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未說完，她通透清澈的雙眼忽然溼潤了起來，兩顆淚珠毫無預兆的滾落了下來。
何易怔了一下，就連她自己也呆住了。
摸了摸眼睛，淚痕還在。洛雲看着自己手指上的水跡，訥訥道：“怎麼會……”
夢主的聲音又一次響起，對何易說道：“現在的她雖無當年記憶，但肉身仍舊對故人氣息十分敏感。至於是你自身的氣息勾動了她的情緒，還是你的刀，你的功法，本座就不得而知了。”
氣息？
何易心中苦澀一笑，無奈至極。在他的身上，既有中央之王的功法，又有神刀將軍的武器，甚至因爲煉化了神猴將軍神血的緣故，可能還會帶着一絲神猴將軍的氣息。此時雖是在夢裡，可夢主的能耐通天徹地，洛雲所見的幾乎就與他本尊一般無二。如此熟悉的三種氣息同時出現，她會被引動情緒也就不奇怪了。
何易不知該說什麼，無論是對洛雲還是夢主，都是一樣。
他只是個小輩，也只希望自己是個平凡的小輩，而非某位曾經攪動過風雲的蓋世大能。強者之路，大能之尊，他願意付出自己一生的努力慢慢去攀登。只要自己付出了，即便最終無法走到太高太遠，他也不會有遺憾。但如果自己身上莫名其妙被人扣上一個大能轉世的頭銜，一生的努力成了命中註定，那這趟人生還有什麼意義？這樣的命運，不是他想要。
許是察覺到了他的心思，夢主忽然問道：“你想退卻？”
何易沉默少頃，回了句：“是。”
就當是退卻吧。無論事實到底是什麼樣，他都不想成爲下一個中央之王，這不只是因爲對祖神的忌憚，更多的，是他想做自己。
如果連自己都做不了，即便擁有無量仙尊的手段，又能如何？終究只是命運下的一具傀儡罷了。
夢主輕聲一嘆，帶着些許遺憾，說道：“你既不願嘗試，本座也不好強求。只是盤君的往事並未終結，那些事情終有一日會再度被揭開。如果你真的是他，到時候必然無法再退。罷了，你回去吧。等你哪天想要再見洛雲，或探知過往之事，便到夢都太微宮來，本座隨時可以帶你找到她。”
隨着她的聲音在心裡落下，何易眼前的世界漸漸虛幻了起來。
這一場場真實的夢終於要徹底結束了，可是人生的大夢，似乎還很長很長。
洛雲看到他的身影在變淡，當下露出了不解之色，疑道：“你怎麼了？你要走了麼？”
淚珠又開始在斷線般垂下，那雙清澈中帶着迷茫的眼睛讓何易不敢直視，他擡頭看了看天空，回道：“嗯，我走了，你保重。”
話音落下，他的身影已消失在了這片天地之間。
洛雲的眼淚掉得更猖狂，但她自己卻根本無法理解這是爲什麼，只能不停地擦拭，獨自在野草叢裡迷茫沉思。
虛無處，夢主亦有不解，發出了一聲輕嘆，於無形處低喃道：“到底是不是他……”
※※※※※※
意識迴歸身體，當何易睜開眼，朝陽正從東方的雪山上冒出頭來。
陽光灑滿
這片冰雪覆蓋的天地，反射出大量晃眼的光芒，讓肉體凡胎的他有些不適。
審視四周，他發現自己正坐在龍馬背上，後面有個小丫頭在照顧他。而身前，則是一朵巨大的黑紫色雷雲。雲上錯落着二三十道身影，正被雲朵託着在空中飛行。
雷雲與龍駒飛行速度相若，不過龍駒看上去似乎還有所保留，未曾全速飛馳。
原來已經在路上了。
何易輕輕一嘆。看來夢主所言不虛，他的確又在夢中渡過了兩天多的時間。這麼長的時間，恐怕他們距離懸空山已經無比遙遠，可能都快抵達獵辰峰了。
夢已醒，夢中之事不需再想。他深吸一口清涼的空氣，摒去心中雜念，扭過頭看向背後，問道：“丫頭，我們現在在哪兒？咦，這是……”
回頭之時，何易愕然發現自己的左肩上竟然趴着一隻背生黑色薄翼，體長不足一寸的暗金色螞蟻！
小乙完成了進化！它依舊沒有化形，頭頂上的星點的確變成了六顆，只是背上長出了一對蟬翼般的長長翅膀，而且個頭還越來越小了。
見到小乙的新模樣，何易不禁笑道：“小傢伙，你是越吃越回去了啊？變這麼小，以後怎麼還跟我打架？”
“咿……大……”
他的話纔剛說完，下一刻就有一個生硬的稚嫩聲音在他腦海裡出現了！
這聲音，難道是……
