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來到天界,天界又面臨着魔兵的入侵,氣氛緊張。嚴明想起他在魔界還有些朋友,像冥青、允辛、白九思他們,擔心如果是他們來攻怎麼辦。
徐霽道:“平白無故的,魔兵上來鬧事,都是些小打小鬧,不會讓九冥統帥的。至於允辛,想必冥青有辦法不讓他來。”
嚴明點點頭,道:“那就好,最好是沈小六來,我倒想再會會他。”
嚴明以爲師父會對他說些勸阻的話,不料師父卻說:“若真是沈小六來了倒好,你可以用他練練手。”
“練手?”嚴明不明白,“要練什麼手,師父?”
“仙尊不是要脫離你嗎,等仙尊與你分開,你要有一段適應期。你本身是有修爲的,只不過仙尊乍去你會不習慣,有個強勁的對手對戰,能最大限度激發出你體內的潛能,及早適應你自己的內力修爲。”徐霽說。
徐霽見嚴明低着頭不作聲,以爲他一時不能接受這樣的變化,又說:“仙尊總歸是要復原的,不過嚴明,他們離開你的身體,你就成了你自己啦!屬於仙尊的體能和法力,你就都沒有啦!”
嚴明擡起頭看着徐霽道:“我知道,師父,我從一開始就明白這個。”他從一開始就明白,他只是仙尊恢復的途徑,仙尊的肢體藉助他齊集一處,最終也會離開他成爲仙尊他自己。
“好孩子,你明白就好。”徐霽仍微笑着點點頭,卻把眼睛裡的憐憫藏了起來。他從一開始就不贊成這個辦法,太委屈這個孩子了,把人家好好一個孩子,變成器具。所以他找到仙尊的這個轉世靈身的時候,並沒有教他什麼法術,只教他能在人界好好生活的醫術。
在徐霽看來,能拖一時是一時,這時間對仙尊來說不過轉瞬,對那個孩子來說,卻是一生。可是事情到了嚴明頭上,就變成了命運的必然,看似偶然的事件,一件接一件的降臨到嚴明頭上,把他一步步推上命運的前鋒。
嚴明終還是仙尊選中的最適合的那個人,他果然用了一生之力把事情辦成了。
可是然後呢?徐霽轉過頭去取茶碗的時候,終於忍不住暗暗長嘆息。仙界不過轉瞬之間,於嚴明的人界已經是回不去的幾千年之後了。
嚴明端着師父倒給他的茶,喝了一口,完全品不出其中滋味,只沉吟了一會兒,問徐霽:“師父,仙尊去了,我就是個凡人。以我的肉體凡胎,也能與魔尊的弟子對戰嗎?”嚴明不是怕死,只是對雙方實力作基本瞭解。
“你也修煉了幾千年了,就算是肉體凡胎,也有了仙質不壞之身,不用擔心這個。當此之時,最重要的是你的心志。”
嚴明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其實像嚴明這種情況,仙尊離體後還是有一定的危險的,並不像徐霽說的那麼輕鬆。不過徐霽也有他的深意,嚴明要面對的,還是他自己的意志力問題,在仙尊離體後,迅速適應自己的身體狀況,激發出自身的潛能,以對抗時光對人的身體的消磨,以及失去超強能
力後心理上巨大的失落感。
天街上雖然崗哨林立,但魔兵還沒有來,嚴明現在還不用太擔心。於是,徐霽讓嚴明儘快與仙尊分離。
重瑞湖畔,辰時。朝陽還未升起,然而陽氣已經復甦,湖面上漸漸升騰起輕盈的白霧。嚴明盤坐在湖面上,浮在霧氣中,身側是荷花、荷葉圍繞,清淡的香氣充溢在空氣裡。
徐霽虛虛站在他的近旁,一手捏個訣,嘴裡默聲唸誦。另一手持一柄荷葉,不時沾了湖水往嚴明身上點灑點灑。
隨着太陽初升,湖面的霧氣漸重,慢慢地包圍了嚴明,把他埋入興騰的霧氣裡。只徐霽自肩頭以上還露在外面。
徐霽口中一直不停地念誦,到後來越念越快,慢慢能聽到他的聲音,卻聽不清他在念什麼。霧氣卻明顯波動起來,好似水面上起了驚濤駭浪,而徐霽不動如山,繼續唸誦不休。
太陽漸漸升高,湖面的霧氣被了一層金光,波動更大了,時常把徐霽也埋進去,看不見人影。
等日上中天,湖面的霧才慢慢平靜下來,也慢慢散了。先是徐霽現身,身上的衣服已經被霧氣打溼了。
不多久,嚴明也露出來了,身上更是像在水裡遊了一圈似的,到處滴着水。眼睛卻仍然垂着,面目平靜。
徐霽止了唸誦,踱步過去,伸手去扶嚴明。嚴明這才睜開眼睛一笑,道聲:“不礙事。”神情卻異常疲憊,動作也十分緩慢,在徐霽的人攙扶慢慢起來。
“成了麼?”嚴明問。
“成了。”徐霽答。
嚴明點點頭,“那就好,現在的我就是我自己啦!”他眼睛無聲地笑了一下,徐霽也擁了擁他的肩頭,兩人踏着殘餘的霧氣,走上岸,回房休息了。
這一覺,嚴明直睡到昏黑才醒,只覺得渾身哪裡都不舒服。剛想起來,身上哪裡都又酸又痛。
“哎呀,這一覺怎麼睡得這麼累。”嚴明說。
起來坐在榻前愣了半晌神,才汲拉着鞋子往房門走,一起身就趔趄了一下,差點摔倒。怎麼回事,腳踏在地上像飄在雲端,又柔和,又空虛。
他扶住牆站了一會,透過窗櫺能看到外面天色已暗,四下裡靜悄悄的,唯有湖邊的蟲鳴蛙叫偶爾傳來。
嚴明覺得耳中前所未有的清靜,想了一會兒,想起來了。仙尊的身體和魂魄都離開了他的身體,他的五感又回到了凡人時的狀態。
嚴明心下有些惆悵,不過想了想又好了。五感退化又不是失去五感,只不過回到正常人的水平,有什麼可愁的呢?人不能不知足。
而且之前他因爲五感過於敏銳,以至於常常被外在的因素打擾,不得清靜,現在好了,這樣是求仁得仁嗎,又有什麼好惆悵的呢?
