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師兄!真的是你?我就知道是你!”痛哭着,蕭初晴飛撲到了蕭勉懷裡,淚如雨下:“你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可是……嗚嗚……可是二師姐她看不到你回來了……”
起初,蕭勉還在苦惱着怎麼安撫蕭初晴。
但當蕭勉聽完蕭初晴最後的話語,陡然渾身一顫。
緩緩地擡起頭來,蕭勉看向了一旁的皇甫靈。
剛強如皇甫靈,也不由得別過臉去,不敢正視蕭勉。
蕭勉見之,又轉頭看向傅青珏。
此時的傅青珏,卻已經是滿臉淚花,一塌糊塗……
“初晴!你……你方纔說什麼?你二師姐在哪裡?”
“二師姐她……她……”話到一半,蕭初晴泣不成聲,卻是皇甫靈,陡然言道:“青瓊,已經在月餘之前,過世了!”
陡然心神一顫,蕭勉仰天栽倒。
虧得蕭初晴就在他身邊,察覺出蕭勉的異狀之後,立馬伸手拉住了他,即便如此,蕭勉也是臉色煞白,雙目無神。
傅青瓊——死了?
那個在自己微末時一直陪伴着自己修煉到練氣期大圓滿的清冷佳人,竟然死了?
那個在自己最痛苦無助時伸出援手幫自己報了血海深仇的奇絕女子,竟然死了?
那個在自己立志要遊歷天下而選擇離開宗門時成全自己的溫婉女子,竟然死了?
心心念念,蕭勉外出二十載,夜深人靜時,並非沒有幻想過他重歸宗門,和傅青瓊重逢的種種可能場景。
有花前月下,有云水縹緲,有斜風細雨,有夕陽餘暉……
蕭勉唯獨沒有想到的,便是這個結局——香消玉殞!
蒼白的臉色,陡然一陣赤紅。
緊接着,便是一口濃重如朱墨的鮮血,奪口而出。
悲傷過度,七情傷心!
直到此時,蕭勉這才覺得壓在自己胸口的那塊大石頭,稍稍鬆動了一些,艱難得,他不住喘息着。
“怎麼……死的……”
“事情,要從此番五行門被圍攻說起……”
靜靜地,皇甫靈講起了傅青瓊的死因。
靜靜地聽完,蕭勉這才意識到:冷凝玉之所以明知不可爲而爲之,貿然招來大天劫,竟是爲了傅青瓊!
月餘之前,就在蕭勉於生死谷中,迎接天都武會的複賽時,一股暗流,席捲向了五行門。
五行門上下,卻恍然未覺。
當時的傅青瓊,已經順利結丹,成爲了金丹強者。
這一日,萬宗城中有些事務,需要傅青瓊走一趟。
傅青瓊也沒多想,便孤身上路——畢竟在南越州,金丹強者,已經算是不弱的修爲,何況還是五行門宗門修士。
然則,就是這一趟外出,讓傅青瓊遭遇大變。
等到傅青瓊勉強逃回時,已經身中劇毒,不省人事。
緊接着,魔影宗便發動了對五行門的攻伐之戰。
傅青瓊所中之毒,冷凝玉也束手無策。
不得已之下,冷凝玉再三請求丹丘生出手救治傅青瓊,卻被丹丘生以大戰在即,不宜輕易損耗爲由,再三拒絕。
眼看着傅青瓊毒入肺腑,冷凝玉這才下了必死的決心。
哼!
既然你丹丘生不肯施救,我便自己來!
然則冷凝玉的身體情況,並不適宜召喚大天劫。
貿然渡劫失敗,冷凝玉身死道消。
沒了冷凝玉的情面,丹丘生自然更不可能救治傅青瓊——何況在冷凝玉死前,傅青瓊已經毒發身亡!
幾乎是前後腳的,傅青瓊和冷凝玉,相繼過世。
對於此事,除了碧波潭一脈悲痛欲絕,五行門上下竟無絲毫哀痛之色,甚至就在冷凝玉隕落之後不久,屍骨未寒,丹丘生就下了掌教印令,命令皇甫靈出戰來敵,不得有誤。
此後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裡,碧波潭一脈,風雨飄搖。
蕭勉若是再晚回來一些日子,恐怕連皇甫靈都見不到了——屆時,蕭初晴或許已經遠嫁落花谷!
“好!好!好!”
聽完皇甫靈的講解,蕭勉一連吐出三個“好”字!
一爲冷凝玉之死,二爲傅青瓊之亡,三爲碧波潭之難。
丹——丘——生!
