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坤用手背碰了碰李熒藍的臉,還是滾燙的。
“哪兒難受,要不要喝水?”他溫柔地問。
李熒藍搖頭,又哼了一聲:“難受……”
高坤看着他那不舒坦的表情,就覺得這病比長在自己身上還要揪心百倍,偏偏除了給他吃藥又尋不到旁的來減緩,只能着急地站在那兒,竟顯出一絲手足無措來。
李熒藍擡起濃密的眼睫,露出明亮的雙眸,眼中還帶着迷糊地神色,他把手從被子裡伸出來輕輕地握住了高坤垂在身側的手。
高坤一怔。
李熒藍道:“手痠……”
高坤忙小心地回握住那白皙修長的手掌,只覺稍一用力就要化了。
李熒藍又說:“肩膀也酸。”
高坤沿着他的手腕向上,要給他鬆一鬆,結果李熒藍又道:“腰也酸,腿也酸……”
別看他長得秀氣漂亮,但李熒藍其實身子骨還挺好的,也不乏運動細胞,所以病得次數很少,偶爾感冒發熱,他也從不去醫院,自己吃點藥挺挺也就過去了,有時候別說李元洲李小筠,就連萬河都未必看得出他病了,可這一切的前提都是身邊沒有高坤的時候。
高坤爲難地看了看一旁的睡衣,最後道:“把衣服換了,我給你按按好麼?”
李熒藍沒吭聲,但高坤知道他這是願意了,於是蹲下身去解李熒藍身上的外套。李熒藍也不反抗,但也不見多配合,懶洋洋地癱那兒,一切全由着高坤張羅。
先是把人拉起來,然後自己坐到他身後任對方靠着,脫了毛衣再是t恤。屋裡開了空調,但高坤還是怕李熒藍冷,膀子才一光着立刻拿了被子蓋到了他的身上,但李熒藍那雪白的肩膀和後背還是露出了一大片,高坤只匆匆瞥了一眼,就跟被什麼刺了一樣,忙迅速轉開了目光,抖開睡衣繫上釦子,動作一氣呵成。
李熒藍終究還是長大了,不再是記憶中那個纔到他胸口的孩子,他的骨架分明,肌理勻稱,糅合了少年和青年之間的修長和緊實,完美的那麼渾然天成,特別是那雙腿,筆直修長,此刻探出被子就直接往高坤面前一擱,讓對方給他穿褲子。
高坤一驚,忙握了他的腳踝把那腳給塞回了被子裡:“不能着涼……”
擡頭就見李熒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看得高坤這心就這麼懸在半空,上不去也下不來。
好容易穿完了衣裳,高坤便沿着李熒藍的背脊四肢給他輕輕的摁着,他自己的力道心裡有數,半點勁兒都不敢使,儘管如此,李熒藍還是時不時抽一下眉,露出難耐的表情來。
“疼不疼?”高坤小心地問。
李熒藍自眼角睨他:“你沒吃飯?”
高坤知道他脾氣,可不會被他激得沒分寸,依舊穩穩當當不敢輕忽,等到手下得肌肉都慢慢放鬆了下來,李熒藍緊蹙的眉頭也展平了。
李熒藍歪歪扭扭地朝一邊倒,高坤一探手把人撈到了懷裡。
“舒服些了沒?”
李熒藍合着眼若有似無的“嗯”了一聲。
他沒動,高坤也不好走,便只有這樣抱着人,李熒藍呼吸平穩,整個人都非常安寧平和,但高坤知道他還醒着。
他忽然問了句:“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李熒藍睫毛動了動:“什麼?”
高坤說:“失眠。”
李熒藍一頓,擡起了頭,他的鼻息還透着高溫的炙熱,拂在高坤的臉上,非常燙人。
高坤沒動,難得堅持地等着李熒藍的答案。
李熒藍終於收了目光,又靠回了高坤的胸前:“好多年了,記不得了。”
高坤忙問:“怎麼會這樣,那個時候不是說好多了嗎?”
“沒什麼道理,睡不着就是睡不着。”李熒藍說得雲淡風輕。
高坤卻腦內飛轉,當時自己還在少教所的時候李熒藍曾經有過很嚴重的失眠,高坤知道是因爲什麼,後來據他自己所說李熒藍在看心理醫生,這個病已經有了很大的好轉,卻不想這麼多時間過去了,到如今竟然都沒有治癒……
說來說去,失眠更多的還是精神上的壓力,而能讓李熒藍多年間都日思夜想的還能有什麼呢?
高坤的心情也沉落了下去。
“一直……會做噩夢嗎?”他忍不住又問。
結果李熒藍卻搖頭:“沒有,也有好夢啊。”
說起這個,他像是高興了起來:“我夢見過好多次你回來了,我們去了很多地方,還環遊過世界呢。只是……只是好夢的時間都比較短,我睡不久,一會兒就會醒了。”而等下一回再能夢着,卻又要過很久很久。
高坤擺在李熒藍腰上的手忽然緩緩地收緊,李熒藍感覺到了,笑着又看向他:“表舅老說我是糊塗了,其實我清醒得很,你看,結果證明我是對的,有些東西等着等着,只要不放棄,總會成真的。”
高坤卻皺起了眉,他被李熒藍眼中的光亮刺得有點緊張,但還是艱難而鄭重道:“但有些東西,就算等來了,也未必值得……”
“誰說的?!”
