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這個小朋友,不是失蹤了,是發現了城堡裡的密道?”
“是啊。話說,你們在這裡住了這麼久,都沒發現這裡的結構不太對勁啊……這邊買房子的話是不給建築藍圖的嗎?還是說建築藍圖上都不標註實際尺寸的。你們這個,恐怕是要到市政規劃那邊重新登記的哦,消防手續很難過……”
“重點是這個嗎?!”
間宮滿抓了抓自己本就稀疏的頭髮,發出了近乎崩潰的喊聲。
“那重點還能是什麼?”唐澤收回臉上的燦爛笑容,擡起上眼皮,露出了一個有些冷淡的表情,“孩子平安無事回來,我們還發現了你亡妻故去的真相,還找到了你的岳父留下的寶藏,作爲偵探而言,我們足夠稱職了。”
間宮滿深深吸了口氣,轉過身不去看這個年輕人格外氣人的臉,努力壓制住自己挫敗的表情。
感覺對方的這個反應可能會引發更大的嘲諷,柯南伸手扯了扯唐澤的衣袖,示意他算了,別和人計較這種問題了。
怎麼說呢,他也不是不能理解間宮滿的心情吧。
這個城堡就像是一個裝着卡片的盲盒,在打開之前,裡頭有什麼貴价的隱藏款都是有可能的,哪怕知道這概率不大,拿在手裡多少是抱有期待的。
現在,東西正式拆開了,卻發現內裡裝的東西這麼一文不名,要對此懷有期待,愣是爲此在出行不便的城堡當中住了好幾年的人保持心態平和,也確實是很難。
雙手被繩索捆紮着,眼珠完全失去了光澤也不轉動的西川睦美聽見這裡,突然轉過頭,直直看向了唐澤。
她像是被寶藏這個詞突然喚回了神智,臉上呆滯的表情一收,發出了一聲猙獰嘶啞的吼叫:“所以,我就是爲了這個,就是爲了這個……!”
“是的,西川睦美。”唐澤直接叫破了她的真名,重複了一遍這令人破防的事實,“你就只是爲了一個有些浪漫情懷的小老頭留下的趣味謎題,爲了這片風景,殺死了十四個活生生的人,捨棄了自己的身份,還有那張年輕的臉……話說,既然是這種程度的大面積整容,即便是整容成了更醜的樣子,你還是得定期去找做整容的醫生,花費高昂的費用維持住它的狀態吧……”
“別說了,別說了!閉嘴!”西川睦美用尖利的聲音打斷了他平鋪直敘的描述,嗚嗚哭了起來。
沒過一會兒,彷彿又一次徹底失去了維持理智的意志力,西川睦美再次陷入了近乎瘋狂的狀態裡,喃喃自語起來。
“詛咒,這就是塔樓的詛咒……你別過來,你別過來,不是我殺的你,不是我……”
撇了撇嘴,柯南收回投在這個假老太太身上的視線,轉而又拽了兩下唐澤的袖口。
“這個,真的是改心的效果嗎?我怎麼覺得,你們以前乾的活好像不是這個樣子的……”
“啊,她的話,大概是追求的慾望成了一場空,所以徹底崩潰了吧。”唐澤眨了眨眼,面不改色地胡扯,“放心,沒徹底發瘋,最多就是被那些場景刺激到,暫時有點思維混亂而已。”
“唔,是這樣的嗎……?”柯南摸了摸下巴,感覺哪裡不對勁,總覺得西川睦美在被怪盜團折騰了好幾輪,徹底離開自己的視野之後可能還經歷了什麼,想了半天,又好像找不到能證明這個觀點的證據。
畢竟,西川睦美雖然看上去有點狼狽,衣服和頭髮都破破爛爛的,但是也沒有受到更多傷害的樣子,和離開他視線的時候一模一樣。
唐澤看了依舊戴着墨鏡的松田陣平一眼,然後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悄悄轉開了頭。
隔着墨鏡,唐澤看不清對方的神色,但他猜對方墨鏡下的表情應該是和自己一樣微妙的。
怎麼說呢,雖然他確實是挺厭惡西川睦美這種爲了一己私慾,罔顧他人性命的傢伙,但在他的計劃裡,可是沒打算把人直接搞瘋掉的。
畢竟,他還得讓柯南將那道其實難度不高的棋盤謎題的答案展示出來,讓對方徹底道心破碎不是?先手搞瘋了這不是要讓效果打折扣了嗎,反倒不美。
至於爲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嘛……意外,都是意外。
誰也沒想到萩原研二的蛋真的就孵到了臨門一腳,就在他們離開這裡的印象空間前,突然從天而降了啊?
