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之戰,在於楚人氣焰囂張,楚國終究只是一子爵爾,但我泱泱大秦,乃是公爵封國,新蔡會盟已經是僭越了中原的諸侯等級,若是楚國願意那一套自欺欺人的說辭的話,我大秦倒是想看看,中原諸侯究竟會認爲何方乃是不義之戰……”
屈平行舟在大江之上,耳畔還是響着秦公子贏琰的言語,脊樑背已經是被泌出的汗水沾染的一片發涼,他始終是沒有想到,身爲一國儲君的秦公子贏琰言辭犀利的絲毫不遜色於縱橫辯士!
屈平雖是被秦公子說服,但也並非是沒有收穫,比如這位秦公子就是已經明說,此番大戰並非是伐楚之戰,而是衛秦之戰,秦國只想保住江北之地,至於秦軍已經佔據了的郢都部分,這位秦公子的言語之中並不在意。
“恐怕若是王上再不退步……某大楚就會成爲中原諸侯的笑柄了!”
大江之上,屈平也是突然萌發了這個念頭,突然屈平便是回頭看着江北秦營,不知道在想一些什麼,眼神之中閃現過一絲精芒。
……
“那可是荊地最爲核心的郢都啊,秦公子殿下就打算這麼輕易的放棄了?”江北秦營一處高石上,見着屈平在大江之上的一葉孤舟,範離也是朝着身側秦公子贏琰問道。
林玧琰也是撤回上了看着大江之上的目光,道:“大秦終究不是吳國,楚國的存在並不是大秦北上中原的枷鎖……”
“但終究乃是後患……不是麼?”
對於這個答案,林玧琰似乎並不是很在意,當下便是撤回了腳步,再次走回了秦營主帥之中,荊翊亦是上前對林玧琰問道:“殿下,將軍房德、陳之慶、嵇狩聯名問信,是否繼續進攻舊楚王宮?”
林玧琰頓了頓,並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轉頭問道:“大秦軍隊傷亡如何?”
荊翊回道:“目前將士的傷亡已經是超過了大秦南征伐荊的傷亡總和,單單是爲了破開北城那一戰,雲夢軍陌兵營便是傷亡過半,隨後與楚軍士卒的巷戰,亦是有近萬士卒的傷亡!”
秦國的士卒傷亡計算絕不是雷同於楚國衡陽之戰的損失將臨時徵發的民夫都是算了進去,每一個數字都是實打實的大秦士卒,是大秦召集並至少經歷過半年操練的士卒,擱到楚軍之中乃是精兵的標準,而並非是荊楚之地慣用的用民夫擴充大量士卒數額的伎倆。
範離亦是擡起頭看着林玧琰的側臉,出乎意料的是,範離並沒有從秦公子贏琰的臉上看到什麼懊悔之色,似乎是秦國士卒的這些傷亡並未換取到佔領郢都的功績並非是一次虧本的買賣。
範離並未出言,這兩日等到了楚軍的反應,無論是和亦或者是戰,範離都是將要返回吳國好好謀劃一番怎樣才能夠擷取最大的利益。
“繼續攻打,打到楚人脊樑骨折了爲止!”
即便是和屈平達成了和議的條件,但是屈平只能一個楚國左徒,完全替代不了楚王的首肯,是故,秦人還是需要繼續向楚人施壓。
隨後林玧琰又是繼續吩咐道:“佔據郢都的西城,郢都周圍尚有數十萬的荊人,趁此機會裹挾這些人口走郢都以西的渡口前來江北!”
範離現在已經是逐漸知曉爲何這位秦公子贏琰爲何喜好將荊楚之地視爲賤民的百姓挪移進秦國境內,從此番大秦南征之後,秦公子如此做的原因便是顯露無疑,大秦將近十萬的精銳兵馬南征,甚至是徵集了近二十萬的民夫徭役,但是秦國這一年的農事生產,並未有過什麼問題。
源源不斷的糧食每日都會從大秦本土運送過來,支持這大秦南征兵馬的供應,不得不說,這與秦公子贏琰當初的聚攏人口有着莫大的關係。
“身爲人主居然能夠如此謀劃,着實令人可怕啊……”
範離這聲感嘆似乎是迎着江水的濤聲,流轉了不過三日的時間,便是在郢都之內激烈的交戰聲中流轉了回來,與此同時,屈平再一次帶來了楚王的議和書,乃是加蓋了楚王的大印,上面乃是按照林玧琰所說的一般,將大秦索要的江北之地用着楚國文書的形式承接當初新蔡會盟的許諾。
此次屈平雖是使者,但楚國正使卻是朝堂上的太傅費無極,屈平只是作爲了副使。
這位楚國的太傅並非是似屈平那般高潔,費無極也是對秦公子贏琰幾乎是百般諂媚的姿態,即便是作爲副使的屈平見到了費無極這副面目,也是絲毫不加掩飾的皺起來了眉頭。
