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硃砂和他完全不同,一張稚嫩的小臉寫滿歡樂,一步一塊銀石,一點兒都不帶害怕的。

她望着朱乞塵緊張的面孔,很想笑,可還是努力憋着,順着朱乞塵的目光朝底下的泥潭看了一眼,對他解釋道:“哥哥,沒事的,那只是障眼法,是用這斷潭之中的樹葉山石所化就,也就是用來嚇嚇他們。”

聽硃砂這樣一說,朱乞塵一張蒼白的臉纔算鎮定,但他恐高的毛病還是保留了下來,從下了斷潭,路過銀石,直至走進正殿,他的一雙腿,始終抖個不停。

正殿的輝煌氣派,簡直可以媲美皇帝的紫禁城了,用奢華來形容,一點兒都不爲過。

朱乞塵慢慢欣賞着一番氣魄景象,對身旁的硃砂問道:“這麼大的宮殿,一定花費不小吧?用了多少顆金珠啊?”

硃砂喜笑連連,捂嘴道:“這些啊,不用一顆金珠。”

朱乞塵狐疑的轉過頭看向她。

硃砂又道:“只用了三十片葉子,幾塊奇石罷了。這些肉眼可見的東西只不過是障眼法而已,但凡仙家人物,一眼就可看破。”

朱乞塵沒有說話,因爲他不是仙家人物,一百眼也無法看破。

斷潭深淵數百丈,潭底一片死寂,飛禽走獸,奇珍異石,此地皆有,更有密密叢林相互交纏,險象環生。

小鎮某處,隔着窗紗射出一道暖黃色的昏暗光線來,兩道黑色的影子通過昏暗的燈光投射在潔白的窗紗之上,一大一小,大的黑影有些佝僂之態,小的則身軀筆直。

突然,細長的鐵器由窗前發出一陣寒芒之色,“刺啦!”一聲,手起劍落,佝僂的黑影在紗窗之上轟然倒地,雪白的紗窗上滲出一片鮮紅。

...

劉家並沒有爲此次約定大費周章,甚至連個破爛臺子都沒搭建。劉廣途認爲,朱乞塵若今日來了,那就是自不量力,一定讓他死的難堪,若他不來,當即就殺了他,一把火燒了他的茅草屋,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劉阮玉對那個小乞丐沒什麼感覺,既不厭惡他,也不喜歡他,不管今日結果如何,權當看了場熱鬧。

有一些好事的人不敢上前,只是站的遠遠的瞧。

“怎麼還不見那個小乞丐的身影呢?”

“人家現在是銅鈴鋪的夥計,可不是什麼小乞丐了。”

“怕是不敢來了!”

“劉家財大勢大,還有外地請來的兩位護法,他要是來了,不就成了笑話?”

“就怕不來也是個笑話嘍!”

“哈哈哈...”

“...”

有人議論紛紛,但也只敢小聲的議論。

劉廣途輕輕飲了一口茶,滿面春風,大有將相的姿態。他側耳對身旁的嘯虎開口道:“再等一會兒,若他還不來,就送他歸西!”

嘯虎俯首稱是。

就在大家議論他不會再來之際,朱乞塵跨着極其慵懶的步調出現在衆人的目光之中。

嘯虎嘯蛇並步而起,輕鬆逼近朱乞塵,似乎迫不及待就要捏碎他的喉嚨。

“慢!”

朱乞塵後退一步,伸出掌心將自己和那兩人中間隔開一道距離來。

“小子,你要耍什麼花招?”嘯虎嫌惡的看他一眼,喝道。

朱乞塵擺擺手,面容十分真誠的看向他:“我沒有打算耍什麼花招,只是有兩個要求。”

嘯虎嘯蛇當即冷臉,齊齊將目光看向劉廣途。

劉廣途眼神示意,嘯蛇開口問道:“有什麼要求,你說說看。”

“你們兩個這麼厲害的人物欺負我一個本來就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這不太好吧?所以我的第一個要求便是要有時間限制,一個時辰,如果一個時辰之後,我還活着,你們就算輸!”

嘯虎哈哈一笑,捏死他,哪裡用得了一個時辰那麼久,當即應下:“答應你!”

朱乞塵心中得意一笑,接着說:“第二個要求嘛,也很簡單,就是不限場地!”

“這...”嘯蛇伸出一隻手來捋了捋兩綹青色鬍鬚,有所沉思。

“這有何難?就怕你小子沒跑兩步,就被我一掌拍死了!”嘯虎十分霸氣的開口,算是默許。

“好!”朱乞塵淡定開口,嘴角浮起一絲笑容來,這樣,他的勝算就大了不少。

不等別人反應,朱乞塵扭頭就跑!

