過控制黃金與白銀的比價,我們在日本獲得了難以想像的好處,相信各位都從中獲得了不少的好處吧!”

其他的商人都笑了起來。帝國操控金銀比價,來打壓日本,並且從日本壓榨出更多的好處,這是非常讓人津津樂道的一件事情。在東征之前,日本是金賤銀貴,金銀的比價是一比三,而明帝國是金貴銀賤,金銀比價是一比十。後來,在帝國成立了中央銀行,並且由中央銀行來直接調控對外貿易中的金銀比價之後,帝國的商人就通過這種手段,從日本撈取了大量的好處。比如,在與日本進行貿易時,都以黃金爲硬通貨,在出口產品到日本的時候,以日本的金銀比價爲基礎,因爲實際流通的是白銀,所以日本需要拿出大量的黃金來購買帝國的貨物。相反,在進口日本的原料時,則以帝國的黃金比價爲基礎,所以日本只能獲得極少的黃金。這一進一出,帝國商人在與日本的進出口貿易之中,就只少多獲得了三倍以上的好處!

“至於在國內流通領域,其實金銀貨幣並沒有多少實際的意義。”柴匯看了周圍的同行一眼,“帝國百姓手裡使用的雖然是金銀貨幣,不過只要紙幣能夠保證自身的價值,並且以金價爲基準,那麼將金銀貨幣換成紙幣,也並不是什麼大事,最多不過是換了一種等價的衡量工具而已!”

“問題就是,怎麼來保證紙幣的價值?”這時候,一個大概六十歲左右的老商人開口了,“如果無法保證紙幣的價值,那麼紙幣就有貶值的可能。不管怎麼說,金銀是不會貶值的,不管在什麼時候,金銀都是貴金屬,有自身的價值。如果紙幣的價值得不到任何的保證,那麼紙幣貶值的結果,就是讓大家都變得一無所有!”

朱祁鈺看了那個老頭一眼,說道:“這一點,各位大可放心。朕可以擔保,如果你們不相信朕的話。可以由帝國政府出面擔保,並且制訂相關的法律法規,以保證紙幣的價值!”

“陛下,其實我們並不是這個意思!”一箇中年商人見到皇帝有點氣憤的樣子,連忙出來圓場。“這麼多年來,陛下對我們恩重如山,我等能有今日,都是陛下的賞賜,我們怎麼會懷疑陛下呢?而且,我們關心的都是帝國的未來,如果在紙幣大量流通之後,再大幅度貶值的話,那麼帝國百姓的生活將苦不堪言,到時候,吃苦的是百姓,遭殃的還是帝國!”

“那麼,各位,你們認爲朕還能活多少年?”

衆人一愣,立即都從椅子上彈了起來,然後跪在了地上,齊聲說道:“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祁鈺苦笑了起來,說道:“朕是活不到一萬歲的,不過,至少還能活上個三,四十年吧。既然你們都相信朕的承諾,那麼,在這裡,朕可以向你們做出保證,只要朕還是帝國的皇帝,還是帝國的天子,那麼,紙幣就絕不會貶值。而且,各位如果不放心紙幣的價值的話,隨時可以到銀行去把手裡的紙幣兌換成真金白銀,朕絕不會爲難你們!”

當然,這時候,大部分的商人都已經聽出了這話的輕重。皇帝的態度是非常堅決的,他們根本就沒有選擇。那些可以兌換的話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即使不用猜測,他們都很清楚,如果他們今後敢把手裡的紙幣拿去兌換成金銀的話,那他們今後就別想得到皇帝的庇護,甚至會受到皇帝的打壓!

“當然,你們都應該知道,帝國的未來,就是你們的未來!”朱祁鈺說着,就坐了下來,“下個月,中央銀行正式發行紙幣。朕已經宣佈,將把皇室的所有金銀都存入銀行,並且兌換成等值的紙幣。希望到時候,各位也能來給朕捧個場,當然,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只要大家都有所表示,那麼朕也就滿足了!”

當然,這些商人是有頭腦的,皇帝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就已經很給他們面子了,如果此時他們還不知道見好就收的話,那就太愚蠢了。

朱祁鈺也沒有與這些人多羅嗦,最後叫上柴匯,就離開了書房,到了外面的花園裡面。當然,那些商人也都很知趣,在金英等內侍進來之後,也都紛紛跟着出去,到了宴會現場去了。

“陛下……”柴匯對朱祁鈺開始的強硬態度也感到很是驚訝,他原本認爲朱祁鈺會禮待這些商人的,沒有想到,皇帝竟然採取了這麼強硬的手段,簡直是在鞭策這些商人。

“坐吧,現在就我們倆了,不需要這麼客氣!”朱祁鈺先坐了下來,等到柴匯也坐在旁邊的石凳上的時候,他才接着說道,“這些商人重視的就是自己的利益,根本就沒有把帝國的利益,把帝國的未來放在心上。朕承認,沒有他們,就沒有現在的帝國。不過,這些年來,朕一直在努力地保護帝國商人的利益,並且爲他們謀求更多的好處。朕常年率軍在外征戰,難道就是爲了獲得一些國家的臣服,還有那些國王送來的公主,以及其它的禮物嗎?朕爲的就是整個帝國,也爲他們帶來了巨大的好處。這次,發行紙幣的事情,關係到了帝國的將來,這些商人不知道將自己的利益與帝國的利益放在一起,反而還心不甘情不願的,難道他們真的認爲,朕就不敢收拾他們嗎?”

見到皇帝的火氣這麼大,柴匯心裡更是驚訝,不過他轉眼一想,立即就找到了一個能夠讓皇帝消氣的方法。“陛下,其實恩威並舉纔是最重要的。之前,陛下給他們的是恩,讓他們沒有體會到陛下的厲害。這次,給這些商人點顏色瞧瞧,也是應該的,至少要他們知道,他們根本就無法違背陛下的意志。當然,最爲重要的是,必須要培養出一支能夠抗衡這些大商人的力量來!”

朱祁鈺一愣,立即把目光轉向了柴匯。接着,他反應了過來。柴匯雖然仍然是帝國最大的商人,不過在很大的程度上,他已經是帝國皇室利益的代表了。而且,柴匯這些年來也在工業方面有很大的投入,與新興的工業資本家走得很近。顯然,柴匯身上的商人特徵已經很少了。而柴匯的這番話,也讓朱祁鈺想到了另外一個數量衆多的利益集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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