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個“又”字用的就比較微妙了,賀寧和湯力對視了一眼,心裡面都不約而同的冒出了一樣的念頭——難道死者就是房主本人?
雖然這個鄰居說小名叫做“小六子”的現任房主早就從這裡搬走了,但是搬走了不代表不會再回來,所以這種可能性也還是存在的。
“這個小六子,他今年大概多大年紀?”賀寧問鄰居。
鄰居想了想:“小六子是他們家的老幺,今年……好像剛四十歲吧。”
這年齡一說出來,賀寧和湯力立刻就把死者可能是小六子的這個想法給排除掉了。年齡差距太大,不符合劉法醫對死者年齡段的估算區間。
“那平時你們都不住在這裡,知不知道樓下的那戶人家把房子是租還是借給了什麼人在住?”賀寧見死者不可能是房主小六子了,便繼續發問。
鄰居一臉困惑:“喲,那我可不知道!這房子還能租出去呢?我都不知道,這回頭我可得打聽打聽,能租多少錢啊,要是行的話,我們家這一套空着也是空着,便宜點租出去,一個月也能賺幾個錢花花。”
“你能幫我們找到這個小六子麼?”湯力向鄰居請求幫助,畢竟這是目前爲止他們找到的唯一的知情人,“或者打聽到他的聯繫方式,我們自己去找他。”
“哎呀,這事兒我不敢跟你們保證,只能說盡量試一試吧,”鄰居有些爲難,“雖然說以前我們兩家是老鄰居,但是畢竟也都搬走了,以前也沒熟悉到互相留電話的那種程度,能不能幫你們打聽到,這可說不準。你們找他到底什麼事兒啊?”
賀寧多了個心眼兒,這鄰居剛纔的那個“又”字讓她多了一個想法,所以並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反問對方:“小六子之前惹過什麼麻煩麼?”
“算是吧,他是他們家老幺不是麼,從小被爹媽寵着,所以有點不成器,四十來歲了,也沒去上媳婦兒,所以也就更沒有個人能管住他了,聽說在外面沒事兒就喜歡招搖撞騙的,沒少得罪人,具體幹過什麼事兒我還真不知道,就知道有一回我們都還沒搬走呢,他們家被人給堵了門口了,那門板都快被敲碎了,咣咣的砸呀!我們在樓上都覺得震得慌,後來打電話報警,警察來把人給帶走了,過了沒多久,又來把小六子也給帶走了,誰知道他在外頭幹了什麼事兒,但反正那次是有他責任,是他有錯在先的,聽說還給人家賠了不少錢。”鄰居回答說,說完忍不住又問了一遍,“他這回到底幹嘛了呀?”
“他沒幹嘛,他家房子裡死了人了。”湯力回答道。
鄰居一愣,然後仔細看了看湯力和賀寧兩個人的表情神態,像是在判斷他們兩個人有沒有和自己開玩笑似的,見他們二人都表情嚴肅,知道絕對是確有其事了,也嚇了一跳:“我的天吶!這大過年的怎麼出了這種事兒啊,可真是夠晦氣的!得了,我也不惦記着租我這個破房子的事兒了,樓下死過人,我這房子能租出去那才見鬼呢吧!我也不願意瞞着人家坑人家啊!算了算了,不研究這事兒了!真沒想到是這麼嚴重的事兒,我還以爲又是小六子招搖撞騙了什麼的呢。那這麼着吧,我這就回去幫你們打聽打聽去,自家房子裡死人了這可是大事兒,我得趕緊找到小六子,讓他去找你們去。哦,對了,他怎麼找你們啊?”
