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別經年,蕭勉首次走下了碧落峰……
如今的火雲嶺,早已經物是人非,再也不是當初蕭勉所知的寥無人跡了,行來過往,俱是各色修士。
放眼望去,火雲嶺已經有了幾分小萬宗原的氣勢。
然則面對這一切的變故,始作俑者的蕭勉,熟視無睹。
幾乎是馬不停蹄的,蕭勉衝向了由葉青果重建的那三間木屋,只因爲,木屋中,靜養着傅青瓊。
木屋外側,守着荊楚和孔元仁。
顯然,他們也知道傅青瓊在蕭勉心目中的地位,對於木屋的安危,他們絲毫也不敢掉以輕心。
更有甚者,聞天秀、羅剎等人,也或明或暗地守護在三間木屋外側,將之保護得固若金湯。
等蕭勉進入木屋,又驚見青丘老祖,坐鎮其間。
這等陣勢,便是蕭勉自己,也受寵若驚。
然則很快,蕭勉就顧不得這麼多了。
只因爲,木屋中不光有青丘老祖,甚至不光有傅青瓊,還有一人,卻是萱草!
傅青瓊,依舊人事不省。
更讓蕭勉鬱悶的是:萱草,竟如傅青瓊一般,不省人事!
這……這算怎麼回事?
此前一向穩重的皇甫靈登頂碧落峰,言辭含糊,提及了傅青瓊,蕭勉總以爲是傅青瓊甦醒過來了。
沒想到,一個還沒醒,另一個又睡過去了……
“小子!總算來了?雖說這是你的家務事,但萱草這孩子畢竟是侯長老親自收下的孫女兒,若是有個什麼好歹,就算祥福商會不主動追究,侯長老那裡,到底是難以交代的!”
就在蕭勉不明所以間,青丘老祖頗有些鬱悶地開腔了。
蕭勉聞言,心思更重。
擰着眉心,蕭勉來到萱草面前,伸手搭脈,仔細體味。
良久,一無所得。
萱草氣息均勻,心跳平和,臉色紅潤,並無異常。
然則任憑蕭勉如何召喚,萱草始終是一動不動,毫無知覺,她的情形,一如當年兩魂六魄入體的傅青瓊。
一個不好的預感,在蕭勉心頭逐漸盤旋。
便在這時,鬼頭好似做錯了事情的小娃娃,悄然冒出個頭來,眼見蕭勉死死地盯着自己,鬼頭心頭一顫。
“鬼老!”
“小……小子!這可不關我的事!”
“到底是怎麼回事?”正對着鬼頭,蕭勉好聲問道:“我不是拜託您,不分日夜,守護着青瓊嗎?如今青瓊依舊昏睡也就罷了,怎麼連萱草也如此這般?鬼老!還請給個說法!”
“這……我……,唉!”
揶揄了半天,鬼頭終於道破了玄機。
萱草如今的情形,確實如當日回魂聚魄的傅青瓊一般,乃是失魂落魄之兆,只是萱草遺失的魂魄,並非被他人所奪,而是她自己主動將一魂一魄逼出體外,融入了傅青瓊體內。
換言之,如今傅青瓊和萱草兩人,正在共用一魂一魄!
此事說來簡單,卻又異常繁瑣。
首先,萱草必須修煉類似於《分魂離魄大@法》一類的煉神秘術,才能逼出自身的一魂一魄。
其次,萱草要將之融入傅青瓊體內,便需要類似於《融魂合魄術》的秘術相助,方能成功。
當然,最大的前提,便是萱草心甘情願。
不然的話,一切休提!
萱草之所以如此妄爲,自然有她的苦心。
傅青瓊的情況,很是特殊,肉身無損,兩魂六魄也已經歸位,卻一直昏迷不醒,需要的,便是一個契機。
萱草的一魂一魄,很可能就是這個契機。
萱草如此做法,若是成功,傅青瓊便會順利甦醒,蕭勉的相思之情也會得以緩解;但若是失敗,別說是救醒傅青瓊了,便是連萱草自身,也很可能會隨着傅青瓊一起永遠沉睡!
此事若是讓蕭勉知曉,以蕭勉切實務實的秉性,是斷然不會同意萱草此舉的。
也因此,萱草才暗中籌謀,私下行事。
《分魂離魄大@法》,乃是央求鬼頭授予。
《融魂合魄術》,則是請教白采薇所得。
無論是鬼頭還是白采薇,都是看在萱草對蕭勉一片癡情的份上,這才暗中相助。
也因此,纔有了今日這等兩難局面。
“不應該啊!按理說,成功的機率當在七成……”鬼頭才這麼嘀咕着,蕭勉森然喝斷:“哼!別說是七成!便是九成九,若非沒有完全之策,我也決不允許萱草這麼做的!”
