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就出了門,李熒藍先給某時裝雜誌補拍了幾張內頁照,下午則跟着光耀請來的老師磨練表演,下了課又和朱至誠視頻討論了學校大戲的劇本,就這麼一直磨嘰到了日落西山。
朱至誠在電腦那頭問李熒藍:“今晚有事嗎?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李熒藍翻着筆記:“有什麼吃的?”
朱至誠知道這是有戲的意思,立馬高興起來:“去吃天瑞的烤肉怎麼樣?我現在定位子。”
李熒藍擡頭看着他不語。
朱至誠忙道:“你別擔心,我前兩天給人輔導賺了不少外快,現在手頭正鬆呢。”
相較於生活優渥的王宜歡和李熒藍來說,朱至誠的家境並不富裕,應該說還比較困難,家裡有一弟一妹,父母都只是一般的小工人,再加上朱至誠要上大學,又是頗需花費的藝校,家裡平日收支也只是勉強持平。
好在朱至誠是個懂事的,生活費基本都是自己賺取,雖然有兩個有錢朋友,但是他在這方面自尊心非常的高,甚至到了草木皆兵的程度,一概不接受任何金錢上的往來和幫助,如果王宜歡請了一回,朱至誠一定會回請,以免在他自己心裡落了個佔便宜的疙瘩。
王宜歡和李熒藍知道他介意這個,所以比較尊重朱至誠的選擇,也不輕易刺激他那顆過度敏感的心,只是有朱至誠在的場合,兩人往往在消費方面就沒有那麼隨便了。
此刻朱至誠提出邀請,李熒藍想了想,本欲要應下,但萬河卻走了進來。
“熒藍,你沒開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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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熒藍頓了下,從手邊拿起信號燈一直在閃爍但被調成了靜音的新手機,打開一看,上面一排的未接來電。
萬河道:“李老先生已經把電話打到公司來了。”
李熒藍把手機擺了回去:“我晚上不是還有通告麼,告訴他我不能回去了。”
萬河猶豫了下:“李老先生說他會給卓先生商量的,如果你不方便,他就親自來接。”
李熒藍握着筆沉默。
屏幕裡的朱至誠見他模樣,難得勸了句:“熒藍,要不你回家吃飯吧,我們改天再約,今天……到底是中秋啊。”
李熒藍不知想到什麼,闔上筆記,對朱至誠:“那我先走了。”
朱至誠以爲是自己的話起了作用,覺得十分窩心,和李熒藍告了別,任屏幕黑了下去。
李熒藍沒讓萬河送,他自己開車回去了。
進門的時候客廳裡沒有人,過了一會兒謝阿姨才捧着一大鍋熱乎乎的湯走了出來。
“熒藍回來啦,就要吃飯了,趕緊過來坐。”
李熒藍望着沙發上堆放的各種禮品,問:“外公呢?”
謝阿姨說:“老先生在書房呢,下午你兩位舅舅來了,聊到之前剛走,我本來還以爲他們要留下來吃飯的,多燒了點菜,現在要浪費了……”
李熒藍沒有怪謝阿姨學不乖,每回李乾和李翎過來,李元洲什麼時候留過他們吃飯,對於他來說,也許這兩個兒子還沒家裡書桌上的一套狼毫筆值得多看兩眼。
果然,李元洲聽着動靜從書房裡走了出來,一瞅見大包小包的客廳,不滿地對謝阿姨道:“怎麼還是亂七八糟的。”
謝阿姨趕緊擺了鍋抹乾淨手來收拾:“我給放到樓下儲藏室去。”
李元洲卻說:“不用了,佔地方,你都拿走吧。”
謝阿姨眼睛一亮,還要推脫下,李元洲直接揮手讓她去了,接着回頭望向李熒藍,有點怨怪道:“手機怎麼不接,打了好多通電話了,就算忙工作也不能不回家。”
李熒藍輕輕嗯了聲:“知道了。”
李元洲點到即止後便在桌邊坐下,謝阿姨回來要給兩人佈菜盛湯卻被李元洲阻了。
“先等等,人還沒齊,急什麼。”
謝阿姨只有喏喏地放下了勺子。
三個人各自圍桌而坐,一個多小時後,李元洲問:“小筠怎麼還沒回來,你給她打過電話了嗎?”
謝阿姨說:“打了,不過沒有接。”
“她知道今天要回來吃飯嗎?”
“知道,她下午出門的時候我跟她說了,她答應的。”
李元洲想了想:“那再等等吧,說不定在開車,還是不要影響的好。”
謝阿姨應聲。
李熒藍停了,卻諷刺的勾了勾嘴角。
這一等又不知過了多久,桌上的菜涼了熱熱了涼,從色香味俱全到色香味全無,也真是需要頗費一番功夫,李熒藍仿似覺得這個狀態很是有趣一般,一直盯着那幾道反覆回爐的菜的變化,好奇它們到底究竟會被折騰成啥樣。
到最後李元洲都有點怒了,但是他忍着,忍到忍無可忍把電話丟到了李熒藍面前。
“你給你媽媽打,看她到底在哪裡!”
李熒藍頓了下,還是把手機接了,然後他問道:“她的號碼是多少?”
