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陸喬斐是有些被嚇到了,作爲一個動口不動手的知識分子,他從來沒想過這種一言不和擡腿就踹的橋段只該發生在兩個大老爺們之間啊。現在這個畫風不對啊,需要人鬥智鬥勇解救的妹子變得這麼厲害簡直是他生平所僅見啊。
海邊這地真奇怪,人人都往海里跳,吃頓大餐像狗貓,妹子敢把場子挑……莫名其妙地,陸喬斐就編了一段順口溜出來。
現在,這個挑場子的妹子看着他——面前的餃子盤。
陸喬斐立刻非常有紳士風度地把一整盤的餃子端到了沈何夕的面前。
“你喜歡吃餃子麼?”沈何夕問這個帶點書生氣的男人。
陸喬斐用手指指了下自己:“我麼?還好。”
沈何夕又問他:“那你覺得這種餃子你會喜歡吃麼?”
陸喬斐仔細端詳了一下這盤餃子,賣相比那些奇葩的“海鮮大菜”是好多了,他剛想點頭就在女孩兒似笑非笑的目光裡頓住了。
嘶……剛剛沒有和她好好聊天的傢伙還在地上趴着呢。
陸喬斐認真想了一下,很委婉地說:“餃子……想要做的難吃其實也不容易吧?”
這倒是,水餃這種東西能在北方大範圍的普及,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它能夠一次搞定一頓飯需要的面、肉、菜,只要餡料裡面的食材搭配沒有達到反人類的地步,只要再放點鹽包進面裡,那這個餃子基本就是能吃的。
但是這盤僅限於“能吃”的餃子居然敢掛上沈家的牌子,冒充她哥哥的手藝她爺爺的名號,那就是直接觸及了沈何夕僅有的兩片逆鱗,也就怪不得她如此爆發了。
沈何夕輕輕笑了一下:“這種餃子皮看起來像是泡漲的浮屍,餃子餡裡全是垃圾桶下腳料的東西也敢說能吃?兄弟,你牙口不錯啊。”
浮屍……垃圾桶……下腳料……聽得清楚她說話的人幾乎都在瞬間對他們面前的餃子產生了心理陰影,有兩個人甚至迅速連人帶凳子後退了兩下。
被她這麼一形容,陸喬斐也覺得這盤餃子簡直是令人作嘔,另外,他覺得自己應該讓那些說自己毒舌的人都來看看,這纔是毒舌好麼,分分鐘把食物變成垃圾啊好麼!
陸喬斐默默地把餃子盤放在了地上,用實際行動表示自己的牙口其實只是一般的不能再一般的普通人水準。
聽說有人來砸場子,飯店裡的所有員工幾乎都跑了過來,沈何夕看着那個五大三粗衣着邋遢的廚子,腳上的力道又重了一分。
“光是衛生條件,只要舉報了就足夠你們喝一壺的,且不說你們這是開的酒樓,起碼咱得保證廚師做的菜客人吃了不會拉肚子吧?”
看見那個廚子沾滿了油污的袖口和已經看不大出本色的制服,所有的遊客都覺得自己想吐。
包括陸喬斐。
老闆還被踩在別人腳底下,這羣人沒有起到應有的震懾效果反而受到了旁觀羣衆們的指指點點。
明明看起來很纖瘦的小姑娘偏偏不知道哪裡來的怪力,腳踩着一個橫向比例比她多兩倍的男人幾乎完全沒有壓力,不僅如此她的表情淡定地好像完全不是在打架一樣。
讓對方的所有人都覺得有點胃疼。
“那個廚子,你是本地人麼?”她用手指指了指那個大廚。
那個大廚愣了一下,這邊的衛老闆突然發出了一聲嚎叫:“他是本地人!別踩了!”
“你們最好我問什麼就說什麼,不然我生生踩斷他骨頭也不是做不到。”
衛老闆又發出了一聲慘烈的嚎叫。
“你是本地人,幹廚子有年頭了吧?”
那個廚子立刻點頭稱是,不敢再有一點的猶豫。
“以前是在哪家做的?”
