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知道,盛世堯回走過來並非是要擊昏我,而是早就發現了我右手不能動。而且連我自己都忘了,右臂上有道血口子,是之前被他劃破了抹血在手上去拿影月用的,如今血自然是凝固了。有些明白他是在按穴位,據說通過穴位的按壓,可以止血,也可以打通筋脈。
心有波動,這可能也是他讓我留在洞外的原因之一吧,老實說,現在的我右手沒法動,跟着他確實是個累贅。我用力握了握左手,不管如何,至少我還有左手能動,還能使影月刀,即便再不方便,我還有嘴巴,可以在必要時提醒他一下,絕不會單單是拖累他的。
他在對我右臂按壓一週後,不知從哪拿了布條出來,一邊包紮我的傷口一邊道:“腕骨有輕微骨折現象,這個暫時沒法治,我只能幫你把受堵的筋脈給按通了,不到萬不得已時,最好不要使用右手,明白嗎?”
我點點頭,稍稍彎曲了下右手指,發現已能動了,自然那劇烈的疼也隨之而來。
“小小,既然你選擇跟着我一起進來,有些話我必須事先給你提個醒。遇到危險時,我不可能每次都能救得了你,最主要的還是靠你自己。另外,剛纔是我給你擺脫我的唯一機會,至此以後,機會消失,後悔都沒有用,你休想再離開我,哪怕是死亡,你都別想擺脫我。”
當時我不明白他最後那句話的意思,直到很久的後來,才懂了他真正的意思。而在當下,聽他說擺脫他的唯一機會時,我有那麼一絲後悔的情緒從心頭劃過,但很快就被另一種莫名的情緒給掩埋了,總之我判斷得出來,跟着他比離開他的意願要強烈得多,所以我也沒多想,就點點頭,算是應承了他。
但沒想,他接下來一句話卻讓我哭笑不得。
“誰給你膽子連名帶姓喚我的?之前沒教過你要怎麼稱呼我嗎?現在給我立刻糾正!”
我當真是被他的思維轉移之快,給弄得措手不及又無語,怎麼如此嚴肅的氛圍,他突然心思就轉到那什麼稱呼上去了?上回糾正稱呼的記憶還很清晰,想到那一幕,我的臉色就不由得變紅,好像自那以後,再沒有認真喚過他。
其實兩個人一直都呆在一起,極少會用到稱呼的,因爲你一開口說話,基本上只能是對他說,加上眼神的提示,哪裡需要特意用稱呼來指定呢。剛纔我是急了,爲了向他表示自己的決心,才連名帶姓地喚他,等於是在向他宣告:休想丟下我一個人去。
“嗯?沒聽到我的話?”混黑的眸子逼視着我,他在堅持我喚那稱呼。最終我彆彆扭扭極小聲地喊了他“阿堯”,他才滿意地握住我右手,繼續往山洞內深入。
被他牽了走後,才發現剛纔那行進速度是他在等我,腳下步伐快到我幾乎是小跑着的,到後來直接他攬了我的腰快速前行。從行進距離來看,我估摸着是超出我們前一次所抵達的位置,手電的射程並不太遠,洞內又漆黑一片,能看到的就我與他身前幾米的範圍。
這麼走了有一個多小時,步伐才緩下來,我喘得不行,問他爲何不路上仔細觀察下,而要趕得這麼急。他起先沒回我,而是又走出幾十米後才道:“如果不走得快,很可能會被聞到怪物血腥味的湖怪而追上來。”
我一時間懵了,聞到血腥味的湖怪追上來?他意思是湖怪在洞外?可是......“你不是判斷那湖怪在裡面嗎?”他卻回我:“我什麼時候說過?”我被噎住了,回想剛纔情景,他確實是沒這麼說過,我是從他的眼神和之前的分析來推測他想法的。他又緊接着道:“湖怪是湖中之物,如何能在陸地上長時間生存?你看這洞穴的地上有潮溼嗎?”
“你是說這根本不是湖怪的洞穴,而湖怪也不在裡面,那周通他們......”
