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迅猛的江水終是逐漸安歇了下來,因爲此場氾濫的江水,佔據了楚西之地的楚軍也是喪失了在楚西戰場之上的主動發兵權,甚至是在吳國大將伍員的“疲兵之計”中逐漸軟疲了下來,對於荊軍佔據了江陵一事也是無可奈何。
而荊軍佔據了江陵之後,林玧琰也是借到了宛城的消息,乃是秦公親筆所寫的私信,言明魏國會盟文書已經是傳到了秦國中,且是言明此番魏國主持的徐州會盟詳細的消息,將會是在十月在徐州召開會盟,以魏齊爲東西盟主,彼時秦國、趙國、韓國、燕國以及大大小小二十來個諸侯小國將會率師在徐州會盟。
是的,乃是率師會盟!
自古會盟便是爲了“尊王攘夷”,而率師會盟的目的性更爲明白一些,就是爲了“攘夷”。
作爲盟主的魏國和齊國顯然是要大方得多,一力承擔了諸侯會盟率師而來的糧草,且是言明,無論是諸侯列國出兵多少,魏國和齊國將會盡數承擔其所需糧草。
這般一來,倒是讓楚國十分畏懼了,畢竟楚國如今的境遇乃是如同過街的老鼠人人喊打,楚魏齊三國乃是不同階段的中原霸主,但是此番齊魏兩國卻是結盟了,還是昭告天下的率師會盟,這點意思,楚國自然是將自己作爲了首當其衝。
原先認爲吳國對於楚國來說,不過是鍼芒刺背而已,但是楚國和吳國幾番交戰以來,楚國居然是驚人的發現,吳國豈會是一根衣針,而是一把真真切切的刀子,現在幾乎是扎進了楚國的血肉之中。
擔驚受怕的楚王在得聞魏齊的徐州會盟之後,權衡過後,爲了避免成爲徐州會盟的衆矢之的,楚王也是派遣出國朝堂之上的大臣作爲使者前往魏齊兩國,表示願意以“諸侯列國”的身份,會盟徐州。
拍板此事的乃是魏侯,見到了楚王的文書,魏侯也是笑了笑說道:“楚子既然是想要會盟,孤自是欣喜不過,便是允了楚子吧!”
楚子?
自楚國稱王以來,中原列國何人敢當着楚臣的面稱呼“楚王”爲“楚子”?
楚國使者陳珍也是在心中嘆息了一聲,卻是不敢在面容之上對此事有任何意義,如今的吳國已然是成了楚國的心腹大患,秦國皆是得罪不起,更何況是魏齊這等龐然大物。
陳珍終是應聲而返回郢都,將此時稟告了楚王,陳珍知曉楚王好大喜功,故此也是將魏侯對於楚王的輕視隱瞞了下來,楚王知曉了魏國的意思之後,終於是緩釋了下來,隨後也是點了點頭對陳珍說道:“齊魏在魏齊和盟,大楚需要派出多少人馬纔算是合適?”
“回稟我王,魏齊徐州會盟極有可能乃是炫耀武功,如今大楚又是強敵在側,若是出兵太多,內則抵禦吳國不敵,外則長魏齊微風。”陳珍也是近了一步,稍稍壓低了聲音說道:“王上,徐州會盟,局勢爲名,若是大楚派出軍隊士卒過多,實在是招來齊魏忌憚,甚至是會爲大楚再招來兵禍之災!”
對於陳珍此話,楚王還是真真切切的聽到了心裡,與充斥在大楚朝堂的多是楚國的權貴人物不同,陳珍乃是中原士子,對於派系林立的楚國朝堂來說,陳珍能夠依靠的只有楚王的信任罷了。
是故,楚王意識裡就將陳珍當作自己人。
又是思索了片刻,楚王也是點了點頭說道:“既然如此,此番派往徐州的楚軍必不能太過招搖,陳卿,便是由你率領三千楚卒奔赴徐州,若是安寧無事,孤必定是重用你爲孤大楚的……令尹也是未必不可能!”