心裡這樣想開了,嚴明也坦然了。他打開門,適應着自己的腿腳,平衡着身體,走出去。
廳堂裡也靜悄悄的,沒有人,但四壁放着四個夜明珠,屋子裡光線柔和又明亮。嚴明又開門走到院子裡,深深呼吸着新鮮的空氣。空氣溼潤,裡面帶着荷塘的清香,讓嚴明心情一下子舒展起來。
西邊偏廈裡有動靜,嚴明慢慢走過去,師父坐對着一個大爐子,閉目立掌,一手掐了個訣,掐訣的那隻手不只變換個姿勢,看起來十分莊嚴。爐子裡紅光閃爍,那場面怎麼看着有點眼熟呢?
“師父,你這是在煉丹?”嚴明隔着窗子好奇地問。
徐霽沒睜眼,只點點頭,“嗯”了一聲。嚴明見師父沒空理他,又自己四處轉了轉。天完全黑下來,嚴明纔回到房間,師父已經在房間裡坐着了。
“師父!”嚴明打招呼。
“給你煉的回靈丹,吃一顆吧。”徐霽遞給嚴明一料丹藥,嚴明也不問,扔進嘴裡嚼了嚼,嗯,味道不錯,沒覺着怎麼苦,還有一股子清甜。
“師父,這是荷花做的?”嚴明在衆多苦澀酸辛的味道里,吃出一股荷花的味道。
徐霽呵呵笑起來,“不錯,味覺很靈敏嘛。”
嚴明也笑起來,跟之前比已經很遲鈍了。之前他能把他吃過的最複雜的東西說出配料來。這個丹藥當然不在話下。
可是現在……唉,嚴明嘆了口氣,雖然明知道不應該失落,那些超凡的能力都是屬於仙尊的,但失去那些超凡的能力,他還是失落了。
徐霽見嚴明提不起精神,也不勉強,摸摸他的腦袋道:“別擔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嚴明也這麼給自己鼓勁。他以爲這一夜自己會失眠,可是躺下來後頭一沾枕頭,又睡着了。
這一覺睡得仍然特別沉,睡夢裡彷彿自己還在重瑞湖裡,身周被荷花茶葉圍繞,綠色和粉色在他眼前交替,美好而輕鬆。
他看到白小染在荷花後面朝他笑,又見方文靜遠遠地看着他,然後轉過身,走向荷花深處。
“文靜!”嚴明掙扎着喊出了聲,一喊出來,他也就醒了。窗外已經天亮,鳥兒叫得歡快。嚴明回想着夢裡的情形,不明白文靜爲什麼轉身走了,而且也沒見着唐依依,不知道她現在又怎麼樣了。
嚴明走出院子,空氣潮溼微涼,讓人格外清爽,他沿着重瑞湖邊信步去,邊走邊揮舞手臂,配合着騰挪閃躍,越舞越起勁,越舞越興奮,漸漸的,嚴明把手腳都放開了踢騰,不多時就折騰得渾身汗水淋漓。
嚴明尤覺不足,脫掉外衣擦擦汗,扔在一邊,又開始新一輪騰挪閃躍,配合着誰也沒教過他的拳腳。他自己只覺舞得痛快,舞得經脈舒暢,鬱結於心的悵然好象也隨着汗水一起流盡了。
日上中天,嚴明肚子餓的一陣轟響,這才停下來。他得回去吃飯了。徐霽已經做好了飯,仙人不食人間煙火,吃的飯無非是些丹藥、湯汁。徐霽知道嚴明折騰了一上午,這會兒要補充能量,用重瑞湖裡的荷花做了湯,裡面加了回靈丹。
嚴明一口氣喝下去,只覺得滿齒清香,令人精神百倍,還想喝,徐霽道:“再喝就多了,這是特意爲你做的,剛剛好。”
嚴明無奈只得作罷。
飯後,嚴明小睡了一會兒,起來後只覺體力和精力都格外旺盛,他又去湖邊手舞足蹈折騰了一回,直到黃昏纔回到正殿,師父又準備好了加了回靈丹的荷花羹給他吃。
這一夜,嚴明沒有再作夢,醒來後見師父坐在他的牀前,疑惑地問:“師父?”
師父點點頭,問他,“你還記得洗經伐髓六式麼?”
洗經伐髓六式,是嚴明從國外回來後不久,發現生死訣裡面失靈,被師父發現是因爲吸收太多屬於人的不純淨的能量而中了毒後,爲他祛毒而習練的功法。
嚴明道:“記得,師父。”雖然許久不練,但因爲招勢簡單,嚴明一直都記得。
師父道,“洗經伐髓六式,不僅能洗經伐髓,還能提振精神。你如今身體初新,需要將內力重新練過,經脈也需活洗滌一新,這六式,對現在的你正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