“不知道。”盛世堯很平靜地回答,“最大的可能是他們被湖怪給帶入了湖中。”他的表情像是在述說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我驚愣在原地,腦子一片空白,只能任由他攬着我往前走着路。過了好一會,纔回過神來,也慢慢想明白了一切。
在他研究人猿怪物屍體時,就發現湖怪根本不在洞內,這也不是什麼怪物的洞穴,而沒有爭鬥痕跡,是因爲周通他們三人都沒來得及進洞,就被湖怪給拖下了水,而且它一定還在附近潛伏着。這時候原路返回,划船離開會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他當下就決定放棄尋找周通三人,而繼續往洞內深入。
之所以說要我留在外面等他,是因爲他深知我性子,絕對會不顧一切跟着他進來,即使我真退縮不進,那麼他就會用之前威脅的那招,將我弄昏了帶進來。
我頓時心涼至底,聽到自己在說:“周通、劉悅和六子三人,他們對你那麼信任,你就這樣放棄了他們?”前行的身形頓了頓,只聽他在耳邊道:“在能救的範圍,我不會放棄任何一個人。但如果超出這個範圍,已經是必死之局,回去找也最多是找到他們的屍骨,也許連屍骨都沒有,那就沒有意義了。”
意義?三條人命,他用意義來衡量?
我又問:“那如果是我呢?如果是我可能被湖怪拖走了,你會不會來救?”
這次他沉默了足有十幾秒時間,才淡漠地說:“首先,我的字典裡沒有如果,我不對假設的可能作結論。其次,你這如果本身就不成立,你在我身邊,湖怪沒機會來拖走你,但如果真拖走了你,那就不存在救與不救的問題了。”
他的意思很明瞭,一旦我被湖怪拖走,那就可能是即刻斃命,他的救與不救也沒什麼區別了。很理性的答案,理性到......讓人覺得恐懼,那被義氣與莫名情緒給抹去的恐懼,又一次回到了我的身體裡,以致於我開始顫抖。
他一直攬着我的腰,顯然能感受到我在發抖,他問:“是不是後悔了?小小,我說過,在那之前,你有機會擺脫我,但現在,你沒有機會了。別擔心,有我在,湖怪帶不走你的。”
是嗎?我真的有過機會離開你嗎?盛世堯,你其實從沒想過要放開我,你那所謂的機會,只是一個虛假的幌子而已。
我幾乎敢肯定,當時我若做了另一種選擇,最終的結局也是如此。但我實在難以接受,劉悅對他的愛慕,周通與六子對他絕對的信任,他都可以這麼不帶一絲情緒地拋棄、放下。我該慶幸自己沒有被他如此對待嗎?回想之前五人跨越迷林的艱難與同甘共苦,還有在綠湖邊的放鬆,甚至我都感覺與劉悅的關係都走近了一步,可沒想只不過是兩天多沒見,就成了再也不見。
以往每一次,靠在他身旁,都能讓我感到無比的安全。可是這一次,那安全感離我遠去了,只剩深濃的悲哀與難過。腳下還被他帶動着在往前走,心裡卻迷茫之極,不知道前方的盡頭是什麼,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輪到我被他放棄。
無情嗎?心底有個聲音在否定,他不是無情,而是無心。沒有任何人能夠在他心上停留,且佔據重要位置,就連跟了他很多年的劉悅,也走不進他心,這就是劉悅那麼憂傷的原因吧。
渾渾噩噩地胡思亂想着,因爲唯有這樣,我才能不去想他們三人是如何被湖怪拖下水,又是怎樣在水裡掙扎,直至絕望的場景。這樣的渾噩,一直到盛世堯突然停下來且放開了我,才慢慢抽回意識。回神間,見他在山壁上看着什麼,我不想走近他,就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發愣。
“過來。”他低聲喚。遲疑了下,還是走了過去,到了這時候,我那些堅持顯得很可笑。走近後就着手電的光,也看向山壁,這一看把我愣住了,瞬間我就激動了起來,顫着手指指着那山壁道:“那是......那是......”
“是劉悅做的記號。”他平靜地回,“看來他們果真進了山洞。”
“那他們一定還活着,是不是?”
“活沒活着我不能斷言,但至少還有希望。”盛世堯給的是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但我也仍然覺得狂喜之極,因爲不管怎樣,這裡如果發現劉悅作的記號,就證明他們沒有受到湖怪的攻擊,活着的機率就極大了。
盛世堯說:“劉悅這個記號標識了他們在兩天前就進了山洞,我在想的是,他們爲什麼會不等足三天就進洞?”很想回他說他的話又不是聖旨,他說三天就三天啊,但到嘴邊的反駁還是換成了推測:“湖怪可能在附近,而那人猿怪又在洞口,應該是爲了避險才進來的吧。”
“不對。”他搖頭否定,“如果是避險,劉悅會在記號中做出提示,但她只留了箭頭。”
“或許......當時情況緊急,他們來不及做太多記號呢?”
盛世堯摸着那個只有他看得懂的記號道:“這個可能性不大,既然能夠有時間做記號,那多劃一筆的時間肯定會有。”這麼說來,他們是在時間充足的情形下,走入這山洞。會是什麼原因讓他們如此做呢?可以肯定的是,我們離開一天後,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