“多謝王上!”陳珍亦是拱手謝道。
就在楚國朝堂這一副姿態的時候,林玧琰也是在江陵渡口,準備返回北岸的大秦境內。
羋雲自己也是不知爲何,對於林玧琰的離開,居然是產生了留戀之意,要知曉,林玧琰前來江陵不過是一兩個月之內的事情,居然便是讓自i居然莫名的想要留下他。
羋雲終是搖了搖頭,將這種想法歸結到“看重秦公子贏琰的統率能力”之上,最後,對於已經是跨上了舟船之上的贏琰,一直趁着臉色的羋雲也是終是開口說道:“江水暴漲,江北之地亦是被淹,回去的消息多加小心!”
林玧琰點了點頭,最後也是對羋雲點了點頭,告誡道:“荊軍已經是佔據了江陵,便是立在了楚西之地,勿要急功冒進,那楚將遠章的心思縝密絕非普通人可比,務必是要多加小心!”
羋雲點了點頭,面容上沒有任何臉色,似乎是隻當這林玧琰這番話爲耳邊風。
林玧琰搖了搖頭告誡道:“吳楚之戰乃是兩虎博弈,此時的荊國來說,不過是兩三頭殘狼而已,時機未到便是要貿然進軍,最大的可能便是自取滅亡!”
聞言,羋雲終是點了點頭,算是真正地接納了此事。
林玧琰登上了舟船,見到羋雲不言,終是揮了揮手,吩咐船伕開船,羋雲亦是拱了拱手,便是徑直率領人馬折返回了江陵。
見到羋雲轉身的背影,林玧琰也是眯起來了眼睛,當下也是將視線挪移到了浩浩湯湯流淌的江水之上,似乎是有着無數的殷紅染透這江水,林玧琰也是喃喃道:“恐怕你的肩膀之上還是擔不起死在這江水洪澇之中的數十萬荊民……”
是的,林玧琰此番前來荊地,便是已經是做好了預算,楚西之地對於大秦來說,終究是一塊隱患,若是將其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纔算是真正地解決了此地的遺患,說不得好好治理楚西之地,便是能夠將此地作爲大秦的又一糧倉呢!
讓羋雲揹負起這數十萬的荊民性命,並非是林玧琰將羋雲的價值看輕於楚西之地對於大秦的重要性,而是唯有如此做,楚西之地和羋雲皆是屬於大秦!
姑且將此事放下,林玧琰的思緒也是落到了這“徐州會盟”一事上,君父居然是爲了此事直接打斷林玧琰的“南巡”之計,看來此事的重要性已經是超過了秦公的預料。
當下林玧琰便是返回江北之地,都是沒有繞道柘城,直接自武陵進入南郡,最後再朝着南陽趕返回去。
到達宛城的時候,已經是八月初,林玧琰一回到宛城,面見的便是秦公,秦公也是對林玧琰如是說道,乃是大秦的細作已經是探查清楚了,此番魏齊兩大中原霸主,在徐州會盟那的真正用意,乃是……徐州相王!
“相王!”
林玧琰聽聞也是驚駭十分,王的稱號在整個中原,除了姬周天子能夠用之外,諸侯只能夠作爲“諸侯”,若是用了王號,便是僭越!
那可是天下之大不韙的事情。
秦公對此事倒是出奇的平淡,似乎是對此時欣然接納,亦是讓林玧琰對秦公提問道:“君父,難道就默認了此事麼?”
“不認,又該如何?”秦公亦是扭回頭說道:“此番徐州會盟,乃是魏齊兩國聯手的動作,如今中原的大半諸侯皆是魏齊兩國的附庸,唯一能夠牽制二者的楚國也是腹背受敵,趙國、韓國、燕國等大大小小二十餘諸侯,皆是魏國明言邀請入盟,若是大秦不允,絕對是會成爲衆矢之的!”
“至於姬周王室那邊,這些年來,諸侯欺凌姬周王室、姬周王室自甘墮落做的事情難道還少了麼!”
秦公的言語之中,不乏是對姬周王畿的失望,秦公終是對林玧琰嘆了一聲說道:“真正的亂世已經是來了,恐怕徐州會盟之後,失去了姬周天子作爲天下共主的威信,這中原恐怕是真正了成爲了亂世!”
林玧琰點了點頭,對於此事並非是不能夠接受,實際上聽聞此事,也只是最初的驚訝而已,齊魏的這番作爲,的確是能夠值得林玧琰這一番驚訝。
“君父此番招回兒臣所爲何事?”
