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
一條小溪從遠處的高山上潺潺而來,流水東去,再不復返。
“浮生百年,其生若浮,其死若休。一場夢迴,一場輪迴。是夢是真,歸於熔爐,一世榮辱,便作虛妄。”
東池漓口中喃喃地唱着這首古老而神秘的歌謠,以往從她的口中唱出來並不覺得蒼涼,但此時,她唱着唱着,眼中竟有了悲傷和悽楚。
她靠着老木樹幹,輕晃着二郎腿,搖曳着手中的樹枝,緩緩地閉上了眼睛,細細地感悟着這四周的空間。
可怕的是,沒由來的,一滴淚珠子就從她的眼角滑了下來。
眼珠子滴落在身側的草尖上,又濺成了好幾顆小水珠,旋即落盡了泥土之中,蹤跡不可尋。
這數千年來,寒來暑往,風來雨驟,她也常常靠在這裡,完全搞不清楚自己的目的。
大雪紛飛之時,她彷彿老僧入定一樣,一動也不動,等着寒冬的逝去。
豔陽高照之時,她數着燕過,繁華綻放,品位着風來疏木。
隨着季節的變幻,歲月的流失,她看過多少生生死死,上至神祇人類,下至花草樹木。
莫名的困惑總是纏着她。
爲什麼萬物總要生死呢?爲何這個世上有生物,亦有死物呢?爲何這個世界是這樣的相對?
有黑便有白,有生既有死,有正對立邪。
但又有誰能全然去定義這些相對的是非?
究竟何爲黑白,何爲生死,何爲正邪?爲何在每個人的心目中,對這些對立面的東西,總是擁有着那樣不同的看法,甚至可以主觀反轉這些事物的立場。
已經到了渡劫神巔峰了,東池漓卻遲遲破不了身上的生死劫,她甚至連自己什麼時候有契機去突破玄武神都不知道,她體內的神力分明已經膨脹了,信仰之力還在源源不斷地鑽入她的體內。
爲何連她這個人,都是對立而生的。
她明明是活着的,但身上的所有東西,都好像在說,她已經死了。
龍屍之血徹底置換了她的所有,可是意識卻全然只是她自己,那她到底是活着,還是死了?
想着想着,東池漓便有些煩躁,她抓着手中的樹枝,一片一片地撕下樹葉:“我是活的……我是死的……活着……死着……”
不知道爲什麼,數着數着,東池漓感覺自己的身體越發的熾熱了起來,熾熱得她腦袋有些發脹,甚至感覺喉嚨有些甜,好像有一口鮮血要涌出來了一樣。
這點熾熱,點燃了東池漓體內的某種契機,一發不可收拾。
東池漓的眸光漸漸地渙散了去,她繼續強忍着喉間的壓抑,繼續撕着:“活着……死着……活着……死着……”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東池漓的身體不似在放逐之地時冰涼,或許是成爲半神,或許是成爲渡劫神之時,她開始會流汗,或是熱汗,或是冷汗,膚色也漸漸地有了血的紅潤。
她和擁有月夜血脈的人,原本應該慘白的容貌開始相去甚遠,雖然發還是那樣的雪白,可是同藏夢人站在一起的時候,好像,她更有生氣一些。
可是,她的精神卻沒有在放逐之地時,那樣的清醒了。
樹葉一片片地落在身側,風吹拂而來,樹葉便隨着風高高地揚了起來。
其中有幾片樹葉,赫然沾染了鮮血。
原來是鮮血從嘴角溢了出來,東池漓往嘴角抹了一把,便又繼續數着樹葉了。
“白癡你夠了,別數了!你的身體越來越熱了,我的紫玉空間都融化了!”一縷雲絮從東池漓的胸膛前迅速地飄了出來,並且化作了習芒的樣子,他蹙着冰冷的眉宇,對東池漓低喝。
東池漓並沒有理會習芒,彷彿沒有發現習芒出來了:“活着……死着……活着……死着……”
習芒二話不說,伸出手去,要抓掉東池漓手中的樹枝,卻驀地被一陣熱氣薰了回來,他擡手看了看自己的右手,發現那裡已經通紅一片了。
“該死,我還沒有碰到她,竟然就已經被燙傷了?”習芒臉色越發的鐵青,但卻更蠻橫地伸出去,抓住了東池漓的左手,一把扯掉了樹枝,那樹枝一到他的手中,就被他瞬間化作冰枝,然後一震,冰枝破碎隨風而散。
樹枝上的樹葉還沒有扯完,而東池漓恰好念道了:“死着……”
習芒的墨綠色眼眸中閃過一絲痛楚,伸出右手來看,竟是一片焦紅,他堂堂祖青雀,身體是何其的冰寒,竟然會被東池漓燙傷?
“白癡,你弄疼我了,你——”他擡起頭來,卻對上了東池漓一雙通紅可怕的眼眸。
東池漓茫然念道:“我是死着的,死着的!”一股沖天的殺氣剎那間從她的身體上席捲而出,聲音越來越急,越來越凌厲,“我是死着的!死着的!爲什麼我是死着的,你們卻是活着的?我要你們陪我一起,死!”
習芒大吃一驚,後撤了幾步,一張俊臉難看得可以:“你在胡言亂語什麼?是不是燒糊塗了?什麼死不死?白癡,你看看我是誰!”
東池漓站了起來,濃烈的殺氣逼近了習芒。
習芒這才臉色一變,飛速地後撤了幾步,並且喃喃自語道:“該死,這白癡肯定是要突破玄武神了,也是要渡死劫了!這恐怕是最強烈的一次死劫。”
他四處張望了一下,旋即狠狠地一咬牙:“必須攔下她。”
說罷,他一展背後的羽翼,就朝東池漓撲了過去,他的實力在這幾千年內,竟又恢復了許多,這速度已經堪比心緣神巔峰!
而此時的東池漓,腦子裡一片混亂,除了血紅,還是血紅,而且更是熾熱到可怕的血紅,渾身的龍血劇烈翻涌了起來,滾燙得她彷彿整個人都要融化了一樣,神智完全模糊。
“熔爐……虛妄……熔爐!虛妄!”
眼前被一片血幕蒙着,她看萬物盡是一片血紅模糊,只能看個大概,認不清楚是誰,甚至記憶灼燒得一片滾紅,記不起任何的事來。
她恍惚間看到一道快速的身影朝自己俯衝了過來。混亂的腦海中徒然升起一個念頭:此人是來殺她的,她不能坐以待斃,她要反擊!
“你是誰,我是誰!”她低低嘶吼了一聲,“我要……殺了你!”
摧魂乍現,一槍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