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空飛雲山,清雪谷深處,一座小小的冰晶屋子佇立在冰天雪地之中,透着藍藍的晶光,美得如夢如幻。
這裡曾經屬於當代聖主無塵公子的小徒弟冰雪兒,但自從五十多天前聖主帶回一個叫蘿莉的天仙女孩之後,這裡就易主了。那個不肯拜師也不肯加入懸空山的女娃脾氣極差!性格極劣!手段極其暴力!這幾十天裡搞得懸空山人人見之如見兇獸,連長老們都不敢出現在她面前。
但是,在讓人人畏懼的同時,她的天賦也是極好。修爲雖說不是極高,但她那一手輪鋸卻有着超乎想象的破壞力,連陰陽境後期的執事長老都不敢與之硬碰!寒骨玉體,先天一氣,玄冥根基,三大因素促使她成爲有史以來最適合修煉《解離訣》的天才,連兩代聖主都略有不及,唯有懸空山始祖幽嵐小聖可以跟她相比。
這個讓人又害怕又羨慕的女孩,此刻就在她搶來的清雪谷小冰屋裡,橫抱着一名青衫男子身上。
懸空山到處都是冰雪,就連地面和睡覺打坐的牀都是冰晶做的。昏睡中何易方纔被安置在冰牀上,結果被凍得臉色發紫,渾身打顫,不得已之下蘿莉只好抱着他了。
在這座全都是冰塊搭建的房子裡,她那冰涼的身子已經是最溫暖的地方。
“哪裡不冷?我要離開這裡。”蘿莉嬌小的身子抱着比她高大許多的何易,卻一點吃力的樣子都沒有,輕輕鬆鬆,向站在門口不敢進來的懸空山聖主問道。
無塵公子在外面聳肩回道:“雪域到處都是冰雪,最近的溫暖之地也在八千萬裡之外。”
“好遠……”蘿莉癟癟嘴,皺眉看了看仍然有些受不住寒冷的何易,又問道:“那,怎麼辦,你幫我?”
“咦,你終於肯叫我幫你啦?”無塵公子露出極其驚訝的表情,摺扇在手心拍了拍,笑道:“那簡單,隨便找個地方造個小結界,把溫度提到正常人可以忍受的程度就行了。不過……”
那種俊朗的臉上,露出了居心叵測的壞笑。
“不過什麼?”蘿莉一急,忍不住追問。
改造環境弄個溫暖的地方可以讓何易舒適,這一點她當然也懂。可是她一身修爲都屬冰寒,且又是專精肉身一途的苦修士,根本沒有辦法做到。
無塵公子啪啦撐開摺扇,輕輕搖動,得意道:“不過你得叫我師父,並且承認自己是懸空山的三代弟子。”
“不要!”蘿莉想都不想就拒絕了他,抱着何易衝出小冰屋。正好這時候谷口傳來希律律的馬嘶聲,龍馬掛着書有“蘿莉”二字的手帕小跑進來。於是她直接抱着何易跳上馬背,扔掉那條手帕,用力拍拍馬屁股,喊道:“走,隨便找個好欺負的老頭去!”
段清俊臉上的笑意頓時僵住,看着即將遠去的龍馬,高喊道:“喂,你幹嘛去?”
龍馬踏着雪地眨眼間已經到了谷口,蘿莉不高不低的聲音傳了回來:“你不幫我,我找別人!別人不幫,就殺了他!”
段清臉色一沉。
這丫頭,真是越來越惡劣了!
他實在無可奈何,只好飛快叫道:“算你狠,我幫你啊!”
飛出山谷的龍馬立時停了下來。蘿莉拉着繮繩,嘴角露出一絲微不可查的笑意,又刻意板着臉豎起眉毛,瞪退跑過來查看情況的兩名白衣弟子。
“你挑個地方吧……”段清追了過來,有氣無力道。
對於這個相當難伺候的姑奶奶他也是徹徹底底服了,原本以他的性子要是其他弟子敢這樣放肆,早就被逐出懸空山趕到雪域外去了。可是對蘿莉,他非但狠不下心,反而還有些怕她。沒辦法,誰讓她是師祖點名要栽培的人呢?
蘿莉指了指身後的清雪谷,話也不說,冷着一張臉。
“這可是你唯一看得上的住處啊,真要……好好好,我立刻搞定它!”
