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的頭腦嗡的一聲響——竟是個假人?!
那麼……真正的李雲心去哪裡了?!
他小心翼翼地慢慢從崖上退回來,以防驚動劉老道。一到了地上便當即飛身而去直入水中。先避開那些守在君山外圍的妖魔,馬不停蹄地到了洞庭邊的三河口。
三河口附近原本有白鷺鎮,道路平坦交通便利。因而他那師兄福量子假扮的昆吾子派了人守在此處,以等待他可能帶來的消息。而今終於派上了用場。
在那裡等候的是一個虛境修士,做事極認真。
李善到了湖邊便瞧見他,當即大叫:“回去通傳,李雲心不見了!”
修士對宗座叫自己等候一個妖魔帶來訊息這件事兒心中疑惑。但昆吾子的一貫權威卻叫他將這疑惑壓在心底了。此刻見了李善也並沒有輕視之意,反倒是仔仔細細地聽了。聽了之後再問一句:“只有這樣一句話麼?”
李善這才定了定神、仔仔細細地將他打量一番,道:“你來此,還有誰知曉的?”
修士平靜地回答:“我來此是宗座的機密事,無人知曉。”
李善便放下心,曉得還可以與他多講一些。就再略微思量一會兒,道:“回稟你家宗座說李雲心不見了。大概已經消失了三個時辰。他留在洞庭的是假身、足足騙了我六個時辰。我推測他應當是往——”
修士聽得微微皺眉,擡手打斷他:“道友稍等。”
隨後自袖中取出一張符籙並指祭出。符籙很快變成灰燼。然後他看着李善:“事情似乎很嚴重。我叫宗座親自來。”
李善便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這道士倒是氣度不凡。因而多問了一句:“閣下怎麼稱呼?”
道士行了個道禮:“從越子。”
便再不說話了。
李善也沉默起來。但這沉默沒有持續多久——天邊現出一道流光,昆吾子攜着烈風從天而降,吹拂得從越子袍袖翻飛。見自家的宗座到了,這道士便再行一個道禮,無聲無息地遠去了。
李善沒心思再說別的,劈頭蓋臉道:“到現在爲止李雲心已經消失九個時辰了。他在君山弄了個假身,不曉得是不是覺察了哪裡不對勁兒。”
昆吾子微微一愣,然後道:“神魂化真身?”
但很快也想到了李善此前所想的事,否定自己的想法:“不會。他是真境,分身也走不了太遠、做不成什麼事的。”
“是的。我想必然是本尊出了洞庭,你那邊竟沒有發現麼?”
“出口有道士守着,沒有發現。現在暫不說這個了。”昆吾子皺眉,踱了兩步,臉色很不好看。
他畢竟不是從前的那位昆吾子。看起來或許一模一樣,然而心境與閱歷差了許多,並不是真正的、沉穩冷靜的玄境高修。再踱兩步轉身道,“難不成是去了……石林山?”
“我也是這樣推測的。”李善道,“他此前同我說了一些話,大抵是說要叫大妖魔來圍攻渭城、好叫你們斬殺大妖。如今看大概的確是往那裡去的。但我不曉得他此前是不是已經對我生疑、那些話又是不是哄騙我的。而今之計……你要決斷。”
昆吾子愣了愣:“什麼決斷?”
李善看了看他,嘆口氣:“李雲心詭計多端,我們不曉得他到底去做什麼。他給了我們一個出其不意,那麼我們也給他一個出其不意。將局面打亂纔好再做打算。依我之見無論他在石林山那邊如何,我們都得叫他做不成事。你此前說昆吾子見到龍二睚眥似乎與他有仇怨?”
昆吾子想了想,眼睛一亮:“是了。告訴那睚眥李雲心在石林山,管他們什麼仇怨,那一個玄境大妖去了總是要生事端。這個好辦——此前我們佈下大陣要尋昆吾子的殘魂,雖不曾尋到他卻尋到了睚眥的蹤跡,我稍後就使人給他通風報信。”
“還有第二點。”李善隔着洞庭的禁制對昆吾子說,“洞庭裡的人也要一網打盡。我們此前覺得李雲心是個心狠手辣的妖魔,人皆可用、人皆可棄。但依着我幾日的觀察,他實則還是有情的。別人不說,只說他身邊那劉老道混元子——他對那老人極看重,亦僕亦友。還有他座下的那幾個妖魔,也都對他忠心耿耿,想來他也放不下他們。”
“叫他們一網成擒,拿來做人質。若是事情再生變化,也還有轉圜的餘地。”
昆吾子聽李善一口氣說了這許多,臉上略顯呆滯。隔了一會兒才嘆氣:“你這些年……究竟是經歷了什麼。已全不像是從前的你了。變得……如此果決狠厲。”
李善抿了抿嘴,欲言又止。但很快笑一笑:“現在不是傷春悲秋的好時候,我們要快些行動起來。我現在是化境的巔峰,這些日子又統領湖中的妖魔,已有了行宮。雖不穩定但勉強可用。李雲心此前帶我出洞庭時我將出口設在了外面,你們可以從外面經我的行宮來洞庭——如今湖中大妖魔只有白雲心一個,你也來,可保萬無一失。”
昆吾子愣了愣,隨即皺眉:“你瘋了麼?我雖是真境,但我這身軀卻比玄境還要強橫。我這樣的修爲從你的行宮借道入洞庭,我身上靈力必然衝擊你的內府——你的體內的靈力怎能容得下我的靈力?會叫你受重傷……或許你會死!”
