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王緩緩倒下，一切化爲虛無，唯有她心臟位置有一卷無比巨大的黑紙白字卷軸在漂浮着。
“這就是生死簿原件？”
閻王之前留下的生死簿虛影到了消散的邊緣。
知曉地藏菩薩隨時可能會過來搶奪生死簿原件，慕珂連忙一把抓過卷軸。
而在她手指觸碰卷軸的那一刻，她的身體感覺到撕裂一般的疼。
“啊啊啊啊！”
她的皮膚毛孔開始滲出血，這些血跡沿着體表有規律的蔓延着。
在幻境外的陳潔她們發現慕珂從狐狸形態再次變化了人形，正覺得奇怪，又發現了她的受傷，她們連忙掏出治癒藥想治療慕珂身上的傷口，但是耗光所有治癒藥也只是延緩了這個趨勢，並不能阻止這個趨勢。
因爲這種撕裂的疼似乎不僅僅是來自身體。
高挑女人突然想到什麼，衝了過來。
陳潔連忙阻止，高挑女人道：“我沒有惡意，信我一次。”
厲鬼之上們對世界充滿惡意，他們爲數不多的善意，幾乎全給了酆都大帝。
陳潔猶豫了一下，還是讓開了。
高挑女人連忙從兔子揹包中翻出了那塊被白布包裹着的木塊，塞到了慕珂手中。
據說，這塊木塊可以將人帶到陰間，但陳潔她們只是聽高挑女人說，這之前還沒有實踐過，還是有點不放心。
烏鴉依然被困在幻境中。
但整個幻境都只有他，不見了慕珂和地藏菩薩。
她們像是一起消失了。
在手握住那塊木塊時，慕珂身上的痛苦消失，而周圍變成了一片漆黑，比鬼屋的黑暗還要濃重。
“你……回……來……了……”
一個空靈而虛弱的女聲響起。
伴隨着這個熟悉的聲音，慕珂終於明白，自己來了哪裡。
她來了地府。
“嗯，我回來了。”
慕珂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再次不受控了。
換做之前，她可以自然的交出控制權，讓“酆都大帝”去操控一切，但是現在……
當不受控制的感覺蔓延全身後，她終於能看清周圍環境了。
無數殘肢斷臂，乾枯的河流，斷裂的橋樑，倒塌的宮殿……滿目蒼夷。
“你……回來……是……做……什麼？”
后土的聲音和記憶中的一般無二。
接下來，她的回答該是……
“我幫你找齊了一部分身體。”
慕珂現在手上有兩塊六道輪迴鏡的碎片，的確算是一部分身體了。
不過慕珂現在也沒有計較這個，而是在和地藏菩薩爭搶着身體的控制權。
在生死簿亮起的那一刻，她成功奪回了身體的控制權。
她長出一口氣後，緊接着是悵然若失。
因爲她想起來了一部分記憶。
一部分關於后土的記憶。
如果說對於慕珂最重要的是應三月陳潔，父母以及奶奶，那對於酆都大帝來說，最重要的后土和第一任鬼師，地府判官柯秋明。
如果說柯秋明是她最親密的朋友，那后土和她的關係就是亦師亦友。
以至於，她在聽到后土聲音時，心情都忍不住有些複雜。
“……后土。”
后土的低笑聲響起。
“可是，把我的……一部分身體……帶離地府的……不就是……你嗎？”
一切都和慕珂在未來鬼域中看到一樣。
后土對慕珂說這句話的時候，更像是好友甚至損友之間的普通聊天。
慕珂沒有反駁，只是平淡的按着未來鬼域中的內容複述：“我得到的最終推演結果是……按照原有次序繼續下去，不到百年，六道輪迴鏡就會徹底碎裂……你也會徹底消失。”
她繼續道：“與其按照推演結果苟延殘喘。不如……讓我和他下盤棋，賭一把，若我能贏，你也許能回來。”
慕珂之前作爲旁觀者聽到這句話時，還在奇怪，酆都大帝的語氣和她一模一樣。
原來，這句話本來就是她自己來說的，語氣能不一模一樣嗎？
后土的聲音很輕，像是嘆息一般。
“可……我若迴歸……你該如何？”
慕珂想也沒有想就回答道：“我會離開。”
她之前聽到“酆都大帝”說這句話還很詫異，但是現在她終於明白了。
原來如此。
后土的聲音中似乎含着一點笑意：“你……倒是……捨得。”
慕珂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脣角似乎揚起了。
這種不受控制的感覺，是地藏菩薩在笑？
他在笑什麼？笑自己愚蠢？
不過，地藏菩薩只控制了面部，倒是沒有和她爭奪說話的權力，於是慕珂繼續回答后土的問題：“沒辦法，得對自己好一點。”
從她支離破碎的記憶和其他人的講述就可以看得出，酆都大帝爲地府任勞任怨了幾千年，可是，地府真正站在祂這邊的……除了祂之前撿回來的二十四條瘋狗外，沒有幾個。
特別是閻王……
十個閻羅，叛變八個，剩下的兩個一死一逃。
何其悲哀？
而且，作爲慕珂的她有了家人，有了新的朋友，有了自己的人生，拋棄一切回去當高高在上卻無比孤單，不被理解的地府之主……
她不願意，她想對自己好一點。
后土的聲音再次響起：“所以……你就……推我……上位？”
“我也不想的，這不是找不到合適繼任的後輩嗎？”
“那我就……期待着……你的……勝利。”
說完這句話後，后土的聲音再也沒有響起。
慕珂依然沒動，保持着原本的姿勢，低頭看着破損的地府。
她的記憶又迴歸了一部分，雖然依然不全，但是經不住數量龐大。
畢竟，作爲酆都大帝的她活了太久太久了。
上千年的記憶一下子涌了過來，和她短暫的十八年交織在一起。
而且，此刻她又是呆在，她曾經奉獻了一切，最後卻被毀掉的地府上。
她很難形容，此刻的心情。
複雜而晦澀。
而記憶迴歸後，她更加不能理解，地藏菩薩做出的選擇了。
她幾乎一直呆在地府，而地藏菩薩留在地府的時間雖然比她少一些，卻絕對不會少太多。
人在一個地方呆久了，總是會有感情的。
神佛鬼怪也不應該例外。
而地藏菩薩親手毀掉自己呆了幾千年的地府，毀掉這裡的鬼差和秩序，只爲了送自己成佛。
她看着荒廢的地府，看着舉目沒有任何生靈的孤寂環境，很想問一句，值得嗎？
但是，她猜得到地藏菩薩的答覆，在他看來，必然是值得的。
所以，她想詢問他。
“這個結果，你可還滿意？”
他爲了成佛，毀掉了地府，而再成佛之前，卻被她拉了下來，封印在棋盤中十八年。機關算盡，最後得一個這樣子的結果，他可還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