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後,並不是湯力和賀寧把宋天祿給送回家裡去的,而是他的母親開車過來公安局接的人,宋天祿整個人都是沒精打采的樣子,這惹得他母親很大不滿,因爲她覺得賀寧和湯力當初是爲了調查孟宇辰而來的,現在卻大老遠的把自己的兒子給拉了回來,還被搞得垂頭喪氣、沒精打采,這可怎麼忍受得了,擺開了架勢就準備發飆,替自己的兒子好好的討一討公道,幸好宋天祿及時攔住了她,還衝着她發了好一通的脾氣,生怕母親的態度給自己惹上更大的麻煩。
宋天祿母親雖然一開始有些搞不清楚狀況,但是看兒子這種態度,也大約心裡面有了猜測,知道自家兒子十有八九是在外面又惹了什麼麻煩了,所以便也稍微收斂了一些,端着架子就要帶宋天祿走,宋天祿臨走之前又抓緊時間向湯力和賀寧示好了一番,生怕他們覺得自己不夠有誠意,這纔跟着母親離開了公安局。
宋天祿走了之後,賀寧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坐在那裡,看着顯示器上面宋天祿沒有顧得上退出的賬號,還有那兩個賬號之間的對話,沉默的思索着什麼。
湯力站在一旁,不知道賀寧在想什麼,便沒有開口打擾,過了差不多兩分鐘纔開口問:“你是不是知道告密人是誰?”
“對,我對於這個人的身份是有猜測的,不過我還需要證據來證明,”賀寧點點頭,原本眼睛裡面帶着一點怒意的火花漸漸隱去,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正好宋天祿的賬號還沒退出,你想不想跟我一起‘釣個魚’?”
湯力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就點了點頭:“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他現在也很想知道,到底是誰跑去向宋天祿告了密,畢竟賀寧想要引宋天祿出來的這件事,知道的人並不多,並且都是刑警隊內部的人,一想到這一點,湯力的表情就變得有些嚴峻起來,刑警隊內部的人如果故意去向宋天祿泄密,那這件事情的性質可就不是“工作失誤”四個字可以簡簡單單概括的了。
賀寧端坐在電腦前,皺着眉頭,緊緊地抿着嘴脣,眼睛一遍又一遍的瀏覽着屏幕上面的那幾段對話,考慮了一會兒,拉過鍵盤,手指翻飛,隨着一陣噼裡啪啦的敲擊聲,很快就有一段話被髮送了出去,顯示在了屏幕的右側。
湯力湊近了看,之間賀寧用宋天祿的賬號給那個神秘網友發了這樣一段話。
“哥們兒,在麼?在的話出來說句話!”
“哥們兒,你要是在的話,就出來說句話!你是賀寧什麼人?你跟她什麼關係?之前你給我留言,是不是想要提醒我,怕我吃虧上當?”
湯力看完了賀寧以宋天祿的口吻發過去的這番話,問她:“現在要做什麼?”
“現在啊……”賀寧看了看錶,“估計這個時間了,那邊也未必會回覆,咱們該幹嘛幹嘛吧,魚鉤甩出去了,魚什麼時候咬鉤也不是咱們說了算的。對了,你現在還覺得宋天祿有可能是咱們要找的那個殺人兇手麼?”
湯力搖搖頭:“如果那樣,我就不會讓他走了。”
賀寧苦笑了一下:“咱們這也算是白跑一趟把他給弄回來了,原本我就覺得有點什麼事情不太對勁兒,但是一下子又找不到究竟爲什麼不對勁兒,剛纔聽他講他做的那些準備工作,就是想要模仿祝盼香那個案子的效果,真的搞一個‘驚悚派對’,我這才忽然之間明白了自己之前到底是覺得哪裡不對勁兒!宋天祿準備了佈置現場的那些血袋,咱們不是也拿回來化驗了麼,裡面的成分主要是色素和糖漿,沒有一丁點兒真正的血液在裡面,但是咱們先前從現場帶回來的樣本,除了死者祝盼香的血液之外,還有雞血的成分在裡面,這就和宋天祿這邊的情況正好截然相反了,一個是不管人血雞血,全都是血,一點不摻假,另外一個是徹頭徹尾的是假血,別說人血了,連一點動物血的成分都沒有。這很顯然不是同一種做事風格,沒有理由前一起的時候那麼執着於血液,而且還特意對血液進行了抗凝處理,到了第二次的時候居然乾脆就不用真血了。我雖然參加工作的時間不算特別長,但是常識我倒也還是有的,如果真的是那種連環殺人案,兇手應該會對自己之前實施犯罪時候沒有處理好的細節進行完善,但是輕易不會在大的作案風格上面有什麼改動,如果是改變了處理血液抗凝的手法,這個倒是可以算是從細節上進行完善的範疇,但是真血換成假血,這個可就不算了,我說的對麼?”
