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言夏一邊說着自己奇怪的感覺, 又塞了兩口壽司，蘇念坐在旁邊，實在不知道是該勸她別傷心, 還是少吃點。勸着勸着, 桌上的酒就被兩人喝得瓶底見空。
一桌飯, 基本上是顧言夏在吃, 蘇念除了前菜, 沒動幾下筷子，大多時候都是在陪顧言夏喝酒。至於東覺，此刻正夾了一筷子三文魚刺身, 蘸了芥末。
蘇念起身，感覺自己有點飄, 腦袋也暈暈乎乎的。上前走了兩步, 就已經搖搖晃晃。
東覺皺了下眉, 問道：“怎麼了？”
“沒，就是有點累了。”蘇念搖搖頭, 一邊說着一邊笑起來，“老妖怪，你不累嗎？”
這話怎麼聽起來有點彆扭，但此刻的蘇念，自然不會意識到自己說了些什麼。東覺的手一頓, 放下筷子起身去扶蘇念, 他一拉, 蘇念就順勢壓過來, 轉眼功夫, 人已經被他攬在懷裡。
懷中溫香軟玉，東覺別過頭, 換了個姿勢扶着她。蘇唸的身子很軟，酒意微醺的臉頰泛紅，酒氣從口中呼出，東覺只覺得自己的耳根被這酒氣吹得有些燙。
“老妖怪，你笑一笑嘛，別這麼板着臉。”蘇念忽然轉身，不安分的手幫東覺扯出一個笑臉，她嘿嘿笑了兩聲，又轉頭對顧言夏說道：“小夏，咱們走吧。”
說完這句蘇念剛走兩步，又差點倒地，東覺將她抱得更緊，試探問道：“丫頭，丫頭？”
沒人迴應，耳邊只傳來均勻的呼吸聲，看來是已經幽會周公去了。東覺現在一個頭兩個大，除了蘇念，還有一隻醉鬼。顧言夏吃了不少東西，沒蘇念這麼嚴重，但此刻也是趴在桌上裝死。
所以說，沒事不要喝酒，要麼就一起喝，一起醉。
東覺用一隻手撐住蘇念，另一隻手掏出手機，打電話給小何，交代了具體的時間地點，又叫來服務生幫忙照看顧言夏，這才一把抱起蘇念。
看着這樣的蘇念，一個乖巧的、依偎在自己懷中的蘇念，他的心就像是被攪起的一池春水，似乎怎樣都是柔軟的。現在他萬分感慨，幸虧吃飯的地方離心願齋不遠。
迷迷糊糊間，蘇念覺得有人抱着自己，鼻尖傳來的香水味很熟悉、很好聞，也很讓人安心，她蹭了蹭腦袋，半天找不到舒服的位置。東覺將她抱得更高了些：“靠我肩膀上。”
聞聲蘇念很快偏了頭，找到了合適的位置。
看着懷中安詳的睡顏，東覺覺得自己的心都能擰出水來。此刻的蘇念，就像是一隻小貓，慵懶而聽話，她何時這麼聽話過？東覺笑笑，或許有吧。
緊接着蘇念覺得自己被人放在了一張很柔軟的大牀上，一沾牀，睏意很快來襲。
東覺從藥箱裡翻出一粒解酒的藥：“丫頭，先別睡，把藥吃了。”
蘇念搖了搖頭，臉上還扯出一個笑容，雙手拽着東覺的胳膊，像是在撒嬌。
“不行，你這樣明天起來肯定頭疼。”知道蘇念本能抗拒苦的東西，東覺將她抱起來強行喂，一邊喂，還一邊安慰道：“這藥不苦，一張嘴就下去了。”
不經意間，指尖觸及她滾燙的脣，那紅脣柔軟，一陣酥麻感從指尖直傳入心底。而蘇念似乎刻意不想吃藥，她牙關緊咬，耍起小孩子脾氣。
東覺好氣又好笑，實在沒轍。就在他心底那根弦快要崩斷的時候，蘇念又忽然湊過來，脣瓣相接，落下一個蜻蜓點水的吻，隨後露出一個得逞的笑容，活像偷了腥的小貓。終於，這根弦再也抑制不住地崩斷了。
東覺俯身，將解酒藥強行塞到蘇念脣邊，落下一個綿長的吻，終於，那藥“咕咚”一聲咽入喉嚨。可他還覺得不過癮，帶着懲罰的意味，咬了下蘇唸的脖子。他其實沒想着多重，只是想到這樣的蘇念，自己做不了什麼，就有些牙癢癢，加上蘇唸的皮膚實在太嫩，一碰就綴紫了。
理智回籠，東覺起身，替她掖了掖被角，這才轉身走出去。
東覺給自己倒了杯冰水，一杯水下肚，心中的燥熱感纔有所緩解。理智是個好東西，現在回想起來，如果剛剛不是因爲剋制，說不準自己真的會做些什麼，到時候蘇念醒了，他該怎麼面對她？
收起胡亂的思緒，東覺熟門熟路到了廚房，淘米、切菜，煮了一鍋菜粥。蘇念沒吃多少東西，加上喝了不少酒，醒來的時候，胃裡一定很難受。待一切準備妥當，他纔在桌上留下一張便條，隨後悄然離開。
蘇念酒醉入眠，意識時而清醒，又時而混沌。她夢到一個老舊的小院，她站在院門口，似乎在等什麼人。
不知從哪裡，走出一個穿着褐黃色袍子的‘沙特阿拉伯人’，他身上裹得嚴嚴實實，甚至看不到臉上的表情，粗糲的聲音，像是被刻意僞裝過一樣：“姑娘是在找我嗎？”
