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啊!我媽根本就沒碰到她!”一看賀寧這麼說,唐弘業也是那樣的態度,關昕一下子就急了,這一着急,便也顧不了那麼多,方纔還柔柔弱弱、楚楚可憐,現在一轉眼就都給拋在了腦後,聲調一下子升上去了好幾度,眼睛瞪得老大,指着賀寧對湯力說,“湯力哥哥你千萬不要聽她胡說!她就是裝的!她假摔!”
“還假摔?!你足球看多了吧你?”唐弘業沒好氣的說。
“我有沒有碰到她,我自己還不知道麼?”關母又驚又怒的吼道,“我今天就是來替自己女兒討個公道,是她先對我指手畫腳,態度特別不好的,而且我是看她要對關昕動手,把關昕嚇得臉都變了顏色了,所以我才保護我女兒!我這算是正當防衛!我也沒用力氣,誰知道她爲什麼自己沒有站穩!”
“湯力哥哥,你都不問問到底是什麼情況麼?”關昕回過神來,迅速的調整了一下情緒,又恢復了可憐兮兮的那副樣子,委委屈屈的對湯力說。
“不用了,”湯力回答的十分乾脆,然後他轉頭對唐弘業說,“關昕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向當時被視爲犯罪嫌疑人的宋天祿通風報信,導致宋天祿匆忙外逃,給咱們破案造成了一定影響,並且當事人關昕在瞭解到實際情況之後,沒有任何悔改表現,還夥同家屬,干擾公安幹警正常工作秩序,並有人身攻擊的行爲,考慮到宋天祿暫時排除嫌疑,她的行爲不能構成犯罪,但是已經屬於違法,依照規定應該予以什麼樣的處罰,你看着辦吧。”
“大力!你翅膀硬了是不是!關昕被冤枉的你知不知道?她是從小跟你一起長到大的,她什麼樣子,你還不知道麼?現在不問青紅皁白就跑這裡搞什麼大義滅親,你可真夠有良心的!”關母趕忙把已經嚇得失了分寸的關昕護在自己的身後,“你們要抓她可以,你們有證據麼?沒有證據的話,別怪我不客氣!我可不是什麼都不懂隨便你們糊弄的人,要處理我女兒,先過了我這一關!”
“關昕是你的女兒,她是什麼樣的性格,你應該比我清楚。”湯力面無表情的看着關母,一邊說一邊從懷裡摸出了一部手機,熟練的從上面調取出一段錄音,並且將音量開到最大,確保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可以聽得清楚。
“……湯力哥哥,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別生我的氣,我也是爲了大姐姐着想,當時我看她在網上跟不認識的人隨便聊天,好像還想要約人家出去見面什麼的,現在這個社會上壞人多多啊……”
“……大姐姐,我知道你可能因爲我的多事不高興了,但是你不能因爲我和湯力哥哥的關係,就拉他替你出頭,這件事算是我多管閒事在先,你對我如果有意見,我可以向你道歉,以後你想要通過什麼途徑去釣金龜婿,我也不會再阻攔你了,畢竟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把感情和愛放在第一位,有很多人確實更注重物質一些……”
關昕的聲音從錄音當中傳了出來,包括湯力與賀寧同她的對話,原來那天在關昕來到了咖啡館之後,湯力就已經打開了錄音功能,把他們三個人所有的對話都全程做了記錄,現在一放出來,對話的內容在鴉雀無聲的辦公室裡面迴盪,關昕臉上的血色就一寸一寸的褪了下去,從漲紅變成了慘白。
“你現在還有什麼話說?”湯力把錄音當中最關鍵的部分都放了一遍,然後停下來,看着關昕,表情異常嚴肅,“當時我和賀寧已經對你足夠寬容,沒想到你一點都沒有反省,還要倒打一耙,那我也只能公事公辦了。”
說着,他還特意拿出了手銬,放在一旁桌子上非常醒目的位置上。
“湯力!”關母一看湯力的態度是這麼的認真和嚴肅,一下子也急了,平時故作親暱的小名也不叫了,連名帶姓的大聲吼道,“你這個白眼兒狼!你都忘了那麼多年被你爹媽扔在我們家裡,是誰養活照顧的你麼?!”