那一瞬間,強大的波動以蕭勉爲中心,不斷輻射開去。
蕭初晴和傅青珏畢竟只是築基期修爲,哪裡擋得住這等沖天煞氣?
便是在皇甫靈保護之下,也是岌岌可危。
虧得蕭勉很快就剋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將之生生鎮壓。
心魔!
該死的!
越是這種情緒波動之時,心魔便越是會出來搗亂!
在心頭默唸一遍《聖不動經》,排解鎮壓了心魔之後,蕭勉緩緩地站起身來,看着皇甫靈。
一言未發,皇甫靈卻點了點頭。
“跟我來吧!她——就葬在水雲峰!”
水雲峰,便在碧波潭邊,乃是碧波潭周圍的最高峰。
當年的蕭勉,服下化道丹之後,厚積薄發,就是在水雲峰頂,安然築基,成就了他的超階道基!
對於水雲峰,蕭勉並不陌生。
然則再度登頂,水雲峰頂,卻多出一顆大樹。
大樹下邊,多出一個墳頭。
墳頭嶄新,全無雜草。
“這是她的遺願!”帶着蕭勉來到大樹下,皇甫靈自言自語:“你走之後,她便親手在這裡種下了這顆紅豆樹,一得空閒,便來看它。其實我和師父都知道:她是來看你的!”
水雲峰,本就是碧波潭中最高的山峰。
蕭勉若是迴歸,站在水雲峰上,自然是最先看見。
可惜!
傅青瓊這顆紅豆樹種了二十年,也沒盼回來蕭勉。
如今蕭勉回來了,傅青瓊卻已經成了冢中紅顏……
生死兩隔,陰陽永別!
“臨死前,她央求師父將她葬在這裡!”
“大師姐!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也好!”
沉默片刻,皇甫靈帶着蕭初晴和傅青珏,走下了水雲峰。
水雲峰頂,蕭勉就這麼背靠着紅豆樹,坐在傅青瓊的墓邊,伸手入懷,取出一截一指長的玉像。
這枚玉像,並不精巧,卻是蕭勉一刀一刀手刻而成。
玉像雕刻的,正是傅青瓊。
想不到如今玉像猶在,伊人已逝……
“師姐!我回來了!”
一如當年般的稱呼,脫口而出,不經意間,撕心裂肺。
緊握着手中的玉像,蕭勉閉上眼睛,任由淚水緩緩滑落。
非是無情,誰能無情?
就這麼背靠着紅豆樹,蕭勉腦海中飛快得閃現過他和傅青瓊之間的點點滴滴。
從當日的試煉谷,到後來陵川坊市,再到五行門中,共抗四大金丹攻伐宗門,直至蕭勉立下大志,雲遊天下。
傅青瓊的身影,越來越清晰。
便好似——觸手可及!
可是等蕭勉伸開手去,卻發現,不過是夢幻空花。
別說蕭勉如今不過是金丹修爲,便是元嬰老祖,面對這種生離死別,也是愛莫能助!
心灰意冷間,蕭勉對着傅青瓊的墳頭,愣愣出神。
突然間——突然間,眼角一跳,窺靈法眼悄然運轉。
下意識的,蕭勉動用窺靈法眼,掃視了一下傅青瓊的墳頭,入目的,是一副異常考究的棺木。
棺木內,空空如也!
腦海中轟然一炸,蕭勉陡然跳起身來。
傅青瓊的棺木中,竟然沒有屍身!
皇甫靈,自然不會騙他,而按照皇甫靈的說法,傅青瓊的後事,卻是冷凝玉在臨死之前,一手操辦的。
冷凝玉雖然是因爲大天劫而死,卻並非死於大天劫下!
如此算來,莫非是自家師父——早有安排?
不信邪之下,蕭勉再度動用窺靈法眼,只是這一回,可不是無心之舉了,而是竭盡全力,不留餘力。
在窺靈法眼的幫助之下,蕭勉不但確定了棺木中確實沒有傅青瓊的屍首,也在空空如也的棺木中,見到了一封書信。
收起窺靈法眼,蕭勉開始——動手挖墳!
他要看看,那封冷凝玉留下來的信中,說了些什麼!
以蕭勉如今的修爲,就算不動用其他器物,單靠一雙手,也能在瞬息之間,挖開傅青瓊的墳頭。
更何況,這個墳頭裡,根本沒有傅青瓊!