這麼說着,蕭勉伸開雙手,分別握住了萱草的右手和傅青瓊的左手。
“你!你小子想幹什麼!?”
卻是鬼頭,本還有些自知理虧,不敢大聲說話,眼見蕭勉如此行爲,鬼頭心神一震,高聲喝問。
“不就是《分魂離魄大@法》和《融魂合魄術》嗎?哼!”
“你!”
鬼頭纔要多說些什麼,蕭勉卻已經閉上了雙目。
下一刻,蕭勉身上升起一股隱晦的神秘波動。
鬼頭見此,心知不妙,青丘老祖見之,也意識到了事態不妙——蕭勉,竟是故技重施,試圖救醒萱草和傅青瓊!
若是順利,那自然是皆大歡喜。
但若是不順,便是蕭勉,也可能陷入死地!
只是如今蕭勉深愛的女人和深愛蕭勉的女人都生死不知,蕭勉實在沒有理由置身事外——即便他是何等理智!
理智,並非冷血,亦或無情!
就在鬼頭心思沉重時,一旁的青丘老祖,卻看着蕭勉,若有所思:此子,或許並非如世人所知那般薄情寡義……
再說此時的蕭勉,已經動用《分魂離魄大@法》,將自己的命魂和英慧魄抽離出體,分別融入了萱草和傅青瓊體內。
當下就見連成一體的三人,齊齊一顫,又歸於平靜。
於更深層次的異度空間中,三人的魂魄,卻鬼使神差得糾纏在了一起……
以命魂爲體,以英慧魄爲靈,蕭勉化成了一尊小人。
放眼望去,鋪天蓋地的,俱是漆黑一片,無邊無際。
隱隱然的,蕭勉感到一片黑暗中,有什麼東西正在召喚着自己,當下心隨指引,蕭勉化光而去。
魂魄本非實體,一念心動,瞬息萬里。
下一剎那,蕭勉就見前方黑暗中,隱有兩點靈光乍現。
只是那兩點靈光周圍的黑暗越發深重,以至於那兩點靈光,若隱若現,彷彿隨時都會被黑暗吞噬殆盡。
感應着那兩點靈光上散發出來的似曾相識的感覺,蕭勉情知那兩點靈光,便是萱草分離出來的一魂一魄。
心中一動,蕭勉想到了另一個可能。
莫非那無窮無盡的黑暗,便是傅青瓊的兩魂六魄!
如今的情況,傅青瓊的魂魄似乎還未甦醒,更是處於一種混沌懵懂之境,以至於把前來助她的萱草當成了敵人。
不光是萱草,便是蕭勉,也被傅青瓊當成了敵人。
滾滾黑暗,侵襲而來……
蕭勉精修煉神術,於《無相心魔真經》更是頗有心得,即便只是一魂一魄,要對抗傅青瓊的兩魂六魄,也綽綽有餘。
然則傅青瓊畢竟是蕭勉畢生摯愛,魂魄一道的對峙,又比真刀真@槍更加兇險,蕭勉豈敢誤傷傅青瓊?
若爲自保,傷了傅青瓊,蕭勉倒不如任由傅青瓊殺了他!
只是今日之事,不光關乎蕭勉和傅青瓊,還關乎萱草。
化成一道流光,躲開那重黑暗的侵襲之後,蕭勉來到了萱草的魂魄身邊,隨手一招,喚出了仙石。
在另一重黑暗衝擊上來之前,蕭勉連同萱草一道,避入了仙石空間。
整個黑暗,渾然一體。
仙石空間中,萱草的魂魄化成了一尊魂魄小人兒。
“大哥!你怎麼……”
“胡鬧!答應我:以後絕不能再這般胡鬧了!”打斷了萱草的言辭,蕭勉將之一把攬入懷中,幽然言道:“我愛青瓊!我也愛你!沒有我的允許,你們倆誰也不許出意外!”
“……,嗯!”縮在蕭勉懷裡,萱草狠狠地點了點頭。猛然擡起頭來,萱草言歸正傳:“大哥!青瓊姐姐的魂魄似乎受到了什麼封印,兩魂六魄渾然一體,根本無法各司其職,這才一直無法甦醒,我本想將自己的英慧魄一分爲二……”
“又要胡說!?英慧魄若是一分爲二,你的人格便分裂成了兩半,就算能救醒青瓊,你不是你,她不是她!”
“這……,是萱草思慮不周,還連累大哥你涉險……”
“丫頭!說什麼傻話?”擡手擦拭掉萱草臉頰上的淚痕,蕭勉笑道:“一分爲二或許不可行,二分爲三卻未必不可行!”
