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塔林的戰鬥力十分出色，甚至可以說是驚豔。
他與曲緣約定好相向而行，保護着裂萌號激戰了一整天。
當他們與廬山號匯合時，暗物質雷達幾乎完全被紅色巨霧層層疊疊地填滿，唯有一串細密的點線，代表着廬山艦隊。
“不是說就剩廬山號了嗎？”裂萌號與廬山號保持並行，驚奇地看着這支雖然破敗，但依舊有八千戰艦編制的艦隊。
曲緣淡淡地回答：“其他都是空殼子艦隊……”
“空殼子？我們早就嘗試過了，虛空怪物可不會浪費這麼多力量，去追逐一個空殼子。”裂萌茫然，這套路又不是沒用過，哪裡可能吸引六百萬虛空大軍？
曲緣說道：“原來你們試過了？是，單純的空殼子艦隊沒用，虛空的重點是消滅人口。”
“但是在一次次的斷後中，我們的船員越來越少，牽制的虛空大軍也越來越小。”
“爲了能牽制吸引更多的敵人，我們通過人工生成，複製了每一個船員。”
裂萌詫異道：“這有什麼用？複製人是沒有靈魂的。”
造人有兩種方式，一種是在儀器裡，提供母體所需的一切，自然培育幼崽。這種方法，幼崽會完成一個正常的生長週期，比如人類需要孕育一年，那麼就老老實實地培育一年，頂多通過技術催熟快上一兩個月。這種方法的造人，是有靈魂的。
第二種，純粹的複製，利用微觀合成技術，用完全一樣的物質拼出一個人來，相當於3D打印一個生命，勝在速度快，可以批量生產。但這種技術的產物，沒有靈魂，哪怕有非常發達的大腦，也會缺失重要的創造力，以及‘自我’的概念。
曲緣凝重道：“是的，沒有靈魂，但總要嘗試啊……”
“複製了數百萬人後，虛空依舊只有一小股怪物追擊我們，至此確定虛空是以消滅我們的靈魂爲第一目標的。”
阿塔林將自己殘留的全部能源，傳輸給廬山號，並忍不住說道：“當然了啊，他們消滅人口的目的，是因爲我們會神識力合擊。沒有靈魂，就沒有神識力。”
曲緣點頭道：“所以我們又進行了第三次常識，讓人類的靈魂，與動物的融合。”
“嘗試多次後，我們完成了三萬個成功案例，它們寄宿於太空雞體內，可以快速的自然繁殖。”
“只用了三十天，我們就養殖了超過六千萬只含有人類靈魂的雞。”
“什麼！”裂萌錯愕。
衆人倒吸一口涼氣，這可是禁忌實驗。
“你這麼做，不就是殺人嗎？就算你成功融合，那也是個死人。”餘沫朔痛苦道，他沒想到曲緣會做出這種事。
其實這個實驗早就有人做過了，證明智慧生物與非智慧生物，不是一種靈魂，強行合成，就好像鑽石與石墨融合……
雖然都是靈魂物質，雖然質量也一樣，但完全就是一個第三類的東西，破壞了前兩種靈魂的結構，等於抹殺了人類與動物的自我意識。
三萬個成功案例，相當於殺了三萬個人，還要算上失敗案例，曲緣豈不是等於把剩下的船員，都殺了？
對於他殺人的指責，曲緣沒有任何反駁。
蘿娜嘆息道：“大家是自願的……”
餘沫朔激動道：“但這毫無意義啊！雖然人與動物的靈魂量等同，但內稟屬性不同，虛空不會認的，能夠分辨出來。”
飛船裡裝一大羣雞，就能忽悠虛空？要有這麼簡單，他們各個文明何至於有如此慘烈的犧牲？
然而曲緣低沉道：“人本就是動物進化而來的，在靈魂層面，相當於某一天，動物繁衍的後代裡，觸發了某種條件，靈魂裡多出了智慧靈魂所代表的內秉屬性，從此之後，其後代的後代裡，靈魂都會包含這個屬性。”
“我們犧牲船員，讓太空雞的靈魂裡，具備了智慧靈魂的特徵，又利用太空雞超速繁殖的特點，成功吸引了六百萬虛空大軍。”
餘沫朔都懵了：“成功了？這不可能！”
“不同品質的靈魂，就是殺死融合的雙方！誕生的不過是第三類的，毫無意義的，沒有任何知性的，活着的死人！別說使用神識力，就連動物的本能都喪失了，如同植物人！”
曲緣幽幽道：“是的，首長，你說的都對。”
“但虛空，不知道。”
“這……”餘沫朔愕然，這是禁忌實驗，他們終究是沒有嘗試過的，難道真的能騙過虛空？
曲緣說道：“虛空纔不管他們能不能正常生活，虛空只在乎這些靈魂，能不能參與神識力合擊。”