藍色的身影飄然回到山谷裡,不一會兒裡頭就傳出了陣陣溫熱氣流,一層無形的氣罩把整條山谷籠罩在內,裡頭的冰雪全都是憑空消失,地面整整下降了三尺有餘,可見原先積雪之深厚。
段清是生死境大圓滿的修士,在雪域境內不計兩位王者的話完全是屈指可數的頂尖高手,區區改變局部範圍的環境自然是小事一樁。不過片刻工夫,清雪谷已經片雪不存,而僅僅一寸之隔的谷外卻仍舊是寒冷徹骨。
蘿莉露出滿意之色,迫不及待策馬回到谷內,抱着何易跳下馬背,就要回到原先住處。然後,她很無奈的發現,隨着冰雪的溶化,她最喜歡的小冰屋也消失了。
不過很快,無塵公子又拋出了一座微縮的小型玉雕雅閣,化作兩丈多大的建築,取代了原先的那棟冰屋。
“可以了,謝謝,你走。”蘿莉抱着何易進了雅閣,也不管外面的馬和人什麼反應,直接摔上大門,關上窗戶,堵住門縫,隔絕一切可能帶來寒氣的渠道。然後把昏睡中的何易放在玉牀上,摸了摸他的體溫,聽了聽心跳,才放下心來。
被關在外面的無塵公子耷拉着兩條俊俏的眉毛,無力嘆息道:“唉,不管怎麼說,總算聽到了一句謝謝,知足嘍……”
他拍了拍龍馬的頭,握着摺扇悵然離去,背影蕭索得彷彿被整個世界遺棄的可憐人。然而,無塵公子還沒走到谷口,緊閉的雅閣裡就傳出了女孩稚嫩的聲音:“叫人去弄好吃的,要甜,要好看,不能重樣,一天三次!不是這裡的一天,是另一種一天!”
懸空山聖主的蕭索背影裡,有多出了一種叫做顫巍巍的小動作。
………………
何易當然不知道蘿莉在爲自己做什麼,他在昏睡,並且還進入了夢境。
兵解大劫多種多樣,而他遇上的和蘿莉當年一樣,都是最平凡的一種——變成普通人。力量的失去讓他驚慌錯愕,但當他明白了自己的狀態之後,也就釋然了。人生固有如此一劫,既然無法控制它到來的時機,那就乾脆不去擔心它,坦然面對即可。
與蘿莉的重逢竟然會是在這樣的情況,這是他始料未及的。而那份突然襲來,無法形容的疲憊,卻讓他更加驚訝。
在昏睡過去
之前,他知道了自己兵解大劫的特點——睏倦。蘿莉渡劫的時候是陷入呆滯,並且喜歡吃各種好吃的。而他,則是很想睡覺。
睡就睡吧,如果睡一睡就能變成天仙,他毫無意見。不過身爲一個普通人,睡覺的時候會做夢,也是再正常不過的情況。
睡着以後,也許是因爲蘿莉抱着他飛行,所以何易感覺自己的意識似乎也在隨着風而飄蕩,從自己的身體裡飄了出來,飄向很遠很遠的地方。
說不清那是多遠,好像只是飄了一會兒,又好像飄出了懸空山,飄出了雪域,乃至飄出了至高仙界。迷迷糊糊中,他好像看到了星空,如自己當年被放逐的時候那樣雄奇瑰麗,美輪美奐。他感覺自己正以一個勝過挪移的速度飛快移動着,夢中所見的星空不停變幻顏色和佈局,時而星河橫空,時而恆星爆炸,時而一片塵埃。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意識漸漸消停下來,不再飛了,也不再看見新的星空,靜靜停止在一處擁有大量小行星和隕石的混亂地帶。
數不清的大小隕石在真空中飄蕩,被某種神奇的力量牽引着,沿着奇異的路線運行。何易控制自己的意念落在一顆較大的隕石上,遙看遠方瑰麗玄奇的橙色星河,啞然笑道:“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夢到這個,是不是因爲還對那場放逐念念不忘呢?”
想想也是,放逐中得到了小乙的陪伴,遇上了蘿莉,結識了雲知漫,都是很好的收穫。妖神廢墟的奇遇,更是讓他看到了太古的秘史。自然,少不了還有滄溟星留下的遺憾,和星空中渡雷劫的那份苦楚。
星空,蠻好的。
他淡淡一笑,對着那條璀璨的橙色星河輕快喊道:“我在渡劫,也許很快就要成爲天仙了,到時候回星空,一定很厲害對不對?”
“對。”
有一個聲音回答了他。那聲音低啞飄渺,聽不真切,卻又不是虛假。
何易愣了一下,然後失笑道:“居然還會回話,你真可愛。”
“是麼,無數年來,你還是第一個對本座說這種話的人。”那個低啞的聲音又回了一句,這一次,好像更真切了。
“哈哈,是這樣嗎?”何易笑得更歡,對着璀璨星河搖了搖頭,彷彿在可憐它,接道:“看來你挺孤獨的,難道是你這裡沒有生命麼?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不過說‘本座’就有點不合適了,這可是我裝魔界之主時候才用的稱謂。你這麼孤獨,應該自稱爲‘孤’或者‘寡人’纔是。噢抱歉,你好像不是人類。”
星空本該寂靜無聲,但在夢中,一切皆有可能,不是麼?
“這樣啊……”那低啞的聲音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回道:“本座的確不是人,不過如此自居已有無數歲月,卻是不好改口。”
這次那低啞聲音已經幾乎就在耳邊,何易下意識沿着聲音方向轉過頭去,同時說道:“習慣是可以養……”
一句話,戛然而止。他分明看見,自己的右邊多出了一個人,一個白衣勝雪,看不見面貌,身旁有五顆星辰環繞的女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