“以前在海珍樓幹過跟刀,後來自己開了小飯館……黃了。”大廚看了一眼他們老闆,小小聲地回答着。
“海珍樓出來的,那你應該知道沈家的餃子吧?”
“知、知道。”
到了這個時候,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了。引發這場紛爭的問題就出在他們假冒的沈家餃子身上。
至於麼,就是一盤餃子,瞪着被陸喬斐放在地上的餃子,衛老闆有些想哭。
沈何夕繼續問那個廚子:“那你知道沈家人的性子麼?”
“不、不知道。”去沈家買餃子的來賣是他以前的工作夥伴告訴他的,他爲了討好新老闆就趕緊獻計用沈家的餃子來作爲酒樓的賣點。
作爲大廚,老闆買了沈家的餃子回來再用自己的餃子假冒的事兒,他怎麼可能不知道,不過是覺得沈家再橫也不過是個小館子,再加上假冒僞劣的事兒多了也不差他們這點小手段。
誰能想到區區餃子居然真的能惹到煞星上門。
沈家人的性格,那是什麼東西。
沈何夕笑了笑:“那我今天就來給你們長長記性。”
腳上猛然用力,在那個倒黴老闆殺豬一樣的哀嚎聲裡,她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凡承沈家之人畢生工於廚藝,頭可斷,不可斷明理忠貞之志;骨可碎,不可失沈家五味調和之道。”
背的時候,她不自覺地就想起了爺爺做菜時的隨性、哥哥做菜時的專注,甚至還有大爺爺做菜一板一眼的全心投入,這些人的態度如果想用一個詞就能高度概括,就是虔誠。
這樣的虔誠,如何能被這種財迷心竅連做菜本心都沒有的人輕易地仿冒和抹黑?
“你覺得你能做到哪一點,能讓你來假冒我們沈家的餃子?”
那個大廚躲避着她的目光,嘴裡猶自不服氣:“不過是一盤餃子,被捧了這麼多年還真成了寶貝了……”
話剛出口就被他旁邊的兩個人堵住了嘴。
大哥,老闆還在人家腳底下呢!
女孩笑了:“井底之蛙,難怪從海珍樓出來還能淪落到這種地方。我就告訴你,爲什麼我們家的餃子能被人捧這麼多年。”
沈何夕當着所有人的面開始讓這些招財大酒樓的員工給自己拿東西。
“做餃子皮的一套東西,再來兩隻活的蝦虎,紫莧菜一點,再來一口鍋一點清水。”
陸喬斐傻眼了,怎麼突然就從武打片變成烹飪展示了?
幾個導遊開始招呼客人們離開,可是沒幾個願意走,讓他們吃這種貓狗不吃的東西現在還不讓他們看熱鬧,遊客們的不滿都寫在臉上了。
麪糰是現成的,沈何夕拿捏了兩下又重新揉制了一遍,紫莧菜放在水裡煮了一下,紫紅色的液體調和了一點麪粉就變成了粉中帶紫的漂亮麪糰。
導遊們也不敢再惹事兒,只能任由客人們圍觀這個女孩兒腳踩着一個人包餃子。
這家酒樓的肉餡兒沈何夕看不上,踩着他們家的老闆讓他們重新炒了雞蛋碎和韭菜過來,蝦虎用剪子減掉兩側的邊,再用手指剝掉上下兩邊的殼子就取出了完整的蝦肉。
蝦肉切成小丁,搭配着雞蛋韭菜調味,往一個方向不停地攪拌,讓蝦肉和雞蛋充分地混合。
粉色的麪糰在女孩兒漂亮精緻的手指之間被揉拉成了細條狀,細條扣在餃子皮上慢慢蜿蜒成了人們看不懂的花樣。
陸喬斐也曾經走南闖北過,江南的精巧點心他也嘗過,也見過人做過,但是不知道爲什麼,看着這個女孩兒神色平靜地擺弄着麪糰,總讓他覺得是神色間透着一股狠勁兒。
粉白相間的餃子皮上輕輕放上一點綠色爲主的菜餡兒,餃子並不是像往常那樣包起來的,而是被沈何夕用手指拉扯着麪皮,讓粉色與白色的麪糰在餃子的皺摺處一點點地融合在一起,變成了薄薄的粉色。
包好的餃子比一般的餃子更彎一些,皺褶更大像是金魚的尾巴。