“二分爲三?大哥是說……”
三言兩語間,蕭勉將自己的計劃和盤說出。
此後兩人在仙石空間中再三商榷,確定萬無一失之後,兩人離開了仙石空間,重新出現在那片黑暗之中。
兩人才一出現,那片黑暗,便立生感應。
好似活物一般,黑暗洶涌,侵襲向了兩人。
蕭勉和萱草,卻各有分工。
就見蕭勉隨手一揮,將構成自己魂魄小人的一魂一魄打散開來,英慧魄留在原地交給了萱草處理,命魂則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萱草原地不動,分離出了自己的英慧魄。
兩人的英慧魄水乳@交融,不分彼此。
進而,在萱草命魂的控制下,好似一灘乳液的英慧魄,被均勻得切成了三等份。
其間,萱草的命魂瑟瑟發抖,幾乎不堪重負。
此等切割魂魄的手段,實屬逆天,遭受的痛苦,堪稱非人。
蕭勉或許還能忍受,萱草卻未必就能堅持。
支撐萱草硬撐着的,便是她對蕭勉的愛……
她愛蕭勉,蕭勉愛傅青瓊,也因此,她也愛傅青瓊!
在這個過程中,那片黑暗,不斷地試圖攻擊萱草。
卻因爲蕭勉命魂的存在,那片黑暗始終無法得逞。
終於,原本屬於兩人的英慧魄,被硬生生分割成了三個略小一些的英慧魄。
虧得蕭勉數十年來精修《分魂離魄大@法》,他本身的英慧魄比之常人健碩得多,也因此,若是單論大小,三個新生的英慧魄,絲毫也不比尋常修士正常的英慧魄來得弱小。
便在這時,萱草將自身命魂融合了一個英慧魄。
蕭勉的命魂也抽身而退,融合了另一個英慧魄。
按照兩人的計劃,他們避入仙石空間之後,便離開了這片黑暗之地……
一片黑暗中,只留下一個新生的英慧魄,載浮載沉。
再說木屋中,牽着萱草和傅青瓊雙手的蕭勉,豁然開眼。
幾乎是與此同時,被蕭勉牽着手的萱草,也甦醒過來。
唯一沒有變化的,還是傅青瓊。
眼見如此,青丘老祖微微搖頭輕嘆,鬼頭欲言又止。
在他們兩人看來,傅青瓊雖然依舊沒有甦醒,但畢竟蕭勉和萱草活了過來,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便在這時,木屋中響起一陣呢喃聲……
緊接着,便是一聲嘆息,響徹木屋。
“呼……”吐出一口濁氣,昏睡日久的傅青瓊,緩緩地睜開了雙眼,自言自語:“這一覺,睡得真長啊……”
這一下,便是青丘老祖和鬼頭,也大感意外。
想不到啊想不到!
蕭勉不光救醒了萱草,竟然還救醒了傅青瓊!
唯有蕭勉,激動之餘,也是猶有餘悸。
分裂魂魄之事,可說是禁忌之道,凡人絕難涉足。
此番若非被逼上了絕路,蕭勉也不敢如此妄爲。
如今得見愛人復甦,蕭勉懸着的一顆心總算是落地了——不過再一想,蕭勉的一顆心卻又提到了嗓子眼上。
傅青瓊丟失的,乃是英慧魄。
按照鬼頭所言,英慧魄專職個人心智乃至是情感記憶。
雖然蕭勉和萱草將兩人的英慧魄均分給了傅青瓊,傅青瓊這才得以甦醒,但甦醒之後的傅青瓊到底如何,還是未知。
“師姐!你……你可還記得我嗎?”
小心翼翼的,蕭勉問着傅青瓊。
言辭間,既有期待,又有恐懼。
“……,你是誰?”
輕飄飄的一句話,讓蕭勉如遭雷擊。
想不到自己和萱草出生入死,僥倖救醒了傅青瓊,傅青瓊卻忘記了前塵往事,視自己如陌路閒人。
這等滋味,比之當日在大槐村中乍見拓跋嵐,猶有過之。
然則不等蕭勉多痛苦片刻,躺在牀上的傅青瓊,已經下得牀來,徑自拉扯起萱草,有說有笑。
“這位就是萱草妹妹吧?果然是空谷幽蘭,我見猶憐!”熟絡得拉扯着萱草的素手,就在萱草不知所措間,傅青瓊朝着目瞪口呆的蕭勉一聲清笑:“倒是便宜了你這榆木腦袋!”
“師姐!你……你騙我!?”
“哼!一走數十年,幾度生死音,我不過是騙一騙你,這才哪兒到哪兒啊?不過就是收些利息罷了!”
“……”
蕭勉聞言,又驚又喜,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