“對,兇手大費周章處理血液,不會那麼輕易就換假血的。”湯力點了點頭,他在這件事上的思路與賀寧是十分相近的,所以方纔在關於同意宋天祿先回家裡面去的這件事上纔會沒有一絲一毫的反對。
“兜了一圈,又回到原點了,基本上還是得從龐成禮那裡繼續着手,畢竟他是個醫生,我始終還是覺得現場發現血液當中的抗凝成分很值得推敲。”賀寧嘆了一口氣,揉了揉有些隱隱作痛的太陽穴,這一趟門出的,簡直堪比急行軍,再加上暈機的折騰,現在稍微放鬆下來一些,反而感到了強烈的疲憊。
湯力點了下頭,又看了看時間,賀寧的疲憊他都看在眼裡,時間也的確已經不早了,他便示意了賀寧一下:“走吧,今天就到這裡。”
“好。”賀寧答應着,轉身去打算把電腦做待機處理,順便留個字條,免得有誰熱心腸,再順手幫自己關了機,宋天祿的賬號還登錄在上面呢,如果關機重開,她可不知道對方的密碼,就算打個電話詢問一下,宋天祿以眼下的形勢來講,應該不敢隱瞞不說,但那樣畢竟還是麻煩,還是留個紙條提醒一下比較好。
低頭寫個便利貼的功夫再擡頭,屏幕上面的頁面上居然多了幾條回覆。
“湯力!”賀寧趕忙叫住已經穿好了外套的湯力,“有回覆了!”
湯力折返回來,走到賀寧身旁,彎腰去看屏幕上面那個神秘網友的回覆,那個神秘網友很顯然沒有想到已經沉寂了幾天的宋天祿會忽然又回覆,不過對方似乎對宋天祿的回覆感到十分的興奮,表現的態度非常積極。
“在,我現在在了。你後來去和她見面了?她坑了你麼?”
“你還在不在?說句話!下線了麼?你後來約她出去見了?”
“不在了麼?看到了回覆我,你是不是不聽我的勸,所以吃虧了?”
湯力看着屏幕上的那幾條留言,皺了皺眉頭,賀寧之前以宋天祿的口吻又發私信過去,話裡話外的的確確是給了這個神秘網友一點暗示,似乎是在間接的告訴對方,自己不僅僅是與“賀寧”見了面,並且還遭遇了上當受騙,而那個神秘網友也好像特別買賬,對“宋天祿”的上當受騙感到興致高昂。
賀寧示意湯力不要着急,又重新調整了一下坐姿,噼裡啪啦的打了幾個字發過去:“唉,別提了,一言難盡,我應該聽你勸的。”
這一次,估計那個神秘網友就守在電腦跟前,所以這邊賀寧的話剛剛發過去,那邊就立刻做出了回覆:“怎麼了?她都做了些什麼事?你也別生氣也別難過了,我那天本來就想要好心提醒你一下,結果後來你也不回我私信,反正不管怎麼樣,事情都發生了,你乾脆跟我說一說,看看我能不能幫到你什麼,能幫上忙更好,如果實在是幫不上,那至少說出來也排遣一下心裡頭的鬱悶吶。”
“不錯啊,還知道用這種辦法將計就計的套‘宋天祿’的話呢!”賀寧對着顯示器笑了出來,喃喃的說。
之後,她故意放緩了一會兒,隔了差不多一兩分鐘纔不緊不忙的又回了一條:“一言難盡!哥們兒,你之前好心聯繫我,咱倆也算有緣人,你要是真心同情我,乾脆咱們見個面吧,我當面跟你聊聊,說說那天你提醒過我之後的事兒,我心裡頭太不舒服了,沒想到那個賀寧居然是這麼一個人!”
