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鈴鈴——”
牀邊的手機鬧鈴準時響起。
感覺到懷裡的人動了動,早就睜開眼的高坤這才小心地抽回被壓了一晚上的手臂,伸手把鈴聲給關了。
“幾點了?”李熒藍迷糊地問。
高坤說:“六點,十點才走,還能再睡一會兒。”
李熒藍翻了個身,從高坤胸口滾到了一邊,沒了動靜。
高坤躡手躡腳地起牀,穿上衣服,去給他準備早餐。
雖然工作的地方有些忙,但是高坤還是硬生生請出了三天的假來照顧李熒藍,這三天內,除了出門買菜,基本都是圍着病患轉的,李熒藍想到的高坤早提前替他準備好了,李熒藍想不到的,高坤也後續的計劃完了,當護理、當保姆、當管家、當水電工,哦,晚上還要當暖爐,身兼多職,處處妥帖。
他前腳剛走,空了的牀鋪馬上就涼了下來,李熒藍捲了卷身上的被子,毫無睡意地張開了眼睛,沒一會兒也跟着起了牀。
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高坤已經買了豆漿點心回來,李熒藍一邊吃着一邊見高坤從屋裡拿了自己的衣服要洗,李熒藍說:“放着,你別動。”
高坤一頓,以爲是這料子不能這麼處理,於是默默地又把衣裳擺了回去。
接着他要去打掃,可是剛拿上拖把,又被李熒藍阻了。
李熒藍說:“不用你忙。”
高坤道:“我每天都要打掃的。”
李熒藍站起來,從他手裡接過東西:“現在我來。”
說着就提着拖把進了浴室,什麼樣的姿勢進去,什麼樣的姿勢出來,連帶着身後一條長長的澎湃水線。
高坤趕忙上前:“不能這樣,要擰乾。”
李熒藍聽了,又返身走了進去,高坤就看見他蹲在水槽前用着氣力和拖把頭戰鬥,修長瑩潤的雙手因爲用力不到位怎麼都沒法掌握住那厚厚的一團,倒攪得家居褲上一片的水漬。
高坤看不下去了,伸手要接,卻被李熒藍避開了。
撲哧撲哧的水花從水槽裡濺出來,澆了李熒藍一身,也澆溼了他的毛毛拖鞋,他索性丟到一邊,光腳踩在了地板上。
高坤見此終於忍不住了,一下搶過拖把柄:“不能赤腳……病纔剛好。”
李熒藍回頭瞪他,高坤竟難得強硬,兩人大眼小眼了半晌,李熒藍伸手卷了塊抹布走了出去。
高坤擰了拖把,才把周圍弄乾淨,一出去卻看見李熒藍一腳踩在廚房的料理臺上就往窗外爬。
高坤大驚,疾步上前一把環住了李熒藍的腰,緊張道:“要幹什麼?”
李熒藍莫名其妙的被他拉倒在胸前:“擦窗啊。”
“不能這樣,很危險。”高坤錶情嚴肅。
李熒藍不快:“這個不能那個不能,你管得倒多,哪兒那麼矯情,你走以後這些不都得我自己做?!我之前也是這樣弄的,你現在看不慣,出去就能眼不見爲淨了。”
見高坤板着張臉啞口無言,李熒藍用了些力要推開對方,可是還不等他重新起身,高坤就急忙說:“我……我不走了,你別弄,我來吧。”
“幹嘛不走了?”李熒藍訝異,“上班包吃包住不是挺好,路上還能省時間。”
高坤支吾了下。
李熒藍居高臨下地看着對方,目光犀利,看得高坤不得不嘆氣保證。
“沒有房間了,所以我還是住這兒好麼?”
看看說得多委屈似的,李熒藍在心裡吐槽,面上則冷冷地白了他一眼:“你說呢?我這兒又舊又破,家電還都是爛的,又不安全。”
“我……能修的,”高坤仰起頭,看着站在高處的李熒藍,繼而道,“我在就不怕了……”
他後一句說得又輕又快,若不細查都聽不仔細,但莫名的安撫意味就讓李熒藍胸口一熱,接着一路蔓延到四肢百骸。
“誰怕了。”
李熒藍甩開高坤扶在他腰上的手,自己從流理臺上跳下來,丟下抹布走了出去。
十點一到,萬河準時來接他,李熒藍下樓坐進車內,萬河從後視鏡看了他一眼,病了幾天,面上絲毫不見憔悴,倒比之前瞧着有了些紅潤。
見萬河發呆,李熒藍不由催了一句:“開車。”
萬河自他的語氣裡聽不出往日冷冽,竟還有點溫潤,就像早春浸了水汽的風,是涼的,但幽幽那麼一吹,萬物萌動,發芽滋長。
萬河不由擡頭朝七樓的方向看了一眼,繼而發動汽車離開了東卉苑。
中午,李熒藍上完了兩節表演課,考慮到他前兩天身體不適,助理按着老師的建議給他特別做了營養餐。
李熒藍用手機把這些湯湯水水都拍了下來,然後編輯了一條彩信發給了大木頭。
——不希望在我家的菜譜裡出現的東西【照片】
很快消息就回了過來,無趣且無聊。
——哦,知道了。
片刻又來了一條。
——青菜有營養。
李熒藍盯着屏幕抿抿嘴,正要編輯反駁,忽然休息室的門被人敲響了,他以爲是小沙或者小包,便低聲說了句“進來”,結果門開了片刻都沒動靜,李熒藍不由擡起頭,卻見一個熟悉的人正站在那裡,見了對方,李熒藍微提的嘴角慢慢放了下來。
朱至誠並沒有忽略掉自己來之前李熒藍臉上淺淡的笑容,顯然在他糾結萬分的這幾天裡,眼前的人心情卻沒有因此而受影響,反而也許是很好的。
朱至誠握了握拳,把醞釀了好幾天要說的話又在肚子裡過了一遍,暫且壓下所有情緒,只笑着跟李熒藍說:“路過你公司,就上來看看,你現在忙嗎?”