李善盯着昆吾子看了一會兒,忽然冷笑一聲:“師兄,你……這些年,到底是過得太安逸了麼?!”
昆吾子一愣,茫然地啊了一聲。
便聽這李善的聲音冷且凌厲起來:“你知不知道如今是怎樣的形勢?!”
“你在道統修士天才地寶應有盡有、與世無爭,但知道妖魔是怎樣過活的麼?!這裡是洞庭,不是雲山!那李雲心是一個陰險狡詐的妖魔,也不是玄門高修!你在雲山時,覺得事情盡在掌握可以徐徐圖之,可眼下……我這幾天越同那李雲心相處越覺得心驚呀!我們從前還是低估他了!”
“他現在倘若真往石林山去了,很有可能帶回這慶國三分之一的妖魔圍攻渭城!”
“你只道他此前在洞庭裡悄無聲息地蟄伏了那麼久,安知此刻不是已經佈置謀劃好了、只等絕殺了?現在情勢已經完全失控——我們要開始決戰了!決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你忘記了那凌空子和月昀子是怎麼死的了麼?他們是不是至死之前的一刻還覺得胸有成竹事情盡在掌握?!”
昆吾子被他狂風暴雨一般的逼問迫得啞口無言。過了好半晌才低聲嘆一口氣:“好。師弟你……說得對。”
又沉默了一會兒,才低聲道:“但……不要傷了……”
李善微微一愣,旋即笑了起來。他的語氣忽然恢復平靜,緊盯着昆吾子:“好。我知道。她,那凌空子。”
她盯着昆吾子看了一會兒,慢慢道:“真尋到她,我爲你留她一命。現在,把你的人手、道統的人手,還有我們共濟會隱藏在這附近的暗線都拉起來,叫他們動起來!全部動起來!!”
“……好。”昆吾子低聲道,“我先回渭城安排些事。那邊料理妥當了……我借你的行宮,入洞庭。”
李善看着他:“速去!”
於是兩個時辰之後,一個虛境修士找到了睚眥。
而此刻睚眥還是睚眥,他並無心多生事端。他身上有神龍的囑託、同時還有些自己的意願。在不短的一段時間裡他徘徊在洞庭、渭城附近冷眼旁觀局勢的發展,因此對道統修士的到來頗感意外。
道統使者告訴他“李雲心此刻在陷空山”——到這時候,這消息已不是推測了。
某個如檀量子一般、此刻正身處陷空山妖魔之中的內線被啓用,並且很快傳回消息確認了李善的推斷。
可奇怪的是……睚眥似乎對此並無興趣。
其時他高臥在林中一塊大青石之上曬太陽,懶洋洋地盯着這自稱“從越子”的道士、打了個哈欠:“可是,與本君有什麼關係了?”
從越子微微一愣。
依着宗座的說法,這睚眥在得知這消息之後應當即刻往陷空山去了。甚至還會因爲憤怒而遷怒於自己——因爲昆吾子此前曾經伏擊他,那可是深仇大恨。因而這一趟差事實則風險極大,他是有可能被喜怒無常的妖魔含憤擊殺的。
可如今看睚眥……確全然不是料想之中的反應啊。
從雲子疑心自己漏了些什麼消息。因而站在大青石下沉默着思索了一會兒,又道:“那李雲心……據說曾在洞庭邊與通天君有齟齬。如今我們是得了消息——”
睚眥微微起身居高臨下地、奇怪地盯着他:“齟齬?李雲心?你是說我那自稱李雲心的九弟?他既是我的九弟、又是龍族,哪裡來的齟齬?嘿。你這道士……”
大妖魔危險地眯起眼睛:“莫不是來消遣本君的?怪不得你見了本君全沒個畏懼,竟是沒安好心麼?”
從越子越發摸不着頭腦,感覺事情完全脫離自己的掌控。他擡眼往西邊看了看——太陽都快要落山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