李元洲不快地皺起了眉。
在外公要說話前,李熒藍還是自己找到了電話簿撥了號,沒一會兒他放下手機道:“關機。”
李元洲的眉頭擰得更深了。
謝阿姨在一旁習慣的眼觀鼻鼻觀心,只等着這一場無聲的紛爭速速過去,她可以早點幹完活休息。
就在李元洲的耐心終於告罄,即將宣佈飯局結束前,門鈴響了起來,謝阿姨立即跑去開門,緊接着一道歡樂的女聲便順風傳來。
“我回來了,你們吃了嗎?”
隨之響起的是高跟鞋踏地的清脆腳步聲,李小筠懷抱着兩大袋的東西從玄關走來,她打扮得時尚妖嬈,年近四十,看着卻不過三十左右,和李熒藍長得十分相像,瞧着幾乎就像是姐弟,只是李熒藍氣質清冷不苟言笑,而李小筠卻像是朵極豔的玫瑰,嬌媚多姿,隨時隨地都在盛放。
見了滿桌的冷菜冷飯,李小筠誇張地啊喲了一聲,繼而嫌棄道:“大過節的怎麼就吃這個啊,走,我請客,我們一家人好好吃頓好的。”
說罷,丟了手裡的袋子就示意衆人跟她走,卻聽李元洲冷冷地看着她問:“你跑哪兒去了!”
李小筠一呆,馬上苦了一張臉湊到李家老爺面前可憐道:“爸,你這麼着急生氣讓我後面的話怎麼說啊。”接着轉身從沙發上的袋子裡捧出了一大盒東西遞過去笑道,“我只能現在給了,驚喜也沒了。”
李元洲見女兒拆了那禮盒,從裡頭拿出一件毛衣來,立時彎起眼笑了,喜色溢於言表。
“羊毛的料子……不錯不錯……”
李小筠撒嬌:“灰色的好不好看,我特意挑的,最配您了。”
李元洲什麼火都沒了,只樂得眉開眼笑,摩挲着那商圈專賣店裡到處都有的毛衣愛不釋手。
謝阿姨也湊過去誇獎着,一羣人你來我往熱鬧極了,只李熒藍默默地看着他們,一言不發。
李小筠此時也注意到了兒子,忙回身又拿出一個禮盒來,笑道:“熒藍,我也給你買了禮物,我挑了很久,猜猜是什麼?”
李熒藍瞥過去一眼,淡淡道:“謝謝你,我不需要。”
李元洲和李小筠臉上的笑容都一頓。
李元洲道:“你都沒拆,就知道不要?”
李小筠也說:“是啊,媽媽前幾天聽到你說手機丟了,要換一個,我今天就特意逛了很久才選的,最新款,你們現在的孩子不都喜歡這個麼。”
見李熒藍還是不動,李元洲有點不高興了:“這是你媽媽的一份心意,就算沒挑中你喜歡的,收下也算是基本的禮節。”李元洲平日時常訓斥兩個兒子,但是他對於這個外孫的教育還多是溫和講禮爲主,這樣的話對兩人來說已經算是比較重的了。
李熒藍聽着,下一刻伸手把手機拿了過來。
李元洲剛要滿意,卻見他一轉手,把盒子一起遞給了謝阿姨。
“東西我收下了,所以是我的了,現在我想送給你,阿姨。”李熒藍語調平靜,卻讓另兩人都不由變了面色。
謝阿姨哪裡敢收,只縮着身子,尷尬的看看李元洲,又看看李小筠,就是不敢看李熒藍。
李元洲很生氣:“熒藍,你太沒規矩了,跟你媽媽道歉!”
李熒藍的回答是直接站起身:“我吃完了,先告辭了。”
“站住!”
李元洲沉聲喝道,深吸了口氣後還是壓着怒火試圖想和他好好說話。
“今天是過節,你要有什麼不高興的,可以坐下來慢慢說,一家人有什麼誤會不能解開。”
“誤會?”
李熒藍淡然的臉上終於出現了明顯的神色,卻是一臉的匪夷所思。
“誤會爲什麼要去解開?一個人他被誤會了、被冤枉了,因此死了,毀了,廢了,那都是他活該,是他倒黴啊,旁人何必要去多此一舉呢!”
“——砰!”
李元洲終於摔了手裡的碗,憤怒道:“你這是又在鬧什麼,爲了個死人,這麼多年都不得消停,你把你自己折騰成這樣,現在還要來折騰我們嗎?你怪了我們這麼多年,那你有沒有想過你媽媽和我當初都是爲了誰,都是爲了誰!?我們不欠你的李熒藍,我們生你養你這麼些年,我們欠誰都不欠你的!你這是忘恩負義!”
李元洲平日儒雅風度,就算不快也只最多冷言冷語而已,很少會這樣暴怒,就和李熒藍一樣,李熒藍心裡有怨,但他幾乎從沒有直接用言語來向對方表明過他的真實心思,今天,兩方都是忍無可忍了。
李元洲的話讓李熒藍怔然一瞬,繼而竟然笑了起來,只是他的笑容悲傷,眼神也是冷冽入骨的。
他點點頭,說:“對,我就是忘恩負義,要不然怎麼允許你們那麼對待他呢,我總會遭報應的……”
李元洲一呆,而一旁的李小筠聽着兒子這話更是白了一整張臉,兩人一道看着李熒藍返身離開的背影,久久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