這一條發過去,那邊沒有了動靜,過了五分鐘都還沒有迴音。
賀寧想了想,又補充了一條:“這樣,見面這事兒不勉強,我也是不知道能跟誰說了,所以想找個素昧平生的人聊聊,你要是願意呢,明天上午咱們就去金碧樓,我做東,咱們一邊吃一邊聊,要是不願意呢,就當我什麼都沒說,這事兒就哪說哪了。看到了的話,儘快給我回個話,給個痛快。”
“去金碧樓?”湯力詫異的看了一眼賀寧,這個金碧樓是a市出了名的高檔餐飲會所,裡面差不多可以說是吃喝玩樂樣樣設施都有,而且消費的水準也不是一般工薪階層捨得的,平日裡在那裡頭出入的不是經商的老闆與客戶,就是類似於宋天祿那種不學無術還大手大腳的富二代,賀寧想要把對方引出來他是指導的,但是約在金碧樓裡面,這“釣魚”的成本是不是有點太高了?
賀寧一看他疑惑的表情,就知道他是當了真了,噗嗤一聲笑出來,對他說:“沒事的,我只是說約在金碧樓,又沒說在金碧樓裡頭碰面,在門口見不也一樣麼!你放心好了,這麼一個給我惹了大麻煩的人,我纔不會當冤大頭呢!”
湯力也笑了笑,意識到自己有些太認真了,他又掃了一眼屏幕,發現對方已經回覆了,便示意了賀寧一下,讓她趕緊看看對方怎麼說的。
那個神秘網友不知道是不是也被金碧樓給誘惑了,原本遲遲疑疑一直不給答覆,這會兒倒是回覆的很痛快,一口答應下來。
“你明天穿什麼衣服,約定一下吧,比較好認。”賀寧又打了一句話發過去。
神秘網友回覆道:“我穿藍色牛仔褲,白色連帽衛衣。”
“有點普通,不太好認,要不然這樣,你來的時候手裡頭拿一份a市地圖。”
對方稍加猶豫,不過還是答應了下來,於是兩個人又大致商定了一下時間,對方先說時間不早了,要去休息,賀寧便也沒有再說什麼。
“行了,這回咱們踏踏實實的回去休息吧,明天這個藍牛仔褲,白色衛衣,手裡還拿着一份a市地圖的‘活雷鋒’就要出來見見光了!”賀寧把方纔寫好的便利貼按在顯示器上頭,站起身來伸了一個懶腰,舒展一下有些僵硬的身軀。
“聽你的意思,你好像已經知道對方是誰了?”湯力覺得賀寧似乎只有即將把這個給他們帶來不少麻煩的人抓現行的那種興奮,卻並沒有任何的好奇。
賀寧笑了笑,所答非所問的說:“我這個人,有些時候脾氣特別好,有些時候又脾氣特別不好。有些時候特別能包容能忍讓,有些時候又特別的錙銖必究,基本上我覺得我是沒觸到底線就不算真惹到我的那一種人,沒惹到我的時候,再怎麼小打小鬧小摩擦,我都可以一轉眼就拋到腦後,一旦真的惹到我了,那這樑子也就算真的結下了,結了樑子之後,我也是聽小心眼兒的人喲!”
湯力略顯疑惑的看着賀寧,過了好一會兒,忽然開口問:“這個人……是不是林飛歌?”
賀寧看了他一眼,並沒有給出任何答案:“你別猜了,明天一早見分曉的事兒,何苦現在猜來猜去的破壞樂趣呢!走了走了!回家去吧!”
見她似乎是不想說,也不想繼續談論這個問題,湯力倒也是很識趣的人,點點頭,兩個人離開了辦公室,頂着夜裡面的寒風小跑着鑽進車裡,湯力開足了暖風,在深夜無人的街上一路飛馳。
這一天下來,他們確實都累壞了,需要好好休息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