這,倒是讓大家有些咂舌,看不明白了。

嘯虎嘯蛇迎頭就追,二人用的是輕功,而朱乞塵則用的是腳力,誰快誰慢,分曉可見。

但就在他們二人同時伸手去扯朱乞塵的衣領之時,一陣怪異之風突然刮過,細小的沙石隨即亂飛,往他們二人的眼睛裡灌,嘯虎嘯蛇連忙伸手去摸自己的眼睛。

這一來,朱乞塵躲過一劫。

他回頭看了一眼那二人,繼續玩命的朝前跑。

嘯虎嘯蛇再次輕功躍起,又一次追趕上他,可兩顆槐樹驟然而降,擋住了他們二人的去路,嘯虎嘯蛇飛行太快躲閃不及,只好被迫降下速度,繞過槐樹,朱乞塵已經跑遠,這,又算躲過一劫。

朱乞塵有意將他們往西郊懷林吸引,他每日從東巷尾的茅草屋徒腳跑到西巷尾的銅鈴鋪,被李老頭追着打一頓,等李老頭的店鋪關門,他又從銅鈴鋪跑到西郊,靜坐站樁,然後再繞回西巷,由西巷跑回茅草屋,有時候早上也去站樁,就這樣來來回回四五趟的跑,不光對地形小道輕車熟路,也練出了一雙好腳力。

他利用自己的優勢,藉助硃砂的幫忙拖延,又走了一條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小道近路,成功避開了兩個赤袍禿子的視線,終於氣喘吁吁跑到了斷潭,坐在地上,才歇了一口氣,就看到那兩道陰魂不散的身影已經跟了上來。

嘯虎嘯蛇二人行至及此,看到朱乞塵就坐在地上,他們卻有些猶豫,因爲這是斷潭。

“小子,別做垂死掙扎了!快過來!”嘯虎試圖將他引至自己身旁。

朱乞塵心想:“爺爺我又不傻!你叫我過去我就過去?”他嘴裡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神情悠揚的朝那萬丈深潭瞅了一眼,心跳加速,他恐高!

嘯蛇眉頭微皺,李廣途囑咐過活要人,死要屍。這小子該不會要從這裡跳下去吧?斷潭地形複雜,下去再上來就不容易了,便道:“小子,這裡是斷潭,跳下去就沒命了。你跟我們回去,說不定劉老爺一時心軟倒放了你。”

朱乞塵一隻手攏在袖子裡,緊緊握着那片銀槐。

“咚!”的一聲閉着眼睛跳了下去。

嘯虎嘯蛇眉頭皺在一起,活要人,死要屍。這小子連死都要給人找麻煩。

“咚!咚!”兩聲,嘯虎嘯蛇迎頭追了下去,縱然他們有一身道行,可斷潭之下羣樹相繞,交織一片,又有不知名的飛禽走獸,地形不熟,他們二人才落至一半便已氣喘吁吁,只好託身於兩顆大楊樹上暫歇片刻。

嘯虎努力調整呼吸,暗罵幾聲道:“這破地方,才行至一半不到,我的氣脈就消耗不少,若再降一些,恐怕會有損內力啊。”

嘯蛇也是頭一次感到體力不支,他喘着氣道:“以前聽人說,這裡有靈氣環繞,沒有實在修爲,到了這裡反而會被吸光精魄,如今,我的氣脈好像在往外流轉,看來這傳說並不假。”

“此地不可久留,你我還是保命要緊,先理清樹藤脈絡出去吧,不能再往下了。”

嘯虎點頭,他也覺得自己渾身難受起來,呼吸十分不暢。二人正欲起身。

“滴答!”

嘯虎只覺得額頭一片冰涼,他伸手一抹,臭烘烘的,是坨鳥屎。當下罵道:“媽的,簡直虎落平陽被犬欺!來日將你這破樹破鳥都砍個精光。”

這話,本來只是他發泄心情,胡說的,但,自他說完這番話之後,他的額頭就劇烈的疼痛起來,周身散發出一陣寒氣,好像掉進萬年冰凍的寒窟之中,實在煎熬。

嘯蛇看他嘴脣已呈紫白色,便知不妙,急忙喊道:“這是障眼法,穩住氣息,以魂守神!”

嘯虎模模糊糊的,在失去意識前聽到嘯蛇的呼喊,拼出最後一口氣數,穩住自己的氣息,心神合一,以魂守神。

大概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漸漸清醒,嘯蛇提着的一顆心終於放下。

二人慌忙旋身,本想沿原路返回,但卻發現下來的那條路已經找不到了,在林子裡繞了大半天,驚恐的看到泥潭裡的蟒蛇四處遊動,正朝着他們二人吐出細長殷紅的舌頭,嘯虎嘯蛇神情慌張,繞道而行。

那密密麻麻的叢林就生在潭水之中,如夢似幻,頭頂偶爾飛過幾個飛禽,發出的叫聲也異於陸地上可見的飛禽之聲,那聲音怪誕的很,好像隨時都能刺破耳膜,令人七竅生煙而亡。

嘯虎嘯蛇不得不夾着尾巴求生存,從袖口扯下兩塊碎布,左右堵住耳朵,那聲音便能夠弱一些。

...

劉家大門口。

朱乞塵端坐於地上,嘴裡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神情舒緩。靜靜等待着一個時辰的結束。

劉廣途眉頭皺成一團,看看天,看看地,焦急萬分。這兩個人平日裡十分靠譜,怎麼如今連一個臭乞丐也解決不了?而且,人沒殺得了,倒把自己給丟了。

終於,劉阮玉不情願的扯了扯劉廣途的袖子,小聲開口:“爹,怎麼搞得?一個時辰已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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