陸喬斐一直盯着女孩兒行雲流水一般的動作,看着這樣的餃子,他明白爲什麼對方會說招財大酒樓的餃子是浮屍了。
煮出來的餃子底部有一點濃重的粉色,往上就慢慢地淺淡了起來,就像是一滴胭脂滴在了白色的布帛上,漸漸地暈開成淺淺的粉色,有帶着絲縷的紋路,也有清淡喜人的粉暈。
放在這家酒樓的盤子上,頓時襯出了盤子的粗糙和低檔。
遊客們忍不住湊上來看這個漂亮的餃子,透過可愛的外皮能看見內裡翠色的餡料,有人忍不住嘖嘖稱奇,煮過的麪糰的塑形能力比蒸製出糕點要難的多,這個餃子漂亮成這樣,說明在包餃子的時候製作的人已經對餃子進行了無比用心的造型和設計。
光是這一點用心,就足夠與這家酒樓的廚師形成正反兩面的對照效果。
陸喬斐突然拿起一個餃子放進嘴裡,咬破餃子之後,蝦虎濃郁的鮮甜在韭菜清辣味道的激發融合之下格外地突出,雞蛋讓餃子的內部口感更加的飽滿,同時也中和掉了韭菜自身的辣勁兒。
“好吃,真的很好吃。”
陸喬斐被餃子燙的面目都有點滑稽,仍然忍不住出聲稱讚。
回答他的是一羣人的瞪視——包括那個要請他客的小編輯,他們很多人還沒看清楚呢,就直接被吃了一個,這人真是太無理取鬧了!
女孩兒鬆開腳,衛老闆扭動了一下,還是在壯漢的幫助下才站了起來。
“老闆,您貴姓?”
“姓衛。”什麼威風,什麼氣勢,在對方把他一腳踹翻的時候早就已經蕩然無存了,衛老闆身上髒污的樣子已經足以說明這家酒樓糟糕的衛生狀況。
“衛老闆,我本來只想跟你說一件事兒,沈家的餃子不賣你們。現在我得說第二件事兒,您猜我多久能查出您的老底,讓你在整個魯地都再也混不下去?這裡離西北還不夠遠啊。”
“您……您的意思我明白。”
衛老闆哆哆嗦嗦地點了點頭,什麼招財大酒樓,也不知道這個小姑娘是怎麼知道他犯過事兒的,如果真讓人再查出來,那就不是酒樓關門能解決的了。
但是在走之前,他這筆仇……
“你知道這盤餃子叫什麼名字麼?”
女孩兒點了點不遠處被人們簇擁的那個盤子,問了一個讓人摸不着頭腦的問題。
“這盤餃子叫胭脂虎,如果你再惹我沈家,不僅會有人揭了你的老底,也會有人千山萬水如蛆附骨一樣地不放過你,我是小家小業的,您可得好好掂量掂量。”
這樣□□裸的威脅,讓胖老闆的紅臉龐都白了起來。
就衝着她踹自己的架勢,衛老闆知道,這個女孩兒既然說了,就一定能做到。
胭脂虎,胭脂色的麪皮裡包裹着蝦虎的餡兒,再看這個姑娘的性格,這個名字還真有意思。
還在心裡默唸着那個聽來的名字,陸喬斐看着那一行幾個人走出酒樓的大門,突然就有了想要寫點什麼的衝動。
招財大酒樓的外面就是大海,海水拍打在海岸的聲音讓人心曠神怡。
蘇仟左右看看,嘴裡嚥下自己順來的餃子:“這個地方風景不錯啊。”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喝湯之後倒是沒怎麼繼續拉肚子,但是因爲喝多了薑湯,上午在愉快地流鼻血,似乎上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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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賽事會
我寫了,很多,很多,的美食,卻還是,挽救不了,我被摧殘的胃腸,那漸涼,的秋風,如何能放過我?米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