李熒藍把手機扣了回去,也沒有請朱至誠進來坐的意思,只道:“嗯,一會兒還要上課。”
朱至誠點頭,看了眼他碗裡的飯菜:“怎麼吃得這麼清淡?”接着腦子很快一轉,擔心道,“你病了嗎?”記得上回李熒藍不舒服時似乎吃得也是這東西。
“沒有……”李熒藍簡短的回道,明顯沒有展開話題的意向。
朱至誠自然感覺到了,而且李熒藍的態度比以往更是冷淡,幾乎已經接近冷漠了,就好像他面對的是無關緊要的人一般。
朱至誠心口一堵,還是忍不住說:“你……好像在生我的氣?上一次在小劇院後臺我們之間是不是有些什麼誤會,我覺得我可以解釋的。”
“誤會……”李熒藍咀嚼着這兩個字,彷彿有什麼更深的含義一般,接着他點了點頭,“應該有,不過你確定要把這事解釋清楚嗎?”
朱至誠不笨,他能感覺自己的意思和李熒藍說的有所出入,但是他有點着急了,兩人認識這五六年來,除了剛開始漸熟的那段日子李熒藍對他有過這樣的口氣,之後便總比旁人親近一層,他朱至誠一直是李熒藍身邊最熟稔的朋友,比他母親,比他外公也許都更能靠近到他,這個關係他努力了這麼久才達到的,多麼的來之不易,他不能就這麼糊里糊塗的失去李熒藍的信任,還輸給一個莫名其妙就冒出來的路人甲。
所以,朱至誠覺得要先把眼前的這一關度過了,旁的可以慢慢來,情分在那裡,哪能說沒就沒呢,而這一關也不會太難過,只要好好說清楚就行了,自己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李熒藍,李熒藍不可能不懂,所以不會難的,不難……
朱至誠在心裡打着氣,然後開始長篇大論的說道起那天后臺的情況,說高坤是怎麼忽然出現的,夏峻桐又是怎麼無理,自己很抱歉沒有阻止對方,但下回這樣的事應該不會發生了。
李熒藍一直默默地聽着,用小銀勺攪拌着碗裡的稀粥,直到朱至誠說到“既然他是你的朋友,那以後也算是我的朋友了,以後大家可以多出來聚聚熟絡熟絡”,李熒藍忽然打斷了對方。
“他不是我的朋友。”
朱至誠一愣:“什麼?”
李熒藍看着他,似是怕人沒聽清,他又重複了一遍:“高坤不是我的朋友。”
不等朱至誠再問,李熒藍徑自補充:“應該是我不希望,也不想這樣,不喜歡這種關係。”
“那是……”什麼關係?後四個字朱至誠一時竟沒有勇氣問出。
李熒藍皺起眉,好像也有一點傷腦筋:“我也一直在考慮,可是我想的,他不想,所以也不打緊,”說到此李熒藍竟然輕鬆一笑,這是朱至誠看過他最甜的笑容,讓那張本就出彩的臉更是鮮亮而耀眼,“只要他不走,是什麼都不重要,他高興就行。”
李熒藍的坦白讓朱至誠一瞬間表情扭曲,似再難忍耐:“那我呢?!!我和你這麼多年的朋友……”
“這個我知道,”李熒藍再一次搶在他之前,他擡眼看過去,目光平靜到近乎漠然,“所以,我覺得也應該適當的重新衡量一下我們之間的關係了。”
朱至誠麪皮抽動,眼睛都赤紅一片:“熒藍,你不能這樣……我對你……我一直忍着不說,就是顧忌着你的想法,你怎麼可以一點機會都不給我……”
李熒藍面不改色:“因爲給了你,我就沒有機會了。”
朱至誠如遭雷劈。
“而且你不該企圖傷害高坤,誰都不能再傷害他。”連想都不能想……
李熒藍決絕的眼神就跟千萬把刀一下子插AA進朱至誠的心口一般,這一句話讓偌大的一個男人眼中竟然泛起了淚光。
李熒藍見此,面上終於露出了一絲淡淡的歉意,只是他的動作依舊毫不遲疑,他起身爲朱至誠打開了門。
“對不起。”
朱至誠似是想上前,他凝視着李熒藍的視線痛苦而憤怒:“爲什麼忽然就是他了,爲什麼……”他不懂,不能接受,做了那麼多年的夢,醒得太殘忍,也太突兀。
然而,李熒藍的回答則是。
“不是忽然,是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