李熒藍板下臉不屑道,繼而他又軟了嗓音,跟羽毛似的輕搔在高坤的心頭。
“什麼對我來說是重要的,我還能不明白麼,我們唯一該做的,就是不要自欺欺人……”
高坤怔怔地看着他,李熒藍給了他一個甜膩的微笑,眯起眼道:“你不信嗎,那就等着瞧。”
“熒藍……”
高坤似是還想就這個話題繼續下去,但李熒藍卻把頭重又埋到了他的胸口,整個人都軟軟地倚着高坤,疲倦道:“我累了。”
高坤立馬閉了嘴。
這一晚其實並不平靜,李熒藍的高燒有反覆,高坤不時起夜給他擦臉擦手,又吃了一回退燒藥,本想睡回下鋪的,但是李熒藍一直抱着他不撒手,高坤自然沒法跟他扛,於是又是哄又是安撫的就這麼提心吊膽地過了一夜,直到天矇矇亮,這熱度纔好容易褪了下去。
高坤本來是穿着衣服,但李熒藍嫌他那粗料子實在扎人,他只有脫了剩下件背心,他本就體熱,還給蓋了兩牀被子,硬是把李熒藍捂出了一身的汗,早上醒來的時候頭髮都貼在了額前,跟從水裡撈起來似的。
他都這樣了,高坤更是別提了,但是他比李熒藍瞧着淡定,見對方睜眼,第一時間是去確認他的狀態。
李熒藍大半個人都趴在高坤的身上,此刻動了動手腳,只覺要和對方黏在一起了。
“熱死了。”
高坤聽着他低喃着抱怨,小心地坐起身下了牀。
李熒藍趴在枕頭上看着那高大的背影進了浴室,片刻哼道:“我想吃蛋餅。”
高坤拿了毛巾一邊擦臉一邊探出頭:“那個太油了……吃燉蛋好麼?”
李熒藍瞪了他一眼,搖搖擺擺着起身也往洗手間來了,高坤見他要動手,立馬搶在他之前把牙膏牙刷都備好了。
李熒藍洗漱的時候就聽高坤在廚房忙着,不過一會兒他手機卻響了起來。
高坤接起,似乎是劉喜樂打來的,高坤說這兩天有事兒要請假,問劉喜樂行不行,得到肯定的答案後,那邊不知又問了什麼,高坤頓了下才道:“再等等吧,過兩天搬,嗯……到時候告訴你,好……”
說到一半,卻聞浴室傳來一聲“砰”響,高坤馬上就給掛了電話直往那頭跑,進了洗手間就見玻璃杯碎了一地,李熒藍就站在一堆玻璃邊看着他。
高坤嚇了一跳,忙撥開他道:“小心紮了腳。”
李熒藍冷臉見高坤矮身撿了幾片大的,又拿來掃帚把碎玻璃都掃了,直到再三確認不留一點兒沫了後,這才放心。
李熒藍說:“我要洗澡。”
高坤猶豫:“病纔剛好。”
“粘死我了。”李熒藍難受地抹了把臉。
高坤只有同意了,又跑去替李熒藍拿了乾淨的衣裳,跟伺候老太爺似的,直到李熒藍要脫衣服了,他這才匆匆退了出去。
李熒藍看着關上的門,這才動手解起了睡衣。
高坤給打了兩個蛋上鍋,又去把昨晚睡得牀單被套全換上新的,正忙着忽然聽見李熒藍叫他。
“阿坤……”
高坤耳尖,忙走到了門外:“怎麼了?”
李熒藍說:“爲什麼洗着洗着沒有熱水了?”
高坤一驚,腦袋裡只有“熒藍這燒才退就洗了幾分鐘冷水澡!?”這樣晴天霹靂的消息,哪裡顧得想太多,當下便推門進去了,於是直接就看到了那個站在花灑下的人影。
李熒藍是背對着高坤的,似乎在研究頭頂的東西有什麼問題,脖頸還微微揚起,連帶着背脊的優美弧線,一下子全展現在了高坤的眼前。
聽着身後的動靜,李熒藍這纔回頭,一眼便對上了高坤望過來的目光,兩人皆是一怔,相對於高坤整個人都繃緊了像杆標槍似的,李熒藍只是眸光一閃,便低下頭從浴缸裡跨出來,然後拿過一旁的浴巾圍在了腰間。
“是哪兒有問題麼?”他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般問道。
高坤早已別開了頭,手緊握成拳,一邊速速往淋浴器的方向去查看。
他蹲在那兒,能感覺到李熒藍就靠在牆邊默默地看着自己,浴室內有些水霧,並不遮擋視線,只讓人影顯得不那麼真切而已,而李熒藍的眼神輕飄飄的,明明沒什麼分量,但卻讓高坤背肌都抽緊了。
李熒藍抱着雙臂問:“要修很久麼?”
高坤皺眉轉着那閥門,沒敢回頭:“機器老了,火滅了一下子點不着。”
李熒藍“嗯”了聲:“不急。”
高坤卻着急:“去穿上衣服,要着涼了。”
李熒藍卻忽然朝他走了過來,高坤只覺一陣滑膩冰涼的觸感襲上後頸,那一刻他心都要停跳了,下顎全化爲了凌厲的線條。
李熒藍彎下身,就湊在高坤耳邊,帶着笑意看自己的手:“涼嗎?爲什麼你一腦袋的汗?”
高坤手下一重,轟的一聲,熱水器的火被打了起來。
李熒藍直起腰,越過他進了淋浴房,幽幽地留下了一句。
“高坤,你這個膽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