湯力遞上了一張名片,賀寧也告訴這位鄰居,如果找到小六子,可以讓他給他們打電話,或者直接到公安局刑警隊找人也行。
鄰居滿口答應了,連對聯也都顧不上貼,原封不動的夾着就急急忙忙走了。
其他的幾戶人家依舊是房門緊閉,沒有人應門,估計都沒有人在,好在遇到了這麼一個熱心的鄰居,賀寧和湯力總算沒有白跑一趟,只不過他什麼時候能找到那個小六子,這個還真是吃不準。死者的死亡時間不算長,又是典型的獨居狀態,眼下這個時候能夠有人去報案失蹤的機率太低了,再加上小矮樓附近找不到什麼監控攝像頭,在死者身份尚不明確的情況下,到底該從哪裡先着手,還真是有那麼一點讓人犯難,賀寧和湯力商量了一下,兩個人決定先在案發現場周圍轉一轉,看一看這附近的大致環境是什麼樣的。
他們兩個人都認爲,死者的電腦桌上,除了原本筆記本電腦擺放的位置之外,其他地方都滿是灰塵,拉板上面還有很多黏糊糊或者油膩膩的污漬,讓人猜測這名死者是一個比較宅,喜歡一天到晚對着電腦窩在家裡的人,那麼他最有可能的活動範圍自然也就是住處周圍,正常來講,應該是不大可能總往外跑的,所以他們兩個四處看一看,先對周圍的環境有個大體的瞭解。
雖然是老城區,雖然都是一些幾層高,並且還有些破破爛爛的小矮樓,但是周圍的配套設施倒是有一種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感覺,理髮店、小超市、小餐館,甚至還有一些賣衣物飾品的小鋪子,只可惜因爲剛剛過完年的緣故,這些私人開設的小店鋪幾乎都沒有開張,就只有一個小超市開着門,賀寧和湯力進去詢問了一下,大體的把死者的相貌特徵描述了一遍,看店的店員表示沒有印象,不記得自己見沒見過這麼樣的一個人,賀寧他們也沒有辦法,只好道謝離開。
才離開小超市沒一會兒,湯力就接到了一個電話,打電話來的居然是方纔他們遇到的那個鄰居,雙方分開到現在可能只有四十多分鐘,他居然真的聯繫到了小六子,據他說小六子聽說自己家裡死了人,也震驚的要命,本來想要直奔自己家房子來的,但是一聽鄰居說自家房子作爲命案現場,已經貼了條不許進去了,便改了主意,準備直奔公安局去。賀寧和湯力一聽這話,趕忙向他道了謝,也不打算繼續在周圍轉悠了,趕忙回去停車的地方,開車趕回公安局。
真沒想到聯繫房主的過程竟然比預期的還要順利很多,賀寧還是感到很開心的,只是對於這個房主小六子,她還略微存着一點懷疑,畢竟根據鄰居的說法,這人過去也是一個惹是生非的主兒,會不會有一種可能性,是他在外面得罪了什麼人,人家以爲他還住在過去的老房子裡頭,所以上門尋仇,結果張冠李戴了。
兩個人急急忙忙的趕回了公安局,小六子居然還沒有到,兩個人又等了半個多小時,這人才匆匆趕了過來,果然和鄰居描述的差不多,四十歲上下,個子比較小,剪着貼頭皮的那種圓寸頭,兩隻眼睛很活泛,甚至可以說是有些過分的活泛了,反而顯得有些賊溜溜的,給人一種不安分,不信任的感覺。
“那位是湯力啊?”他一進門就一邊東張西望,一邊開口問。
湯力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擡手示意了他一下,小六子愣了一下,邊走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毫不掩飾的端詳起湯力來,走到湯力跟前,不等湯力和他打招呼,他倒是先開口了,看錶情似乎還有些不大高興似的。
“我家出了那麼大的事兒,公安局就交給這麼年輕的警察處理啊?這也太不重視我們家了!”他一副非常不滿的樣子,“怎麼也得給我找個經驗豐富的吧?”
賀寧剛好從辦公室外面回來,看到來人了,和湯力站在一起,估計對方應該就是那個小六子,但是隨即她又看到湯力皺着眉頭,以爲遇到了什麼棘手的事情,趕忙過去詢問一下情況,這下好了,小六子更來勁兒了。
“不是,你們公安局什麼意思啊?我們家就是平頭小老百姓,是沒有什麼能耐,沒權沒勢也沒有錢,但是你們不能這麼不重視我們吧?王子犯法還與庶民同罪呢,法律面前不是人人平等麼?那怎麼我們家出這麼大的事兒,你們公安局就弄了個年輕的,還有個女的出來練手來啊?不帶這麼糊弄人的吧!”小六子一副無賴的嘴臉,“我要求換人!我要換資深的!有經驗的!老的!”