秦公想了想對林玧琰吩咐道:“孤要你率軍前往河陰!”
“河陰?”林玧琰也是有些不解。
秦公也是解釋道:“此番魏齊爲了順利達成徐州會盟,也是不惜血本,居然是要擔負起這前去率師的糧草,大秦缺糧,此番未必不能夠換取來足夠的糧食。”
“再者大秦不欲率天下之先反對徐州會盟,魏秦交好,倒不如趁此交好魏國!”
“兒臣明白了,不知此番君父究竟是需要調動多少人馬?”
“不宜太多,自然也是不宜太少,約莫是在三萬左右,其中南陽軍、羽林軍皆是北境重兵,自是不可輕易調動,韓卿也是建議孤將此事交給你!”
林玧琰點了點頭:“大秦民間足以半月之內招募起來三萬人馬……甚至更多!”
聞言,秦公也是有點訝然之色,秦公給林玧琰的募兵期限乃是五十日,即便是韓悝的預測至少也是需要一個月,曾幾何時大秦要是招募如此的兵馬,至少是需要半年的時間前後籌措。
但林玧琰只需要十五日!
秦公對六子在統兵一事上毫無懷疑,當下也是點了點頭說道:“當真是半月之內,三萬兵馬便是能夠進駐到成皋?”
此話自然是得到了林玧琰的應允,秦公既然是得到了六子的肯定回答,自然就是揮了揮手,讓林玧琰退了下去。
從民間招募起來三萬兵馬之事,看似人數衆多,其實並不然,這亦是數年以來大秦不斷推行和完善編戶齊民之策的益處,要是想最多十五日的募兵時間,且是要趕到成皋會合,必定是在穎陰郡和南陽郡徵兵,而這穎陰郡和南陽軍乃是大秦人口最多的兩大郡治,人口達到了一百五十萬人的規模,招募起來三萬可用之兵,並非是太難的事情。
林玧琰也是趕到了東宮,近來林玧琰並不身處在東宮之內,主政這裡乃是林玧琰的家卿溫向衡,見到了林玧琰到來,溫向衡也是前來迎接。
未待溫向衡見禮,林玧琰便是吩咐道:“草擬一份徵兵文書,將其印刷數千份,傳至大秦南陽郡每一座驛站,徵用兩郡之地每一可用之兵,務必是要八月二十日之前,趕往成皋聚集!”
“八月二十日!”溫向衡亦是有些驚詫的看向林玧琰:“殿下募兵如此之急,莫不是大秦又是要開戰了?”
林玧琰搖了搖頭,對溫向衡說道:“此舉也是爲了看清楚編戶齊民和軍功授爵制下的大秦之民究竟是需要多長時間轉換爲大秦之卒!”
知曉了林玧琰真正用意的溫向衡亦是想了想,纔是對林玧琰稍稍猶豫的說道:“如今已經是八月初六,距離二十日不過只有十四天,殿下,這時間是不是有些太趕了?”
林玧琰沒有說話,溫向衡此人的確是一位可用之人,乃是一位“力求穩定”的儒臣,正是因爲如此,也是有着一個讓林玧琰不喜的所在,就是“太希望穩定了”,但偏偏這個戰國亂世卻是一個最爲動盪的時代。
見到林玧淵不喜,溫向衡也是嚥下來一些話,對着林玧琰抱了抱手道:“下臣這就去辦!”
林玧琰這才臉色有所緩和,隨後林玧琰進了東宮,瀏覽了一遍東宮的一應事物覺得沒有什麼差錯之後,便是動身前往成皋。
八月初九,林玧琰到來成皋,爲了迎接即將到來的秦卒,林玧琰也是知會駐守在此處的南陽軍與羽林軍就地修築營寨。
八月初十,終是有着第一批秦卒到來,乃是辰時時分,人數並不多,不過是十數人左右,乃是穎陰的北部一座叫做牛闌的城邑到來的,距離成皋不到七十里路,纔是來的這般快。
八月十一,所來的人數乃是昨日總和的十多倍,總共達到了兩千多人。
八月十四日,穎陰都尉贏如意率領萬餘穎陰戍卒到來,此時前來這成皋的兵馬已經是到了三萬之數,而且在南陽和穎陰的直道上,且是有着無數的秦國鄉間青壯正是攜帶着軍備、乾糧前往成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