“阿姨,你照顧過我,我感謝你。”湯力對關母點了點頭,淡然道,“‘養活’談不上,我和家人也有溝通,以他們當年支付的生活費,應該綽綽有餘的,我住校之後,不需要再去給你們添麻煩,但是你不允許,堅持要我每週都回去。”
關母估計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一向少言寡語,好像非常好說話的湯力,現在面對自己的指責和質問,居然會忽然冒出了這樣的迴應,一時之間也愣住了,沒有了方纔的理直氣壯,眼神裡面還多了幾分心虛氣短。誠然,在湯力年紀還不大的那段時間,她確實因爲老鄰居的緣故,在湯力父母雙雙外出爲事業打拼的時候,幫忙照顧過湯力一些時日,但是在那段日子裡頭,湯力的父母因爲自己的孩子寄宿在鄰居家中,給鄰居添了麻煩,所以十分的過意不去,自然從經濟方面就會想方設法的去補償關家,關昕父母都是非常非常不起眼的普通職工,收入用來過生活一直是緊巴巴的,可丁可卯,沒有什麼富餘,多了湯力父母給的生活費,一切就不一樣了,在飯菜上面仔細一點,那筆生活費每個月都會有不少的存餘,這些錢就都成爲了關家的外快,甚至湯力父母工作單位置辦的一些福利,例如米麪糧油這一類的東西,因爲他們經常不在家中,又感念關昕父母幫忙照顧湯力,所以都一律送給了關家,這等於無形之中又幫他們剩下了一大筆的開銷。
關母對湯力的態度,也因爲這些額外的好處而慢慢的發生了轉變,從最初因爲多了負擔的不情不願,變成了後來生怕跑了一個小財神爺似的,巴不得湯力父母最好被派駐去月球工作纔好呢,一輩子也不要回來,只管把湯力寄託在他們家中,大大方方的給他們補貼生活費和柴米油鹽就可以了。於是這就有了之前湯力提到的那件事。在湯力上了高中之後,因爲不願意總是寄人籬下,自己也年紀不算很小,可以獨立生活了,於是打算自己在家裡面獨居,但是他的父母因爲不太放心,沒有答應,他便打算申請學校的住宿,並且已經付諸了行動。
湯力父母覺得兒子已經十五六歲,住校倒是沒有什麼問題,還能夠鍛鍊一下獨立精神,便沒有反對,點頭同意了,沒曾想,這件事第一個跳出來反對的人,居然就是關母。她一聽說湯力要去住校,立刻就表示了強烈的反對和不滿,一會兒說湯力就等於自己的半個兒子,去住校的話自己會心疼,一會兒又說湯力比別人都小,住校很容易被其他人欺負,所以會讓人放心不下。在湯力很執着的堅持要去住校的情況下,最後她硬是打電話給湯力的父母,向他們哭了一通,說湯力小時候在他們家裡面長大,如果現在這麼一個半大不小的時候,忽然跑出去住校,別人一定會說是她對湯力不好,所以湯力才寧可去住學校條件不太好的宿舍,吃學校食堂缺油少鹽的飯菜,這事兒如果傳出去,她就擡不起頭了。
被她這麼一哭,原本已經做好了決定的湯力父母也又有些爲難和動搖了,到最後,他們選擇了妥協,湯力又在關家斷斷續續的度過了自己的高中時光,一直到上了大學,纔不再經常的到關家去,湯力父母的“補助”也跟着停掉了。
原本關母以爲湯力的個性有些木訥,應該是根本都沒有留意到過這些,只是老實巴交的聽從安排罷了,現在聽他忽然這麼一說,關母才猛然意識到,原來湯力從來就很清楚,只不過是他並沒有戳穿罷了。這種早就被人看透了的感覺,讓關母感到了氣短,原本理直氣壯指責對方的道德大棒頃刻之間被擊得粉碎。
“那……那不管怎麼說,關昕剛剛也說了,她是一番好意,怕人吃虧,這也算是好心辦壞事,她年紀還小,就是個孩子……”關母眼神一閃,不再去提湯力欠了自己多少的恩情,轉而對他打起了苦情牌。