“這個結果也挺好的。”不同於繼父那種近乎實質化的失望和崩潰,間宮貴人倒是很高興的樣子,“不僅找到了害死媽媽的真正凶手,也找到了祖父留下來的資料……”
他說着,看向大廳中最大的那幅間宮家老太爺的油畫,笑容真心實意。
油畫背後的閣樓,自從老太爺去世以後再沒有人上去過,灰塵密佈,到處都髒兮兮的,乍一看是挺埋汰的。
但這間小小的閣樓,是這位老頑童留給自己的秘密基地,裡頭不僅保存着許多珍貴的孤本書籍,還保存着城堡真正的平面圖,以及居住在這裡以後他針對這棟城堡進行過的所有研究與考證的資料。
對考古學來說,文物固然是珍貴的,但能用以證明許多猜想的實體建築,卻更是寶貴的材料與遺產,這個城堡本身就足夠具備價值了。
“您能這麼想也不錯。其實,我也覺得這裡的密道說不定比城堡本身更具備價值呢。這些機關,可都是存在了很久的設計和結構,很有意思,當作景點的話,說不定我會感興趣買票來參觀呢。”宮野明美拍了拍這個年輕人的肩,安撫了一句。
間宮貴人苦笑了一聲:“當作景點什麼的,這裡可是出過死亡十幾人的重大案件的現場。沒人會千里迢迢,跑來看這種地方的吧。”
“那也未必。”感覺自己很有發言權的淺井成實心情複雜地嘆了口氣。
月影島,有毛利小五郎這個名偵探的名聲兜底,又有麻生圭二的死亡傳說以及最終在島上完成了整出極具戲劇性的“王子復仇記”的他本人作爲傳奇故事,不僅吸引來了不少的遊客,還吸引了不少對玄奇案件充滿探知慾望的偵探愛好者,最近都好像已經在開發什麼主題文創了來着……
“確實。”島袋君惠深有同感地點了點頭。
雖然美國島已經徹底平地陸沉,成了地圖上消失的小點,但有人魚故鄉的傳說迭加,這個地方新建的漁場銷量似乎比預期的更加可觀呢……
深刻了解他們在說什麼,很想吐槽,又不知道從何說起的柯南:“……”
他憋了一會兒氣,最後索性看向了被宮野明美拽到一邊,撫摸着頭髮正在說什麼的灰原哀,表情分外幽怨。
既然宮野明美真的已經加入了怪盜團,而且就住在博士家隔壁的隔壁,怎麼想,灰原也不可能對此毫不知情的吧。
結果到最後被矇在鼓裡的又只有他一個人而已嗎!
趁着柯南向謎語人小夥伴散發怨氣的空隙,唐澤朝松田陣平的方向挪動了一步,從嘴角擠出來了一句:“話說,他還沒醒嗎?”
“沒呢。”松田陣平揉了揉後脖頸,頭疼地回答,“我專門問了志保小姐,她說沒什麼問題。該不會,是砸在地板上被砸暈過去了吧……”
唐澤摸了摸鼻子,在腦內測算了一下實驗室的實驗臺和房車地板接近一米的高度差距,沒好意思說話。
還別說,真有這個可能。
除了死亡的相對平靜的諸伏景光之外,這兩位死的過於轟轟烈烈的警官迴歸的方式同樣轟轟烈烈。
不僅伴隨着劇烈的聲光特效,可能還將他們死亡時的動能考慮了進去,都是直接從半空中出現,直挺挺砸下來的。
當時松田陣平能醒的這麼快,很難說是否有被實驗桌接住了的因素在裡頭……
回想起他們匆匆跑回來之後看見諾亞提供的現場回放,唐澤乾笑了兩聲:“幸好,那種效果沒什麼實質性的破壞力。要不然,都不知道怎麼解釋房車突然爆炸了這件事……”
“沒什麼不好解釋的吧,那畢竟是個車輛,是個車,就不能忽視它有爆炸的可能性。”松田陣平很有經驗地攤了攤手。
有的車就是會開在路上好端端的突然被人在底下塞顆炸彈的。
就算不被塞炸彈,一個不小心被捲進了事故里,也有被撞、被點燃、被砸扁的概率……
唐澤迅速給了他一肘子,把那些不吉利的話給肘了回去:“那車做起來可花費了不少精力和錢呢,別烏鴉嘴啊。”
“有什麼關係。到時候可以向西川睦美和間宮家索賠啊。”松田陣平滿臉坦然,“車子是她上去之後炸的是事實吧?”