“在虛空的角度，這就是個全新的，未知的，包含智慧靈魂要素的星空側種族。”
“可正是因爲未知，虛空無法確定這種新東西是不是也應該消滅掉，所以便一概追殺，寧殺錯，不放過。”
衆人啞然，原來是這樣。
是啊，他們知道這種靈魂沒有用，別說神識力合擊，連正常的動物生活都做不到。
可虛空是完全有悖於星空側文明的存在，在他們眼裡，星空側任何智慧種族，都是一樣‘怪誕’、‘混亂’、‘稀巴爛’的東西。
就好像他們看虛空，也感覺虛空生物一個個長得一樣……
什麼正常生活，都是不正常的。一羣雞癱在那裡，靠管子苟活，和一羣人在戰艦裡走來走去，都叫‘星空側物種的怪誕生活’。
宇宙種族萬千，什麼樣的生活習性的都有，虛空必然不是根據這一點來判斷，他們肯定是從靈魂本質品類來分析。
人雞融合的靈魂，固然稀爛無用，但至少包含了智慧靈魂的內秉屬性。
大家知道這種結構混亂而無意義，但虛空卻不確定這玩意兒能不能神識力合擊，自然一概殺之。
“你們竟然成功欺詐了虛空……”
餘沫朔呢喃着，意識到廬山號的所作所爲，可以福澤全銀河！甚至更多。
這對於對抗虛空的作用，是巨大的！是戰略性的。
曲緣嚴肅道：“所以我還是連上了通訊平臺，在得知有你們這樣的友軍在附近後，果斷趕來。”
“裂萌號，你們迴歸時，帶上一批雞種，以後方的科技，大規模養殖‘廬山雞’，所有文明都用得上。”
裂萌號上的諾母人，又激動又難受。
有了這批獨特的物種，每個文明都可以派一支空殼子艦隊，利用大量的‘廬山雞’來吸引虛空，消耗的將只是資源，不知道能少死多少人。
以各個文明的養殖技術，可以將雞子取出來體外培育成蛋，一隻太空雞從蛋變成雞，再到能下蛋，只需要十五天。繁殖速度雖說不能算是最頂尖，但考慮廬山號的條件，這已經是飛船上最好的素材了。
同樣的禁忌實驗，各個文明不需要再做了，廬山號已經把這個策略的犧牲都承擔了，每一隻雞都是這羣犧牲者的靈魂後裔。
阿塔林凝重道：“你們融合這種靈魂，犧牲了多少人？”
曲緣脫口而出道：“兩百六十五萬零四十二人。”
“成功案例，都是在最後兩組裡出現的，爲此我們前期幾乎是毫無希望地在投入。”
他說的有零有整，讓衆人倒吸一口涼氣。
兩類靈魂融合，失敗率確實高，搞不好就是兩個靈魂都毀滅。能成功穩定寄宿於一個物種內，也是非常罕見的情況。
很難想象，在前期毫無回報的情況下，一個個船員選擇以這樣的方式死去，是抱有多大的覺悟。
這在任何文明的內部，都是不可做到的。
首先這是有統一力儀器才能做的，其次這是非常禁忌的實驗，再加上前期沒有任何回報，等於白白死掉兩百多萬人，去拼一個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的猜想。
沒有誰會這麼幹，除非處於十分極端的情況。
恐怕也只有廬山號這種已經抱有必死覺悟的孤軍，纔會敢於做這種事吧。
正常的艦隊，哪怕已經打算死了，也不會這麼做，最後定然是酣暢淋漓地戰死，收穫榮耀。
但是廬山號，不是受到命令去送死的，而是在所有艦隊都避戰的大環境下，意識到正確的抗擊方式，違抗軍令成爲了黑暗虛空裡的孤軍。
這是一支擁有很高主觀能動性的部隊，他們從一開始，就是在用生命去尋找和嘗試種種對抗虛空的辦法。
他們已經不止於抱有必死覺悟了，而是抱有了可能成爲罪人的心態，勇於去嘗試一切。
所以，恰恰是這樣一羣人，纔打破了禁忌，打破了常規，做到眼下的奇蹟。
他們的犧牲將使得無數人不在犧牲，每一個文明，都應該記住這羣赴死者。
“廬山號！請返航！”餘沫朔爆吼道。
此時一切工作準備就緒，廬山號的尾部，時空異常扭曲，一顆蟲洞誕生而出，首先將尾部追隨的一艘護衛艦吞沒，那是空殼子艦隊中的一員，裡面包含了大量的雞仔。
緊接着廬山號開始減速，蟲洞撞向後方的裂萌號。
這不是廬山號的主動減速，而是被虛空力量拖拽。
因爲廬山號以及所有艦體的光都消失了，持續的曲率加速進程結束，彷彿整個艦隊喪失了最後一絲能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