但無論怎麼說,秦楚因爲新蔡會盟許諾江北之地的歸屬而一戰終究是因爲楚國的妥協告一段落,且面臨着大秦銳士的刀光劍影,亦是讓往昔驕傲自大的楚人徹底從恢復楚國先祖中原稱霸的鼎盛國力美夢之中驚醒起來。
楚王終究還有自己的驕傲,或許也是有些畏懼,並沒有來至江北秦營,亦是沒有往日的倨傲姿態要林玧琰前往郢都。
已而到了八月初,爆發不足十日之後的秦楚之戰終於是熄滅了戰火,而此時的宛城也是數百里加急送來了對於楚國悔盟約定一事的態度,秦公亦是沒有似林玧琰的強硬姿態,而是直接交代了兩個字:“慎戰”。
看來秦公也是知曉秦楚之間一戰必不可少,只是慣性的認爲楚國乃是昔日的中原霸主,國力雄厚,而秦國根基薄弱,南征伐荊已經是殊爲不易,再對上楚國,實在是勝負難料,孰不知是不是因爲楚王的好大喜功,非是直接相關,皆是不知曉楚國衡陽、郢都兩場戰役便是損失了三十萬楚卒男兒的“勝績”。
林玧琰亦是將目前楚國派人議和的行事寫成了書信告知宛城,隨着一場簡易卻是實際的簽訂盟書,也算是達成了秦楚之間的議和,除了江北之地,楚國還必須出了此次秦軍南征的糧草,共十萬石。
費無極也是代楚王一一應下,秦軍纔是撤兵。
當費無極返歸舊楚王宮,將與秦國簽訂的盟書呈給楚王閱覽之後,怒不可遏的楚王居然是將這份盟書撕得粉碎,臉上也是因爲這份盟書帶給自己的羞恥而充斥着憤憤之色:“孤,有朝一日,必會舉兵伐秦,以洗今日之恥!”
楚王的豪言壯語未待片刻之後,便是被楚國令尹蔓成然從壽郢加急的一份緊急情報打斷……
作爲楚國附庸之國的蔡國、陳國居然是反叛了,還舉兵攻打壽郢,與此同時吳國也是出兵江東,窺伺楚東之地,情勢危急!
“豺狼心肺……豺狼心肺!”楚王得知蔡國和陳國居然背楚,亦是惱怒的大罵道,見其模樣,似乎是比向秦國服軟的惱怒更甚!
究其原因,正是因爲楚國先祖曾經吞併了蔡、陳兩國,但是如今這位楚王想要得到齊國那等千呼萬應的諸侯聲勢,亦是許諾了蔡、陳兩國的公室,允許其作爲楚國的附庸復國。
正是因爲如此,得知蔡、陳兩國居然是背楚還出兵攻打壽郢的時候,楚王因此而震怒。
“伯丕!伯丕這個小人!”楚王大罵道,蔓成然的報信中,已經是言明瞭,就是在楚國西征伐荊的同時,伯丕便是出使了蔡、陳二國,說動了蔡侯和陳侯出兵。
費無極知道這消息,亦是爲自己在壽郢之內的私藏感到擔心,當下立即便是對楚王勸諫道:“王上,壽郢乃是大楚都邑,萬不可失,當立即派遣兵馬馳援壽郢!”
楚王亦是知曉壽郢情況緊急,當下便是直接傳令上柱國景舍攜帶五萬人馬,輕裝上陣趕赴壽郢,擊潰進犯壽郢的陳蔡聯軍,此時壽郢周圍的兵馬已經盡數抽調西征伐荊,甚至是壽郢周圍的青壯亦是被楚國先後徵發,壽郢幾乎是無兵可守!
而蔡國和陳國早已經是在衡陽之戰的時候,因爲傷亡慘重,楚王亦是爲了收買人心,便是放歸其兵馬於封國,如今想來,那個時候蔡國和陳國便是打算反叛楚國了。
即楚國上柱石景舍率軍五萬之後,楚王亦是吩咐餘下的兵馬返回了楚東,這座曾經荊楚之地最爲繁華的城池郢都,楚王亦是覺得興趣泛泛之後,便是交給了遠章在郢都打理,爲楚國招兵。
與此同時,楚東三大氏屈景昭三家亦是傳來的消息,吳國出兵秣陵,窺伺楚國的居巢,三大氏正帶領封地之內的兵馬進行抵抗,希望楚王派遣援軍。
而大江彼岸的林玧琰,亦是在知曉了楚軍的動靜之後,似乎是壽郢那邊出現的問題,楚軍纔是如此行色匆匆,再聯想到就是昨日範離便是離去,林玧琰心中便是已經猜測到了,吳國已經是朝着楚國露出來了昔日掩藏起來的獠牙……
得知楚王將遠章安置在郢都之內招兵買馬,林玧琰卻似勾起來了嘴角……
就是在昨日,郢都還未退卻的漢水軍荊地出身的士卒以及大量在南征伐荊之戰立下了戰功擢升爲秦民的荊人,已經是遣散去了荊地的各個鄉邑之中,那裡乃是他們的家鄉,有他們的父老鄉親,或是年少之時的親友,或是念念不忘的家人……
他們亦是攜帶着秦軍將領交給他們的任務,對他們來說,與其說是任務,倒不如說是大秦的恩賜,大秦居然是恩准他們將自己的父老鄉親,親朋摯友攜帶會秦國境內,有了自己作爲秦軍士卒安置的田地屋宅,這幾乎是這些荊人出身的秦軍士卒不敢想象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