“你還是想他們點好的吧……”聽見他這麼說,連道德底線一向種類豐富的唐澤都忍不住仰了仰脖子。
來人家家蹭吃蹭喝蹭水蹭油的,最後炸了還要人家賠錢,即使在冤大頭界這也是相當重量級的程度了。
松田陣平還待要說什麼,突然感覺到口袋裡的手機傳來的代表新消息的震動,表情立馬一收。
現在,諸伏景光還在車上看護着沒有醒來的萩原研二,此時傳來的消息代表着什麼,不言而喻。
“你先回車上去吧。”唐澤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偏頭示意了一下出口的方向。
現在大廳裡不僅有怪盜團的其他人,鬧哄哄的小朋友,還有圍了一層又一層,吃瓜正吃到酣處的間宮家的傭人們,一兩個人的進出當然不是什麼東西。
“我……”松田陣平張了張嘴,感覺到自己手心在微微出汗,不由捏緊了拳頭。
在這種重逢的時分,這種猶豫和茫然似乎有些不合時宜,但唐澤很能理解他的情緒。
即便醒來後不久就知道了這個可能性,即便連他自己都很篤定,奇蹟般的相遇一定會來,這個時刻來臨的瞬間,那種混雜了期待與急切,卻又隱含恐懼的感受,依舊是那麼煎熬而強烈。
這或許就是近鄉情怯吧。
“這邊沒問題的。”唐澤善解人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好久不見的老朋友,值得好好迎接。”
似乎是被這句“好久不見”刺痛了一下,松田陣平手指用力捏緊,擡腳向外走去。
他的腳步越來越急,等到了門前的時候,已經差不多是奔跑起來了。
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大門前,唐澤轉回頭,看了一眼垂着眼眸,表情溫和的間宮夫人的畫像。
慘死在密道中的真間宮增代已經被人發現,她的屍骨會被警方收殮,得到真正的安息。
很快,這裡就會增加一幅新的畫像。
這對令人傷感的母女,雖然遠隔着悲哀的慾望與貪婪,遠隔着命運與惡意的嘲弄,最終,還是會迎來真正的團聚。
就在唐澤深深凝望着畫像的時候,畫像上表情沉靜的優雅女人突然擡起眼睛,與唐澤四目相對。
“這就是死亡的意義,唯有在此時,高雅與庸俗再無分別,高尚與卑劣一視同仁。跨越生死的禁忌,打破時間的流動,你真的做好準備了嗎,■■?”
輕柔的、彷彿貼在耳畔私語的聲音傳來,唐澤突然感覺眼球傳來猛烈的刺痛,就好似看見了什麼過分耀眼、以至於光是直視就會灼傷的東西一樣,令他情不自禁地閉了閉眼睛。
再睜開眼時,那幅畫像依舊是半垂着眼睛的樣子,那道聲音也消失無蹤。
唐澤看了看左右,確定過沒有其他異狀,才能肯定,剛剛是隻有他看見的“幻覺”。
這是什麼東西,又是某種來自那個世界的謎語人暗示嗎?
“對了,關於你們之前提到的那件事。”間宮貴人確認完警察已經在趕來的路上,看見左顧右盼不知道在找什麼的唐澤,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拍了拍額頭,“我在閣樓上真的找到了發給祖父的邀請函。”
“什麼邀請函?”唐澤反應了片刻,才猜到了他在說什麼,“你說的是,四十年前黃昏之館的那次聚會嗎?”
“是的,我在爺爺的資料裡找到了它。”間宮貴人點了點頭,“你的說法確實是正確的。宴會的主人邀請了許多這方面的專家,說那個名爲黃昏之館的城堡藏着某種可能是寶藏的秘密,因爲祖父是研究這個方向的歷史學家,於是也給他發來了邀請。”
沒想到過了這麼久還能call back的唐澤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毛。
他當時真的是隨口一說,想要挑釁一下西川睦美的,沒想到這位已經去世的間宮家的老太爺居然還真的差點也成爲殉葬者……
“但是被你祖父拒絕了?”
“不,我的祖父其實本想同意的。就像你們看見的這樣,他對這些充滿秘密的城堡沒有抵抗力。”間宮貴人攤了攤手,“是我母親聽說祖父要離家很久,極力反對,加上她當時正巧身體不適,患上了急性肺炎,爲了照顧她的身體,祖父最終回絕了這份邀請。”
唐澤再次擡起頭,看了看再也沒有絲毫動作的安靜的油畫。
“我在信裡找到了這個東西。既然你們會因爲明智偵探的隨口提及而跑了這麼遠的路來我們家,我想你們應該對這個會有興趣。”
間宮貴人拿出了一張已經黃的不成樣子,還有破損的紙片,小心地遞了過來。
唐澤接過來一看,發現這是一張城堡的舊照片,想來,照片裡那幢被山巒環繞掩映的城堡就應該是黃昏之館了。
“……我確實有點興趣。能讓我看看你祖父收到的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