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不得從什麼時候開始,我開始追逐陸昊的身影,因爲小到兒時。但卻記得從什麼時候開始,我遠離他的,因爲那傷痛刻骨銘心。
那時我總愛埋汰敏子沒心沒肺,其實愛陸昊的那二十多個年頭,我也是沒心沒肺。正因爲這樣,等到真的痛了的時候,那痛苦就會加倍,甚至令人絕望。我幾乎是狼狽地逃離了那座城市,只想一個人孤走天涯,可沿途的風光再美麗,都化不開我心底的膿瘡。
敏子那邊出事,我被許子傑找回去,在醫院的病房裡,我與敏子緊緊抱在一起痛哭,到底是自小長到大的死黨,連命運都是如此的相同。但又有不一樣,或許敏子命不久已,但她是真的得了許子傑的愛,不像我,從頭至尾都是個傻愣子。
敏子說我戒不了陸昊這個毒癮,終有一天還是會釋懷了原諒他的。我當時笑了笑,想着將來的事誰知道呢,至少眼下我無法看着陸昊那雙愧疚的眼可以說句原諒。
義無反顧地再次踏上了旅程,假如說我沒有遇見那個人,或許真的會應了敏子的斷言。可是,當我走進那座城,就註定了路程偏離了軌道,向未知的方向而走。等到很久之後,我赫然了悟,原來一切不是意外,而是命中註定。
命中註定了我會遇見莊聿,也或者,是強大的命運在安排這一切。
那是一座小城,走了許多地方,越來越偏愛這種寧靜的地方,尋得一處景色秀麗的地,可以一坐一下午。也是奔走了近半年,覺得累了,就想要停下腳步歇一歇,於是就租了個小屋,決定待上兩月。
遇見流氓,是獨身女子在外最糟糕的事。近一年的時間漂泊在外,除了遇到點盜竊這類的小事,都是無風無浪而過,讓我懈怠地以爲世風良好。然後,就有了現在的惡果,被三個小流氓堵在無人的巷子裡,索要了我身上的財物後,還對我起了色心。
這時候,十分懊惱自小在大院長大的,怎麼就沒跟敏子學上那麼幾招呢,平時總是秉持君子動口不動手,對敏子那種拿拳頭說話的言論還嗤之以鼻,只有臨到這關頭了,才發覺拳頭其實很重要。可就我這素質,就算學兩招也是三腳貓功夫,一個女人對付三個大漢是爲一個字:難!
我在愁思是否亮一嗓子喊救命,附近的居民聽到的機率有多少,會見義勇爲的又有多少。如是想了,也的確如是做了,下場就是人沒喊來,一把彈簧刀橫在了我脖子上,還將眼前三個滿臉橫肉的男人給惹怒了。哀嘆世風從來就沒良好,只有日下,就連這種民風淳樸的小城市,見義勇爲者也沒了,誰都會掂量掂量做一件事的後果與好處是什麼。
隨着男人猥褻的靠近,身上外套的鈕釦在一粒粒解開時,我一咬牙,打算跟他們拼了。士可殺不可辱的道理,是跟敏子學的,即使曾經覺得挺傻帽的想法,但這時我也不能這麼輕易就範了。老天爺是覺得我還不夠倒黴,在心傷修復得差不多時,再橫來一刀是吧。
事情總是沒到跟前時,不會想到有一天也是這麼膽大,敢把脖子往那刀刃上抹。血痕出來的瞬間,那三個流氓也是愣了,他們劫財劫色,是沒想過要劫命的。都說這種人,最怕的是不要命的人,今兒我就打算把命擱在這了,看誰狠得過誰。
可就在我被怒火燒紅了眼時,突然一道頎長的黑影跑進了巷子,都沒看清來人,就見他與那三個流氓扭打在了一起。是我太過悲觀了,到底還是有願意見義勇爲的人。只是以一敵三,那三個流氓身形都不小,我在旁捂着脖子上的血痕,看得甚爲膽戰心驚。
當刀刃入肉的聲音傳來時,我心下一咯噔,暗道不好,立即就見地下有血滴落。不用說,是那黑衣男人的,如此下去不行,天已經暗下來了,也不管脖頸處的傷,跑到邊上抓起兩塊九五紅磚,看準一個背對我的流氓腦袋就敲了下去。這一下我是下了死力的,所以那人一聲慘叫,直接就栽倒在地上了,本還在與好心人撕斗的兩個流氓聞聲迴轉頭。
“還不滾?信不信我殺了你們?”我尖利了嗓音怒喝。
相信一定是這一刻脖頸流着血,手拿板磚,一臉狠色的我太過懾人,以至於那兩個流氓互看了一眼後,起身拉起被我敲倒在地的人逃竄而走。
巷子裡一下就靜謐了,就着月光去看倒在地上不動的男人,我很是害怕,也不知道剛纔那會他被紮了幾刀。這人也真真是癡膽大,跑來救人怎麼也得拿個武器什麼的啊,就赤手空拳趕來了。
輕喚了聲:“誒,你怎麼樣?”