很快,蕭勉就挖出了那個棺木,得到了那封書信。
書信在手,蕭勉目光一凝。
深吸口氣,蕭勉打開書信。
一目十行,卻又字字句句,不敢疏漏。
這封書信,乃是冷凝玉絕筆——臨死之前,冷凝玉甚至不能動用傳功玉簡,不得不以書信的形式,留下遺囑。
遺囑擡頭,寫的便是兩個字——小子!
看到這兩個字,蕭勉就知道這封遺書,便是給他的。
碧波潭一脈,只有四名弟子,蕭勉是其中唯一的男性。
遺書上寫的事情,大抵是這麼幾件……
一,傅青瓊並沒有埋在水雲峰頂,而是被冷凝玉封存在了玄冰宮中——玄冰宮,則在碧波潭下方萬丈深處!
二,冷凝玉希望蕭勉不要將仇恨轉移到丹丘生身上,冷凝玉之死,是命數使然,傅青瓊之劫,也非丹丘生之過。
看到這裡,蕭勉本還不以爲然,但是等他繼續往下看時,卻陡然目光一凝,攥緊了手中的書信,蕭勉長身而起。
碧波洞中,蕭勉找到了皇甫靈。
“大師姐!玄冰宮入口何在?”
“玄冰宮?你……你是想去拜祭師父?”
皇甫靈這話,讓蕭勉沒來由的心頭一虛。不過很快,他就將手上的書信交給皇甫靈,示意皇甫靈看過再說。
皇甫靈看完書信,也如蕭勉一般,滿臉震驚之色。
當下不用蕭勉催促,皇甫靈按下了座椅上的機關。
漆黑的地道,再度出現。
下一刻,兩人已經鑽入地道,消失不見。
碧波潭地下萬丈深處,蕭勉和皇甫靈,來到了玄冰宮。
來到冷凝玉的水晶棺前,蕭勉轟然跪下,三拜九叩……
“師父!不孝徒兒,回來晚了!”
“蕭勉!師父是不會怪你的!當務之急,還是先找到青瓊,看看她是否真的如師父所言,還一息尚存!”
一息尚存!
這便是冷凝玉遺書最後,留下的驚天秘密。
傅青瓊,竟然沒有身死,至少,在當時冷凝玉臨死之前,她還是有生命的,只是傅青瓊所中之毒,絕非尋常!
以冷凝玉估計,必須由元嬰老祖,以自身嬰火慢慢煉化,方有可能將傅青瓊體內的奇毒漸漸洗淨。
按照冷凝玉遺書的指引,蕭勉和皇甫靈,在冷凝玉的水晶棺下,找到了一個暗格,暗格中,傅青瓊形似沉睡。
將傅青瓊從暗格中報出來,看着傅青瓊的樣子,蕭勉臉色微變——此時的傅青瓊,竟是滿臉青筋,形似惡鬼。
壓下心頭的驚疑,蕭勉動用窺靈法眼,確實感到傅青瓊還有一絲生機,並沒有徹底斷絕。
下一刻,蕭勉取出了長生水。
這瓶長生水,可真是蕭勉手頭僅有的存貨了……
死馬當活馬醫之下,蕭勉直接將半瓶長生水灌入了傅青瓊口中,然後,就見傅青瓊臉上的青筋,漸漸消散。
兩人見之,大喜過望。
可惜好景不長,不過片刻,那些青筋便重新出現。
與此同時,傅青瓊本來已經有些茁壯的生機,也重新開始漸漸枯萎,便好似一朵即將凋零的花——生死一線!
看來,正在剝奪傅青瓊生命的,就是這些詭異的青筋。
以蕭勉在毒道上的造詣,又經過方纔一番試探,幾乎可以確定,傅青瓊體內的這些青筋,乃是屍毒!
屍毒!
難不成,毒害傅青瓊的,竟是那鬼神殿殿主鬼靈?
應該不是……
傅青瓊若真地遭遇了鬼靈那種元嬰中階老祖級數的恐怖對手,哪裡還有命活着趕回五行門?
除非,鬼靈能夠揣摩透徹丹丘生和冷凝玉這一對夫妻的脾氣秉性,進而,利用傅青瓊之毒,來離間這兩人。
但是再一想,似乎也不太可能……
“大師姐!她毒發之後,可曾說過什麼嗎?”
“這……”見蕭勉動問,皇甫靈仔細回想,自言自語:“毒發之後,她長時間陷入沉睡,倒是時常胡言亂語,但說的都是當年和你我的一些往事……對了!她認識皇甫衛?”
“皇甫衛!?”
突如其來的一個名諱,驚起蕭勉一身寒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