湯力卻並不買賬,他的表情是木然的,卻又比單純的木然多了幾分冷峻:“阿姨,關昕是個二十歲的成年人,無論民事還是刑事,都是完全行爲能力人,她需要對自己的行爲負責,你不能代替。更何況,你還有你的事情要處理。”
“我?又不是我讓她那麼做的!我有什麼需要處理的?!”關母吃了一驚。
湯力指了指賀寧:“對我的同事動粗,干擾我們正常的工作,依照治安管理處罰的相關規定,要處以罰款,並且需要對我的同事做出口頭道歉。”
原本唐弘業還考慮到對方是湯力的老鄰居、老熟人,所以雖說是一肚子的氣,卻也還是儘量的隱忍着,沒有發作,現在一看湯力已經準備“大義滅親”,公事公辦,便一下子來了精神,對湯力點點頭說:“這事兒你別管了,我會根據相關規定,做出正確處罰的。你們二位,先跟我去辦手續吧,回頭再回來道歉。”
“湯力,你還真要這麼對我們啊?!”關母眼見着唐弘業就準備帶她們離開,而湯力非但沒有阻攔,甚至還算是個始作俑者,這下子可就真的急了,“你這麼不講情面,我回頭一定要告訴你的父母!讓他們看看他們教育出來的好兒子,是怎麼對付一個照顧了他那麼多年的老鄰居、老阿姨的!”
湯力看了看她,只是點了點頭,吐出兩個字:“請便。”
關母和關昕被唐弘業帶走的時候,反應是截然不同的,關母一方面不敢公然反抗唐弘業這個陌生的男警察,生怕把事情的性質嚴重化,另一方面卻又不甘心,嘴裡一直嘟嘟囔囔的表示着對湯力的譴責。關昕倒是挺安靜的,好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樣,整個人都萎靡不振了,丟了魂兒一樣的出着神。
等唐弘業把她們兩個人帶走了之後,湯力緩了一會兒,才重重的嘆了一口氣,走到賀寧身邊,向她伸出手,示意着要拉她站起身來。
賀寧擺擺手,麻利的起身,對湯力笑笑,說:“其實關昕說的對,我是假摔。”
對於這樣的一個答案,湯力並沒有感到絲毫的驚訝,只是點了點頭,說:“能看出來,看姿勢,學生時代倒功練的還不錯。”
“還湊合吧,也有一陣子沒練過了,冷不防震得我胳膊都差一點沒知覺,後背生疼。”賀寧一邊說一邊揉了揉自己的手臂,“我主要是看關昕那個每次都要一邊假裝無辜,一邊還故意搬弄是非的性格實在是太討厭了,所以想要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或者說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吧。同情弱者是人類的本能心態,對付她們母女兩個這樣的人,就要她們裝無辜,你比她們裝的還無辜,她們裝可憐,你就得比她們裝的還可憐,總之以毒攻毒就對了。之前就一直想找這麼個機會,讓她也嘗一嘗這種滋味,沒想到這麼快居然就實現了。不過話說回來,畢竟是你的老鄰居,你會不會覺得我做的過分了?”
“不過分,這樣很好。”湯力毫不猶豫的就做出了回答。
“你方纔的‘公事公辦’,恐怕關昕的母親不會那麼輕易就作罷,估計時候免不了要和你的父母去大鬧特鬧,你擔心不擔心?”賀寧問。
“不擔心,我父母是講理的人。”湯力十分篤定的回答說,“更何況,長痛不如短痛。”
賀寧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他所謂的“長痛”是關昕三天兩頭就跑來找他的那件事,經過了今天的一番波折,之後恐怕好長一段時間,關昕都真的沒有膽子跑到公安局裡面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