悄無聲息,一動不動。心裡越加驚懼了,不會是......死了吧?再不敢遲疑,把板磚往地上一扔,俯下身去翻動那人,等人翻轉過來後,大吃了一驚,透過月光可見那人的眉眼被半長的發給遮蓋,可是明顯血在順着臉頰滑落,好似他的頭部破了,濃郁的血腥味立時襲來,但見胸口還有起伏。
我嚇得連忙去摸手機,卻發現手機被剛纔的流氓搶走了,這可怎麼辦纔好?此處是個小城,規格等同於鎮,離鎮醫院很有一段距離,如此夜裡連個車輛都難見,我要怎麼送他去醫院?沒有辦法見死不救,俯下身把人拖着出了巷子,一眼望過去,只遠遠見到一兩個人在騎着電瓶車飛馳而行。
嘆了口氣,也怪自己選了個“好地方”,確實夠清靜的。
咬着牙把人拖到了租的小屋門口,在開門前,又去探了探他的呼吸,還好,並不算太虛弱,可能是看着恐怖,傷並不是太重。等把人拖進屋中,擱到老舊的沙發上後,我立即去翻來醫藥箱。剛纔就粗略看過了,他身上的除去腹部有血跡外,就是頭部,所以兩相取其重,決定先給他處理頭部的。
捋開他額際的發,我微微一怔,此人容貌真可算是清俊,即使是雙目沉閉着,也難遮他的氣度。一聲呻吟喚回我神智,連忙搖去腦中奇怪的想法,這時候去關注他好看不好看幹嘛呢。連忙用布輕輕擦掉他額頭與臉上的血跡,發現是他額頭上方的頭皮裡有傷,應是磕碰在地上所致,並非被流氓用刀扎。這相對而言算是幸運了,用雲南白藥替他敷了後,就用紗布給貼上了。
再來是腹部那一刀,相信導致他昏迷的應該是這,即使他穿得是條黑褲子,都能看到明顯的血跡在滲透出來。我並不是醫生,也不是護士,能做的就是爲他腹部用同樣的方法敷上藥。等一切搞定後,才意識到自己脖頸疼得不行,這纔想起自己也是受了傷,對着鏡子照了下,血痕清晰,但已經不再流血了,當時雖然是發了狠,但還是留有餘地,所以傷口看着恐怖,血流了滿脖的,但倒是不太嚴重。
瞥了眼外面躺在沙發上的人,略一躊躇,進臥室拿了衣服到洗手間去換。等換好出來,不由愣住,那本是昏沉的男人竟然是坐了起來,聽到這邊動靜,扭頭看過來。
頓時,我被那黑茫的目光定在原地,說不上來那是一種怎樣的目光,就是有那麼一瞬的錯覺,彷如墜入了一個幽深之境。直至那視線轉離,我才從魔咒中解脫出來,真沒想到他會這麼快就甦醒,剛還在愁要怎麼把他送到醫院去的。連忙走上前詢問:“你覺得怎樣?能不能站起來?我立即送你去醫院。”黑眸再度擡起看過來,這次倒沒剛纔的錯覺,就是有些侷促。
隔了數秒,才聽他低聲開口:“不去醫院。”
在我的錯愕中,他又補了一句:“暫時就在你這裡養傷。”我恁是沒從驚愕中緩過神來,等恢復神智時,他躺回了沙發內,閉上眼沉睡了。
基於他是傷患,還是爲救我而受傷的,沒有立場去喊醒他。可是爲什麼覺得他講話的口吻是理所當然呢?這個問題,我糾結了好一會,最終只能暫時這樣。事實上小城的晚上很少有車輛,現在趕去醫院也確實不實際,只能祈禱他的傷沒有反覆,能夠捱到天亮。
理想主義總是好的,但現實總是相反的。半夜聽到臥房外傳來砰的一聲,立即從半夢半醒中驚醒過來,腦中短暫空白,很快就想起外面客廳沙發還躺了個陌生男人。連忙披上外套,走出臥室,卻見那人已經從沙發上翻倒在地,上前一探,發覺他在瑟瑟發抖。
不好,傷口感染引起高燒了!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人再度拖上沙發,立即又去拿來醫藥箱,解開紗布後發現傷口有點發膿跡象,如此情況真的不是我能應付了。湊近了他輕喚,可是他好似燒糊塗了,根本就喊不醒。
無奈之下,我仍是隻能自行想辦法,替他換了新藥,再用毛巾給他敷額頭,換了一趟又一趟,終於在天亮前燒退下去了。我則幾乎整夜沒睡,累得渾身骨頭都痠痛,進到臥房,趴倒就睡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