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正元的老爸是個混蛋,大混蛋!這是他自己說的,跟誰都說,連擦鞋匠也不放過。擦鞋匠說他忘本,一個有良心的人怎麼能說自己的老爸是混蛋呢?你纔是混蛋,你走,你的鞋我不擦。不用付錢,我不收黑心錢。
黃正元覺得自己很委屈。
“人不爲己,天誅地滅!”,“自私是人的本性!”,“人之初,性本惡!”這些話黃正元都是他老爸言傳身教的,後來雖然知道他老爸是從別人那聽來的,但是他覺得,這話從他老爸嘴裡說出來纔是真理。
他老爸還說;“真理只掌握在少數人手裡,而掌握真理的人首先是惡的,爲己的,極度自私的,所謂大惡大善,先能爲己纔有資格爲他,一個不能爲自己謀福利的人憑什麼爲他人作貢獻?”
他老爸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這和老師們教給他的理論知識完全背道而馳,可他覺得他老爸的話比老師的更具說服力,但他不敢承認,所以他說他老爸是個混蛋,大混蛋!
那一年,黃正元逃到了深圳。聽說深圳是天堂,處都是金子,走到馬路上隨便撿。
他總是在幹一件事情前把未來規劃的很美,可事情的發展和結果總是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這一年是1998年,金融風暴襲擊亞洲。
離開新疆的那天正好是這一年烏魯木齊的第一場雪。漫天飛舞的鵝毛大雪飄飄灑灑落在地上,他邁出的每一步都是那麼的沉重,每一腳踩下去都是一個清晰的印跡,整個世界白茫茫的一片。
起風了。
秋天的最後一片葉子在寒風中墜落,在風雪中翻卷着,然後不知所蹤。車和車之間用喇叭和大燈打着招呼,蹣跚而行,人和人之間挨着走都看不清對方的臉。楊紅緊緊地抓着黃正元的手,抓出了汗,可能是黃正元太瘦小,楊紅生怕他被風輕輕一吹,沒了。
風開始猛烈地吹,雪花一片一片打到臉上,有點潮溼。楊紅忽然想到了什麼,猛然停住腳步,眼中帶着遲疑,說;“正元,聽說到深圳要辦邊防證。”楊紅長這麼大最遠就是到過烏魯木齊,她沒有足夠的勇氣離開自己的戶籍所在地。
黃正元停住了腳步,皺了皺眉頭,這是個問題,可他不願再回頭黃正元不想因爲任何事情阻止他逃跑的決心,他提起揹包,徑直朝候車室走去,楊紅碎着步子緊跟在後。
烏魯木齊火車南站有座高大的石雕像,平時是灰褐色的,現在完全變成了白色,漸漸地越來越白。風停了,雪依然在飄,整個世界變得一片寂靜。人真多,大家都等待着離開。
新疆的票販子很猖狂,一張到蘭州的票要加價八十。隨着火車漸漸駛離火車站,黃正元舒了口氣,他不知道也不明白乘警爲什麼要在已經檢過的票上蓋戳?心說;就算我是在票販子手裡買的我也不敢說呀?黃正元當時很擔心列車員會問他第二遍,那樣的話他會實話實說的,他一直擔心如果列車員發現後是不是會讓他們半路下車?或者罰他的款?好在列車員沒有多問一句。後來他發現,車裡很多人都是先上車後補票的,根本不用加價八十。
一路上,楊紅不止一次把黃正元的耳朵揪着說;“知道熊是怎麼死的嗎?笨死的!”
女人常常不講理,但她們卻常有理,而且你還不能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