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語白出生在一個偏僻的鄉村中, 從小就不討父母喜歡。家裡總共三個兒子,他是次子,既不像兄長能夠早早地肩負起家務, 又不像小弟嘴甜討喜。
彷彿是天生的, 他對外界的情緒很少, 不怎麼笑, 也很少有什麼激烈的反應——這種性格於修劍來說, 是絕好的天資,然而放在掙扎於溫飽線的鄉村家庭裡,便只能被偷偷斷定這孩子陰沉木訥, 除了劈柴是一把好手外,今後難有大出息。
於是在他十歲那年的冬天, 他被拋棄了。那時蒼國的大將軍叛亂, 試圖推翻公孫家族的統治, 原本偏僻的鄉村一躍成爲兵家必爭之地。一家人拖家帶口地逃到外地後,世道越發混亂, 攜帶的乾糧越吃越少,便乾脆趁葉語白熟睡時,將他遺落在了街頭。
那時正是近百年來最寒冷的一個冬天,葉語白的體格還算不錯,沒有被凍傷凍死, 卻難以找到得以謀生的活計。一來他只有十歲, 幹不了重活, 二來天寒地凍, 他許久沒能洗澡, 走到哪兒別人都捂着鼻子走開,受盡白眼。
哪怕他本心無波瀾, 時間久了,也生出了深深的自卑,在生存壓力的逼迫下,更是痛恨自己爲何如此邋遢——哪怕這種事實在不能怪他。
天氣一日日變冷,饑民一日日增多,偶爾葉語白幸運地發現了殘羹冷炙,也會被其他人一擁而上搶走。好在老天爺沒有完全拋棄他,某天深夜,他蜷縮的小巷裡發生了一場血戰,落敗的劍客含恨而死,鮮血流了滿地,手中緊握的長劍至死未鬆。
葉語白鎮靜地走過去,從劍客身上翻出了錢袋,並取下了染血的長劍。
稍顯沉重的劍刃瀰漫着不祥的腥味,葉語白卻彷彿找到了尋覓已久的寶物,心中第一次有了熱血沸騰的感覺,似乎他就是爲了握住它而生。
冬天過去後,雙手持劍的葉語白護住了撿到的錢財,並在一個春暖花開的日子裡,獨自踏上了尋找習劍師門的旅途。
事殊時易,除卻一百五十歲那年被公孫俊楠暗算、種下心魔蹉跎了兩百多年外,葉語白的修真之路一直十分順利。
今日,他經過跨界選拔,成功來到了素雲中世界雲嶺劍門,繼續他的劍修生涯——以及安頓下來後,找機會到素雲門去把公孫俊楠給宰了。
和他一起的還有三名陌生劍修,被領頭的童子帶着,前往迎客殿拜見雲嶺劍門的門主雲歆真人。
葉語白剛一邁過大殿高高的門檻,便聽到了門主與一位年輕男人的談笑聲。
那聲音華麗而富有磁性,含笑的語氣讓人心中熨帖,下意識地就要放下幾分戒心:“能被門主賞識,實在是俊楠的榮幸。接下來必將竭盡全力,爲劍門的發展出謀劃策,更上一層樓。”
走得近了,便可看見那男人氣宇軒昂,俊朗的面容配着精緻華貴的穿着舉止,通身氣質讓人見之難忘,自有一股沉着睿智的味道。
雲歆真人顯然十分欣賞這名男子:“君凌真人近年來的美名早已在素雲中世界傳遍,今後我們同心協力,可千萬不要再如此自謙了。”
童子躬身拜道:“門主,本屆的四名新晉弟子已經帶到。”
雲歆真人點頭笑道:“歡迎各位來到雲嶺劍門,我是本門門主,道號雲歆。劍道是所有修士中人數最少的一類,我們定要多做交流,彼此切磋提高。”
童子轉過身來對葉語白四人道:“請各位前輩介紹姓名、道號,隸屬世界及此前宗門。”
葉語白站在最末,其餘修士開口時,他看似一臉平靜,其實袖中早已握緊了拳頭——公孫俊楠!他不是應該在素雲門中修習仙術嗎?
“葉語白,道號語真,來自蒼雲小世界蒼雲宗。”葉語白臉上表情不動,只是語氣要比平時更加冰冷了幾分。
若放在其他地方,這種態度免不得要讓人心生微詞,然雲歆真人聽到葉語白的介紹後反欣然道:“蒼雲宗?君凌真人,這位小友可是你的同門?”
公孫俊楠笑道:“當然,不僅是同門,當年在蒼雲宗時我還與語真上人頗爲投契,今天竟能遇上,真是天定的緣分啊!”
雲歆真人還有什麼不懂的,立刻道:“既然如此,語真你便與君凌真人同住清雲山吧。那處平時都是用來接待貴客的所在,不僅地段相當清靜,用度寬裕,靈氣也是一等一的濃郁。”
葉語白頓了頓。他到底也做了百多年破劍峰的峰主,這些門道他還是清楚的:地段和靈氣都不是重點,看似輕描淡寫的“用度寬裕”纔是大手筆所在——意指所有的資源都會是高配置,包括靈藥、煉氣材料、借閱權限等等。
雖然心中對公孫俊楠的怒氣仍在,但他既不能也……不想推卻。忽略掉心中莫名其妙的慶幸,葉語白禮貌地道謝:“感謝門主的厚愛與真人的提攜。”
公孫俊楠微不可見地鬆了口氣。衆人又寒暄了幾句,這次簡短的會面便結束了。
與雲歆真人笑着告辭後,公孫俊楠追出殿外,便見童子已帶着另外三人先行離去,留葉語白一人站在大殿門口。
沒了別人在場做緩衝,公孫俊楠心裡默默捏了把汗,暗自做了好一會兒心理建設,方故作從容地走向白衣的冷漠青年:“語白,好久不見……”
葉語白打斷他:“剛纔謝謝你了。”
公孫俊楠的腦門上滴下幾滴汗水:“呃,不用不用,語白,我……”
他話還未說完,冰冷的墓雪長劍便已擱在了他的脖子上,喉結處已經感受到了來自劍刃的寒氣。
“當年是你給我種的心魔吧,”葉語白盯着他,語氣平板地問道,“爲什麼要這麼做?”