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寡的目光掃了我一眼後,盛世堯低頭摸了根菸出來,點着了火卻沒放嘴邊吸,任由那煙徐徐繚繞,他說:“當看到你去鎖店買兩把防盜鎖時,我就知道你想幹什麼了,筆記本和白紙確實是我事先放在那的。你一定不知道,劉玉坊的每一個房間,都裝有隱形監控攝像,這攝像還帶有藍光技術,即使不開燈,反射到終端的成像也都是清晰如白晝。所以從你進門那刻起,你所有的舉動都在我眼皮子底下,現在知道我當時在哪了嗎?”
我感覺冷汗又冒出來了,而且是撲簌簌地滾落而下,以爲神不知鬼不覺的做了回小偷,結果從頭到尾我都無所遁形在他眼下。提醒到這樣我還不知道他在哪,那就真腦袋秀逗了,他當時就在我住的那個房間!這人一定讀過心理學,把人的心理揣摩到淋漓盡致,在我接連闖了兩個空房後,緊張度沒進去時那麼強了,從而產生了懈怠,加上時間的不允許,我一定是選擇想要探秘的他的房間,而放棄自己曾住過的那間。
他就利用我這個思考的盲區,偏偏就坐在我那房裡,觀察着我的一舉一動。
“如果我打開了最後那間房的房門呢?你會事先躲開嗎?”
盛世堯反問:“我爲什麼要躲?”
呃,我被噎住了,是啊,他爲什麼要躲?偷盜入室的是我,該躲的是我,他要真來個翻臉無情,只要一通電話,就把我送進局子裡面去了。也就是說,當時因爲一念之差,就錯過了與他碰面的機會,然後迂迴環繞了半天,自己在那獨自糾結。
真不知道我是該扼腕頓足,還是苦笑。弄了半天,我仍然沒翻出他的掌心,只不過這次覺得無力之餘,還有一點小小的竊喜。不管出於什麼原因,至少找到了與他的一點聯繫。
沒等盛世堯發問,我就抓住機會,將原本想對他坦白的故事,沒有保留地陳述了出來。故事其實不長,但爲了講清楚前因後果,說得比較詳細。
事情的起源其實是因爲外婆的奇症,但追溯前事,必須講到外婆生病前。我是外婆接生的,據外婆說,媽媽生我時難產,生完我之後就去世了,至於父親,從未聽外婆提起過。梅姨是外婆收養的孤兒,當時我還在襁褓中,外婆是想給我領個伴回來,但到了孤兒院,我卻一把揪住院裡最大的孩子,也就是梅姨的衣服,直往她身上拱,當時梅姨已經有十五歲了,再過一年,她就得離開孤兒院了。
從那天起,梅姨就加入到我們家中。我在外婆與梅姨的呵護下,四平八穩的長到了十一歲,外婆在那一年出事了。將外婆送進療養院後,梅姨沒有放棄尋找救外婆的方法,甚至連偏方都用了,但一直沒有起效。這樣過去三年,我某天放學回家,遍尋不着梅姨,就想她是去了療養院,於是也揹着書包趕過去。
趕到那邊,剛要推門入內,忽聽裡面傳來說話聲,我一時好奇就推開門縫往裡偷看,發現是梅姨一個人在自言自語,也不算是,應該說她是在與外婆說話。這在以往偶爾也會見到,但這次她的神色很是嚴峻,側耳聽了會,我覺得很懵懂,就推門走了進去,直接問她:“梅姨,你剛說‘要是能找到黃興元就好了’是什麼意思啊,那個人是誰?能救外婆嗎?”