蘿莉這個時候纔開口說道：“你終於醒了，再睡下去都要爛掉了。”她的語氣之中，有着濃濃的不滿，顯然這段時間裡守着一個活死人般的身體讓她很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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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易正好奇小乙的變化，不想和她拌嘴，便笑了笑不接話茬，問道：“小乙怎麼變成這樣了？剛纔它好像還用神識跟我說話呢！”
要是小傢伙真的有神識，那就再好不過了，可是剛纔那個聲音聽起來又是那麼另類，連話都說不清楚，古怪得很。
神識不同於喉嚨，傳音之時用的是意念思想，和肉身毫無關係，即便是個磕巴、啞巴，神識傳音也都是清清楚楚的。所以小乙那生硬斷續的音調，不得不讓何易疑惑。
蘿莉見他一醒來就關心小螞蟻，都不和自己笑鬧，當下不滿之意更重，哼道：“它有神識了，你自己問它，別和我說話！”話罷，她還扭過頭去，不理人。
何易見狀大笑不已，連忙賠罪道：“好好好，是我不對，這段時間辛苦你照顧我了，這樣行不行？”
“沒誠意。”蘿莉又哼了一聲，頓了頓，然後才解釋道：“小螞蟻好像是有神識了，但非常弱，話也講不清。你慢慢養它，說不定再長大一次就正常了。”
再長大一次……
上一次進化，還是在趕往玄都途中吞噬掉一頭食星蟻后的某種本源後的事，算起來跟現在相差足有五十來天的時間了。這五十多天裡，小乙的伙食大半都是出自明王之手的塑世紫晶髓，否則進化的速度肯定還要更慢。等那紫色寶石一吃完，往後的日子可就不一樣了。再想進化，恐怕少則百來天，多的話上千天都有可能。
“那可久了。”何易淡淡說了一句
，伸手在小乙頭上摸了摸。
變成不足一寸大小的小乙甚至沒有他的手指頭大，只如夏蟬一般渺小，要是往草地裡一躲，別人想發現都難。
這樣想的話，小乙似乎還很有搞偷襲的天份呢。
“吃……吃……”
小乙那宛若嬰孩般的僵硬聲音再度出現在何易的腦海裡，何易連笑道：“想吃就吃唄，不用跟我說。”
難道有神識了，還會變矯情不成？
小乙搖頭，搖觸角，用大動作表示自己不是這個意思。然後又用它僵硬的說話方式傳音道：“吃……無……”
何易愣了一下。
難道說……
“你已經把石頭都吃光了？”他愕然問道。
小螞蟻上下點頭，頭頂那對神氣的觸角耷拉了下來垂在前面，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副無辜可憐的模樣。
何易一陣扶額。
雖然不知道林炎之給了多少石頭，但是他當初在清河石礦脈裡挖走的清河石母都有幾十萬斤了，這小傢伙竟然吃得這麼快！
看看它那還不到指節大小的體型，再想想它恐怖的食量，何易心頭滿是惆悵。
看來渡過大劫以後首先要做的，就是給這小東西找吃的啊。至於渡過大劫之前……只能讓它先餓幾頓了。反正有天仙境界的實力，肯定餓不死的！
彈了一下小乙的腦袋，何易放眼掃視了一下有些刺眼的雪白大地，再度向蘿莉問道：“丫頭，你還沒告訴我咱們現在在哪呢。”
蘿莉不知從哪掏出了一顆鮮嫩的果子，也不分別人，自己咬了一口，然後從馬背上站了起來，跳到何易前面重新坐下，纔回道：“甲天老頭兒說，很快就要到那個什麼墓了。”
“那是古人遺蹟，不是墓！”何易強調道。
雖然仍舊不知道在哪，但聽起來的確是立刻很遠了。
“是墓！”蘿莉也用重重的語氣強調着，反駁道：“甲天老頭兒都說，是叫大什麼墓！”
大什麼墓？
何易有點無奈，擡起雙手在她腦袋上揉了又揉，嘆道：“你好歹是個天仙，記東西能不能記全部？”
“我高興。”蘿莉毫不在乎，隨手扔了沒吃完的半個果子，然後朝前面的紫黑色雷雲高喊道：“喂，甲天，昨天晚上你說的是什麼墓？”
“大慈悲墓。”坐鎮紫黑雷雲的白眉老者頭也不回，蒼老的聲音直接飄了過來。
大慈悲墓？那是什麼？
“嗯？大慈悲墓？你們竟然找到了它？”
正當何易好奇之時，有個略顯慵懶的輕柔聲音忽然冒了出來。緊接着，何易只覺自己的左臂驟然熱了一下，旋即便見一道赤紅光華自小臂位置飛出，當空盤旋化作一條身長不足一丈的小小赤龍！
“緋姬前輩？”何易有些驚訝，沒料到緋姬竟然會在這個時候突然現身。
就在這時候，龍馬發出了一聲悲鳴，猛地從天上墜落了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