賀寧一看他耍無賴的這個樣子,就覺得又好氣又好笑,更別提他說的那些驢脣不對馬嘴的話了,很顯然這個小六子過去也沒怎麼正兒八經的讀過書,文化程度不會太高,現在跑到公安局裡頭來抖威風的原因也很簡單,結合鄰居之前說的就不難猜測了,這個小六子之前應該也是出入派出所的常客,只不過以前他絕大多數時候都是有錯誤有責任的那一方,估計在派出所也沒少聽教訓,吃排頭,這一回終於自己成了被損害利益的那一方,這是想要趁機在這裡抖一抖威風,把自己過去跟警察打交道的時候受到的“委屈”都給找補回來。
“那我幫你把我們局已經退休的老警察都給請回來好不好啊?”賀寧開口問他,“或者,你要是覺得以前處理過你的那些派出所民警讓你比較熟悉,比較信任,我們也可以跟領導請示一下,乾脆把他們借調過來專門處理你的事情?”
小六子估計也沒有想到賀寧他們會對自己的底細有所瞭解,被賀寧將了一軍之後,頓時氣焰就熄滅了一大半,嘴巴張了張,想要說什麼,但是又搞不清楚賀寧他們到底掌握了自己多少不良記錄,思來想去,最後決定還是不要冒險去挑釁對方了,於是做出一臉不太情願又無可奈何的表情,對他們說:“算了,那樣太麻煩了,你們認真負責一點就可以了,我這個人很好說話的,沒那麼多要求。”
湯力皺着眉頭看着他,並不說話,小六子在賀寧那裡碰了壁,現在被湯力這麼一臉嚴肅的盯着看,也覺得心裡毛毛的,給自己找面子的事情徹底顧不上了,生怕回頭再真給自己找了點什麼麻煩,於是趕忙又開口說:“行了,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你們趕緊給我說一說吧,我到現在還不知道我家房子怎麼着了呢!”
賀寧和湯力也並不打算真的和他一直擡槓下去,畢竟眼下最重要的還是搞清楚死者的身份,於是賀寧把小六子房子裡發生的事情大致對他說了一下,小六子聽完之後也覺得喪氣極了,又是嘆氣又是拍大腿的。
“這事兒怎麼就那麼寸呢!我好不容易纔把房子給租出去了,我那房子多難租啊!還尋思着一個月能多個千八百塊錢花一花,手頭寬綽寬綽,結果這纔多長時間啊!滿打滿算也沒有一年吧!怎麼就出了這麼一檔子事兒啊!真是什麼都毀了!他要死就死外頭去,怎麼就偏偏死我房子裡了啊!”
湯力不理會他那種站在自己利益角度出發的抱怨,開口問:“租你房子住的那個房客名字叫什麼?是哪裡人?做什麼工作的?”
“他啊,”小六子回過神來,一張臉拉得多老長,活像是死者在他的房子裡面遇害是存心故意,專門用來和自己過不去的一樣,“我記得這小子好像是叫倪勝,多大歲數我不知道具體的,看着好像沒多大,也就二十出頭?聽口音好像就是本地的,不像是外來的。做什麼工作……我覺得他好像也沒有什麼正經工作,他給我房租是三個月交一次,每次都是我上門去收,每一回我去,他都在家裡頭對着電腦玩兒,不是打遊戲就是聊天,我也沒見他出去上過班什麼的啊,好在房租倒是沒怎麼耽誤交過。”
“你那個房子,租給倪勝,一個月多少錢?”賀寧想了想,忽然問道。
小六子被她這麼一問,眼神閃了閃,然後自己倒是有些心虛起來,嘿嘿一笑,說:“一個月我跟他要兩千塊錢,押一付三。我這房子不是地段兒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