梅姨很是吃驚,問我怎麼知道的,我指指門口說剛纔進門前聽到的。她顯得很懊惱,呵斥我說小孩別問大人的事,但我向來就不懼她,所以就一直纏着她問原因。最後被我纏得沒法,只好告訴了我其中內情。
她說外婆的症狀問過很多人,都說可能是中邪失了魂,要救外婆就得找會收魂的人。這種旁門左道的邪術,說出去沒人會信,但在求醫無門後,梅姨不由漸漸相信了,她曾聽外婆早年提起過一個叫黃興元的人,說那人很邪,但卻有些真本事,會替人收魂。
我聽了後很興奮,這是長久以來第一次聽到能救外婆的方法,於是就問那黃興元在哪,馬上去把人請過來試一下。但梅姨卻搖頭說不知道,說外婆只提起過一次,以後再沒提過,她當時聽了覺得害怕,也沒敢多問。
這個事就在我心上留了陰影,我時時刻刻想着要怎麼找到那個叫黃興元的人。幾度想輟學了外出尋找,但都被梅姨制止了,一直到十六歲那年,我留了封信給梅姨,一個人離家出走去附近城市,這次旅程很短,不過兩天,我就被梅姨找到了。她劈頭蓋臉把我罵了一通,我正值叛逆期,脾氣又倔強,死不認錯。
等我第二次又悄悄離家後被找到時,梅姨向我約法三章,同意我外出找人,但必須是在成年後,也就是滿十八歲,而且還只能寒暑假,不能影響學習。也不能一個人偷偷跑出去,必須在得到她同意後才能出門,外出時間不能太長,最多一個禮拜就得回來。還有一個要求是,讓我去報學防身術。
於是我學防身術學了兩年,十八歲起,開始了一個人孤身尋人的旅行。從最初的一週到一月,慢慢延長到整個暑假都在外奔波,不用說,中國之大,這樣盲目尋找無疑是大海撈針,而且我不可能逮着個人就去問你是不是黃興元。我走南闖北,遊走在民間茶坊裡,試圖從閒聊人羣的口中得知一些不爲人知的故事,尋找到可利用的訊息。
那時我已不抱希望能找到黃興元,但既然判斷外婆是中邪,往那上面打聽總沒錯。大城市文化太過世俗商業,人們茶後飯餘談的都是生意經,於是我開始轉戰小城市。說是找了七年,其實真正意義上的尋找,是畢業這兩年後開始的,我絕大多數時間都出遊在外,回家最多一個月,就又會遠行,所以梅姨對我意見非常大,又拿我無可奈何。
到後來,我出遊的意義也不光是爲尋找黃興元了,而是想通過踏遍各座城市的角落,去尋找醫治外婆的方法。所以我的重心除去探聽邪術傳聞,還在打聽一些偏方,尋找醫術高明的老中醫。遇上盛世堯,是我始料未及的事,當時覺得自己是倒了大黴才碰到他,可在桂花事件後,我就不由狂喜了。
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接觸到邪術這方面的事,而被認定爲神棍的黃大仙同姓黃,是巧合還是那個人就是黃興元?不管是真是假,我都必須去求證,這就是我爲何到了堀城後冒險逃跑的原因,其實當時我是想跑回桂花她娘那問清那黃大仙的地址,沿着那條線索查下去。可我沒跑得了,但很快就發現沒跑得了也不是壞事,在杜老闆那我又一次聽到了黃大仙的名頭。更在後來一連發的事情後,還見到了黃大仙本人。
在發現黃大仙如此年輕時,我心裡是失望的,因爲據梅姨打聽來的情況分析,那黃興元能被外婆提起,最起碼得有四五十歲,而眼前那個長得平淡無奇的人,卻三十歲不到,總不至於他在十來歲就成名爲人收魂吧。
失望終止與旅館裡發生的那次魂音事件,我是被魂音操縱的當事人,最能感受到那邪術的厲害。不管黃大仙是否是那黃興元,至少他會魂術是肯定的了,不知道他爲何把矛頭指向了我,但爲了外婆,我決定冒險。
快餐店門外,我其實有看到男扮女裝的黃大仙襲擊六子的全過程,當時我選擇的是遠遠看着,並未聲張。黃大仙在打昏六子後就感受到了我的目光,與我對視了足有五六秒,他朝我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就帶着李先生揚長而去。我讀懂那笑容的意思是,後會有期。
那時起,我就決定跟在盛世堯身邊了,因爲不擔心找不到黃大仙,他一定會再找上門來,而以我的道行,連人家小拇指都及不上。唯有依靠盛世堯的強大做掩護,等待時機,而這時機來得很快,九寨溝之行立即就讓我碰上了。
說是預知也罷,是女人的直覺也罷,總之當我踏進九寨溝時,就感應到黃大仙就在周圍的某處。所以當出現酷似妙妙身影的藏族姑娘時,我其實並沒如表面表現得那麼激動和急切,已經猜到那可能是黃大仙引我的餌。
我又如何會傻到真信一個不熟悉的人,隨隨隨便就跟了去找人呢,在東明假裝回憶出寨裡確實有那麼一位姑娘時,我心中已明白這個小夥是黃大仙的人。因爲我跟他形容的相貌根本就不是妙妙,短髮也說成了長髮,他居然也能記起人在哪,分明就是設計好的。
果不其然,我在那個藏民家中,看到了黃大仙。我並不急着表明態度,而是與他周旋,想從他的話中得到更多的訊息,另外我在來之前就有了打算,最好是尋機將人拿下,那樣也便於談後面的事。可是沒想到黃大仙讓東明在酥油茶中做了文章,我反被受制,在躺倒霎那,我對黃大仙無聲說了三個字。
他面色變了幾變,摒棄旁人,問我如何會知道他名字,說黃興元這名字已有很多年沒用過了。我考慮了下,講了外婆的名字,他顯得很吃驚,將我上下打量,隨後說:“難怪覺得似有些熟悉,原來是故人的外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