“你是誰？”蘇念滿臉警惕盯着前面，直覺告訴她，這個人很危險，但實際上，她又確實沒見過這個人。褐黃袍子一頓：“西川。”
他丟下這兩個字，言語格外簡潔。蘇念看着他，有些愣神，緩了許久，纔不自然問道：“你，你想幹什麼？”
他沒說話，就這麼看着前方，眼神陰鷙。就在蘇念以爲他不會說什麼的時候，他俶爾又笑起來，不知爲什麼，蘇念脊背一涼，這笑容帶着種陰森，讓人下意識想躲開。
西川上前走了兩步，蘇念只覺得自己的腦袋發脹，痛得要命，最後的意識停留在他的腳步上，他穿着不知道多少年前的布鞋，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黑暗，無盡的黑暗，蘇念走在裡面，甚至看不清前路。周圍沒有人，沒有呼吸，就像是被時間靜止了一樣。漸漸，她看到了前方有點點光亮，幾乎是本能地靠近。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你看到了什麼。”
這種熟悉感真要命，蘇念基本是下意識地回答道：“沒有。”
說時遲，那時快，燈光驟現，蘇念來到了一個戲院，不同於以往熱鬧非凡，散場的戲院，一個女人上了妝，在臺上轉身，捏指，她的動作緩慢，每一步都做得十分到位。
悠長的唱腔，帶着無盡的淒涼：“大王慷慨悲歌，使人淚下。待妾歌舞一回，聊以解憂如何？”
是《霸王別姬》中的經典橋段，只可惜，虞姬的身邊並沒有霸王的迴應。臺上女人笑得淒涼，作勢抽出劍，刀劍凌厲，一套舞劍耍得精彩，一看就是常練：
“勸君王飲酒聽虞歌，
解君憂悶舞婆娑，
贏秦無道把江山破，
英雄思路起干戈。
自古常言不欺我，
成敗興亡一剎那。
寬心飲酒寶帳坐！”
唱詞唸完，劍收回，女人似乎是看不到臺下有人，露出一個釋然的笑，就像是完成了一套多麼有儀式感的畫面。她笑着笑着，忽然就哭了，整個身體就像是泄了氣的皮球，瞬間蔫下來：“虞兮虞兮奈若何？將軍，你又要我該怎麼辦纔好呢？”
她臉上苦笑，終於，跌倒在地，這一摔，再也沒有起來。
蘇念想要上前，卻被西川壓住了肩膀，西川笑着，輕鬆解釋道：“她死了。”
他的語氣輕鬆，彷彿不是在說一個生命的消逝，而是在說今天天兒怎麼樣一般。看着蘇念不解的眼神，西川解釋道：“她本就是一個戲子，能像自己戲中的角色一樣死去，那是她的光榮。”
蘇念捏了捏手心，剛想要反駁什麼，猛然間，就醒了，原來是做夢。講真，夢到這個戲臺不是第一次，之前在白婷婷的過去，蘇念就夢到過這樣的片段，只是比起支離破碎的場景，這次的還原度更高了些。
她躺在自己的牀上，被子裹得太厚，脊背上冒了些汗。踢上拖鞋起身，周圍格外安靜，桌上放了張便條，工整的鋼筆字很賞心悅目：鍋裡有粥，熱了再吃。
這一看就是東覺留下的，蘇念嘴角流露出一個溫暖的笑意。除此之外，心願齋靜悄悄的，沒有人聲，小夏也不在嗎？
時間還早，通常這個時候顧言夏會去買早點，順帶散散步。蘇念沒有多想，熱了碗粥喝下，胃裡果然舒服了很多，這才換了身衣服去沖澡。一進浴室，鏡子中脖上那個紫色的小點格外清晰，就像是時刻提醒着她昨晚做了什麼一樣。
她的臉微微泛紅，隱隱約約間想起了昨天的事情，她好像……親了東覺，又好像是被他親了，但醒來的時候，衣服整整齊齊，似乎除了這個吻，他們之間沒做什麼。想到這裡，再加上昨天在日料店聽顧言夏說的話，蘇念更是連耳朵都開始泛紅。
衝了個熱水澡，蘇老闆還是那個蘇老闆，滿血復活。她將頭髮吹乾攏在背後，這才發現，顧言夏到現在還沒回來，手機撥通了那頭的電話，關機。她又給東覺打電話，是小何接的。東覺出門辦事，這兩天回不來，而小何昨天根本沒見到酒醉的顧言夏。
蘇念忽然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顧言夏是一夜未歸，不是早起出門買早飯了，這和她平時大相徑庭。想起昨天飯桌上小夏的表情，看得人心酸，她的過去究竟發生了什麼，那個主廚小哥是不是真的和她認識，太多的問號在腦袋裡打轉，最後只能化作一聲長嘆。
有那麼一瞬，蘇唸的心忽然變得慌張。似乎有什麼事情，就在不經意間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